春寒料峭。
香港市道悄然无声。人们依旧在忧虑地观望。然而,沙头角的中英街却出奇的拥挤闹热。
这个地处香港边防禁区的小镇,一条小街两个世界的模式,无疑可以看作是“一国两制”的微型版本。小镇上的人家大多是本地人,一个家庭两个世界,或者一个家庭两种制度,这样两边生活,自由出入,受用尽两个制度的好处。今天中国的开放,一夜之间使这个小镇变得繁华热闹极了。
小街上,人群似蚁,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街两边狭小的商店铺面,挤满了顾客。内地人成袋成袋地装满了货品,胀鼓鼓地提走。在香港这小镇并未引起人们的注目,可在内地已是远近闻名的购物天堂了。
近日港元下跌,大陆牌价外汇人民币兑换港元二角七毛换一元,黑市上用三角六毛人民币可买到一元港币。港元已跌至历史的低点。这一来,沙头角就更拥挤更热闹了。
香港的淡市却兴旺了沙头角,这是历史的异化吧!
陈蓉带着马尔顿悄悄地来到这里,在中界和英界两边频频来去,买这买那,就像在香港街道上一样自由自在。没让她看个够,也没让她再走入深处市街,马尔顿就拉着地回香港去了。他本来就不想让她来,但拗不过她。
回到酒店。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他变得精明细心多了,一直担心她的安全。唉,阿大伟在游艇受枪伤的事还不足以为训吗?
“此行印象如何?”她扬起秀眉问。
“很受启发,你给我看了‘一国两制’的微缩版本。那里,没插上一道人为的藩篱,柏林墙。”他无限感慨地说。
“应该说这道藩篱插不上去,你看不出中英街同柏林墙的区别吗?”她若有所思。
他摇摇头,望着她。
“这可能是历史传统的潜移力吧!中国的传统力量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深厚的一种,这就是历史的力量。”她感叹道。
“谢谢你,给我看了这‘一国两制’的源头。邓小平很聪明地发现这个源头,把它用在历史的顶端上去。从中可以让我想到许多原来没想到的东西。我看到了中国人的智慧,从这一点上看,小镇的中英街比柏林墙聪明得多,也开阔得多。”他深有感触地说。
她为马尔顿体会的深刻感到高兴。不虚此行。应该说这是了解中国开放的最好的微缩区。因为这是历史的原本,也是历史的必然。她沉思着说:“我想,传统不只是作为命运经历了的事物,是个完成了的事态,而且是一种意图对自然物转化营造的人类活动总和,是个动态过程。柏林墙要倒下,中英街也会消失。这是历史。不管你相信不相信都是一个样!”
他的蓝眼睛一亮,兴奋地说:“我明白,我明白了……”
“你明白些什么?”她笑他的孩子气。
“你此次香港之行,你的中国计划有根有据,而且还有个样板!”他由衷钦佩地说,“亲爱的,你真行。本人口服心服听你的。”
“呀!我第一次听美国人这样说话。”她故作惊讶。
“但愿没第二个美国人这样对你说,亲爱的。”
“记住,你只是个候补的!”她打趣说。
他一下扑了上去,拥抱着她,吻着她。
狄根财团香港分公司会客厅。
杜尼斯亲自上门。
“你好。在港岛太和独领风骚!”马尔顿握手对他说。
“老朋友,别说这些了。我有事找你商量。”杜尼斯当年是通过孔希伦认识他的。
“那块中环黄金地段你到手了,迁册、回归都由你自编自导自演,真神!”马尔顿自管自说着。
“陈蓉小姐在吗?”杜尼斯明白他离不开这位小姐。
“她不在。是不是非要找她不可?”
“哪里,哪里!”杜尼斯忙说,“你公司对那幅中环地段有兴趣的话,可以商量。”
“你说。”
“我可以让出,原价出让。”
“怎么?你不该出让。你想到哪里去了?现在你进退自如,占了最佳位置,怎么可以让出去呢!”马尔顿惊讶地说。
“我担心被套住,还得投入十几个亿呢!况且手头资金周转也紧了些。”
他想了想说:“既然这样,你就不该到场叫价了,真是。”
“都已过去了!”杜尼斯敷衍说。
他莞尔一笑说:“孔希伦没骂你才怪呢!地价全让你哄抬高了。”他显得老练了。
“你说对了,她很生气。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杜尼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
马尔顿沉吟了好久才说:“我估算过,如果这块地没你在场哄抬,可能只高出底价一个亿便可到手。”
杜尼斯笑了,瞪着他说:“你要我即时亏损一亿七千万元,老朋友!”
“应该说是这个数,你不妨再咨询看看。”他同陈蓉事先都商量过了。对太和洋行,即使是杜尼斯得有耐心,急于求成就容易上当。在香港这几次同太和洋行打交道他也领教过了。
杜尼斯心想,他要是没兴趣,跑来拍卖场干嘛?应该说狄根财团不仅有兴趣,而且是有备而来。依照陈蓉的作风,当然是出手不凡,不似他说得黏黏糊糊的。便说:“这回来港准备有何作为?”
“看看市道,有利可图的话也不妨趁低吸纳。”马尔顿察觉出对方对香港前景举棋不定,这才是其出让地段的真正原因。
“你就这么看好香港吗”杜尼斯有点不相信。
“对我来说,叫维多利亚港同叫香港都一样。用中国人的话说:山一样青,女人一样生孩子!”
杜尼斯想了想,心生一计说:“你有兴趣注资吗?眼下只消出一半价钱便可以获得原先全价的股权了。”
“有兴趣,你说说注资哪家公司。”
“策和公司,我可以出让百分之二十一股权,二千万股,怎样?”杜尼斯有个算盘,把中环地段归入策和公司,资金可从马尔顿的注资中得到缓解了。
“策和是太和的主力子公司,你就这么放心吗?”
“兑现嘛!有什么不放心的。”
杜尼斯当然盘算过,他手中还拿着策和公司四成多股权,控股地位不变,其余的得利公司占了二成,得利公司不让出,谁也休想控股了。他还提出只按市价转让,清清楚楚。
马尔顿点头答应了。
“你要不要同陈蓉小姐商量一下?”杜尼斯小心地探问。
“我会同她谈的,谢谢你。”马尔顿很坦然地笑道。他只是不大明白对方为什么在市道如此低迷之际,这样急于让股,便又说:“你爸爸的意见呢?”
“我没给他说。”杜尼斯坦然道。
哦,马尔顿有点愕然,这英国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此事非同小可,唐宁街也会惊动啊!不过,由一间美国公司购入,这又意味着些什么呢?这些超经济的意义,他同陈蓉没多大的兴趣。
“你还是同杜尼西先生商量一下好。”他好心地再提醒他说。
“谢谢!”杜尼斯说。
说完,杜尼斯轻松地耸了耸肩告辞了。
马尔顿有点不解地望着他那高大的背影。
人算不如天算。马尔顿顺利地购入了策和公司百分之二十一股权,花费三亿元。策和公司经营地产、贸易和工业,业绩不错。虽然已购入了,但他还未弄明白杜尼斯急于出让的原因。陈蓉还是抱着原先的见解,太和洋行是只纸狮子,他胃口大,线多了,也长了,一旦被套住,捉襟见肘,周转不过来。试问离开了香港,杜氏能有什么大作为吗?
美国狄根财团此时此地的介入,引起很大的反响。犹如给冷淡的香港股市注入一支强心针一样。
美国狄根财团香港分公司办公室。
记者们围在门口,然后又拥进客厅去采访。
“我想见见陈蓉总裁。”记者们异口同声地说。
“对不起,陈总裁不在。”马尔顿满脸春风。
“她在香港吗?”
“最好让她自己回答。”
“你购入策和股的动机,请谈谈。”
“趁低吸纳应该说是经营上策!”
“这么说,你看好香港前景了?”记者提出了人们感兴趣的热点。
“我以为狄根公司的收购行动已清楚地表达了这个意思了。”
“为什么你这样大胆看好呢?”
“作为一个美国商人来说,称呼维多利亚港,和叫香港都是一样。”马尔顿笑道。
“请谈一下这个‘一样’的意思!”
“一样为了赚钱,一样可以赚钱。这一点,你我都一样,你也要赚钱呀!”
众人哄笑。
“请问,阁下对中英会谈的前景的看法如何?”
“我想这好像商人做买卖一样简单,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伦敦是英国的,北京属中国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