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镇,人流喧腾,街市喧闹,车马如梭。莫府大门坦然敞开,院子里种满了芳香四溢的紫罗兰。
“佳凝,院子的荷花全都开了,是吗?”清秋轻声问着身边的一个侍女。
佳凝颔首。
其实莫清秋是刚刚看过的,其实她知道花早已经就盛开,然而她还是要问,以证实那是真的。西凌风依旧音信全无。清秋却从来都不怪他,因为她后来知道,西凌风是因为查齐楚的案子才匆忙离开永宁镇的。
她有些失落地坐在庭院,她看着满池翩翩的荷叶如裙裾般轻盈舞动。“佳凝,你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莫清秋问道,神情哀伤。
“小姐,其实容奴婢直言,就算遇到再大的事,他西凌风也不该扔下你不顾。”佳凝作为旁观者似乎比莫清秋看得要清晰,事实上,她知道西凌风是不想成亲所以才不告而别的,然而她又不能刺激莫清秋,只能随便抱怨几句。
“小姐,最近你越来越瘦了,我让厨房炖了鸡汤,现在去给您端来,补补身子。”
“不用了,佳凝,我没胃口。”清秋拉住了佳凝,说道。
佳凝欲言又止。看到门口有人向她招手。去又不是,不去又不是。清秋看到了,笑着说:“你有事就先下去吧。”
莫清秋抚着古琴,思绪凌乱。曲过半,佳凝匆匆赶回院子。“小姐,江南那边有消息了。”
清秋顿时离席而起,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有西凌风的消息?”
“是的,西凌风少爷一切安好,他……还让人带了句话给你,让你安心等他回来。”佳凝不知道自己这谎言能有多少效用,是否能让莫清秋正常吃饭、睡觉、养好身体。
莫清秋闻言,信以为真,喜出望外。悬着的心稍稍平静了,轻松了许多。“你看你看,我就说他不会抛下我就这么走了的,我说对了不是?!”
“是是是,小姐,您也该多吃点东西才是,否则怎么有力气等他回来呢。”佳凝看着天真的莫清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不禁暗暗咒骂西凌风,你个杀千刀的,竟然辜负像我们家小姐这么好的女孩子!
“好吧,佳凝,把鸡汤送到我房里来。”莫清秋笑着说。
于是佳凝转入厨房将炖好的鸡汤端到了莫清秋的厢房。喝了几口,便躺下睡着了。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安稳觉了,那一夜,她没有再做恶梦。一觉睡至天亮。
…………
清晨,莫府里一阵骚乱。莫清秋穿戴好,推门而出,便见佳凝气喘吁吁地赶来。
“府里出什么事了吗?”莫清秋急切地问道,“外面怎么那么吵?”
“昨天晚上有贼潜入书房了。”佳凝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
“怎么会这样?丢了什么东西没有?府里的人都没事吧?”
“人倒是没什么事。只是之前齐楚公子送给您和西凌风少爷的大婚贺礼被盗了。”佳凝顾望四周,见无他人便说道,“那贼不像一般的贼,贵重的东西都不偷,偏偏要那贺礼。”
清秋皱着眉头,陷入沉思,“我记得那份贺礼是一幅画……是秋木叶的《牡丹图》?”清秋问道。
“小姐,您忘了吗?大婚前一天,您要我陪您进书房查看不能参加婚宴的各方好友送来的贺礼,让我特别注意齐楚公子送的那份。拆开包裹着的红纸,里面是一幅美人图,名为《月满西楼》,不是《牡丹图》。不过那画的落款确实是秋木叶没错。”佳凝答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画中是一个美人坐在幽寂的阁楼凭窗望月,顾盼神伤。另有一首诗‘月满西楼花暗窗,轻纱娇柔玉尘香。浮生庭院幽寂若,翩翩伊人指微寒。’”莫清秋话锋一转道,“那么那幅《牡丹图》是谁送的呢?”
“小姐,《牡丹图》是西凌风少爷的师妹夏芷寒送的呀。”佳凝诧异地看着莫清秋。“您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往日小姐可不是这么粗心大意的人。”
“夏芷寒?”清秋自言自语道,又在脑海中搜素着“夏芷寒”这三个字,却一时还是没想起来她是谁。
“就是江南刺史夏靖的女儿,夏芷寒,可能您还不认识,你们没有见过面,不过她是西凌风少爷的师妹。”佳凝曾受西凌风救命之恩,后跟随他侍奉他,所以对西凌风的事较为了解。西凌风因考虑到自己漂泊不定,带着她不方便,于是就将她带到了莫清秋府上,让她留在莫府服侍莫清秋。
莫清秋倒是想起来西凌风确实有这么个师妹。西凌风一直把她当做妹妹看待,夏芷寒倒也娇小可人,不像其他富贵人家的小姐整日耍大小姐脾气,虽然性格上有些泼辣,但那只是对西凌风一个人。最有趣的是她每次找西凌风,总是缠着少爷给她讲塞外的风光。她也不叫他师兄,只是娇嗔地称他“西凌风哥哥”。西凌风长她三岁,这么称呼倒也没什么不妥。
“他和她是怎么成为师兄妹的?能跟我说说吗?”清秋对此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关于《月满西楼》被盗之事暂且先抛下了。
“嗯,那时候西凌风少爷跟随江南刺史,就是芷寒的父亲夏大人学习诗书,请教夏大人学术上的问题,芷寒姑娘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师妹。”佳凝摆弄着几根纤长的手指,接着眉头一蹙,“算起来,那都是四五年以前的事情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呀!”
清秋渴望知道更多关于佳凝口中的这个女子的故事,她心里萌生着要亲自见她一面的念头,她也想认识那个叫夏芷寒的女子。或者清秋对于芷寒的好奇只是因为她和西凌风有关吧。
是在吃醋吗?怎么清秋的心里好像有些波澜在涌动?“什么时候你能带我去见见她吗?”
“小姐,怕是不行了。她早在一年前就嫁人了,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了。”佳凝歉意地看着莫清秋。
“她嫁人了?她才十七岁吧?她嫁给谁了?”
“少爷说对方是书香门第,诗画都堪称一绝,不过就是那人的名字有点难听,好像是叫葺烦。在堞城享有盛名,据说是‘堞城六君子’之首。”佳凝顿了顿,“西凌风少爷和他也曾有过几次来往,但都不是他到莫府来,而是少爷主动去找他的。”
清秋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就在二人说话间,莫府管家刘承在院子里嚷道。“佳凝,少奶奶房里丢什么东西没有?”
清秋对着佳凝一笑。“我这儿除了一些胭脂水粉和梳妆用具,就一干二净的,也没什么可偷的,自然是不会少什么东西。”
佳凝走到门口,放开嗓子喊道:“刘伯,小姐这儿什么都没丢!”
“你用不着那么大声喊吧。”莫清秋说道。
“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都上了年纪了,估计听力不太好,所以还是大声点比较好。”
“你这话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让他听见。”
“这个我当然知道。”佳凝回到清秋身旁,接着说道,“为什么管家的胡子从来都不剃掉呢?”
“人家留着胡子和你有什么相干?另外,那不是看上去有沧桑感吗。”清秋摇摇头,“你怎么管这么多?!”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的。”佳凝咧着嘴笑道,“不过这样倒是很对称了。”
“什么很对称?”清秋疑惑不解道。
“就是……西凌风少爷呢,很感性;而刘伯呢,很性感!”佳凝一副严肃的表情。
清秋不禁嗤的一声笑出来。“亏你想得出来!”
刘承是个中年男人,有络腮胡子,看上去与江湖中传说的土匪盗贼很像。但在他平凡的外表之内还有一颗善良而火热的心。他秉性正直,为人忠厚,在莫府做事兢兢业业。莫清秋一直视他为亲人,平日里大伙儿都叫他刘伯。
刘伯令清秋想起一个人——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也是有络腮胡子的,总带着微笑,一脸的慈爱。可是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已经不知去向了。
刘承几步趋至清秋阁。他原本是不打算过来的,毕竟是小姐的闺阁,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方便,但是府上出了事,所以还是亲自来看看比较放心。
“刘伯,您怎么过来了?”佳凝用惊讶的眼睛看着刘承,然后露出一个笑。
“小姐,府里失窃的事儿,我已经向官府报了案,官府的人也已经着手调查了。”刘承继续说道。
“刘伯,府里的事您做主就是了,无需向我交代什么。我一个女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其实府里不过就是丢了一幅画,也不用太声张……”莫清秋的脸上浮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小姐,这可不是小事。我在莫府十几年,从未发生过有贼入室盗窃的事,更何况被盗的是齐楚公子送的价值连城的《月满西楼》!”
“刘伯,您是说那幅画很名贵?”莫清秋诧异地望着刘承,佳凝亦如此。
“嗯。毫不夸张地说,那幅画可以抵一个永宁镇。”
“真的假的?世上真有那么值钱的画?”佳凝质疑道。
“我骗你做什么?那可不是普通的画,是秋木叶的真迹。”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幅画价值连城,那么作画之人也应该是享誉一时的名人才对,可是为什么我们从来都没有听过秋木叶这个人?”清秋不解道。
刘承缓了一口气,慢慢说道,“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一时之间也说不明白讲不清楚,待日后再慢慢告诉小姐。”刘承没有再说更多,而是转身离开了清秋阁。
“我还以为他会很耐心地给我们讲讲秋木叶呢,没想到转身走了。”佳凝埋怨道。
清秋只知道那是齐楚送的,所以有纪念价值,因而珍贵,但并不知道那看似普通的《月满西楼》竟然价值斐然。如今这幅画不翼而飞,她自是觉得有愧于齐楚。
清秋阁,荷香漫溢,静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