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把绚良媛与蝶良娣在湖边厮打,迎常在劝说未果反而失仪之事详尽告诉给皇上,之后离席跪道:“恳请皇上恕臣妾擅命之罪,未征得皇上准谕,作主将绚,蝶两人禁足三月,并罚迎常在着穿浣衣宫服入席。”
皇上闻得绚,蝶她二人不顾及体态颜面而生绊厮打,不由得面色一沉,冷冷言道:“她们两个进宫的时日也不短矣,为何这么不懂事?罚戒她们禁足三个月还算恩厚了。只是迎常在因好心劝解不成,被绚,蝶两个推至湖中落水,错不在迎常在,求夙这样罚她是不是太过严厉?”
皇后忙说解道:“臣妾这样处置,也是亦罚亦教。虽说厮打斗殴必要严禁,但难免有不遵法纪的狂徒,若有人似迎常在般好心拉劝,手脚无眼坏了身骨,不能为皇上延继香火岂不是不幸之事。臣妾如此罚戒迎常在,亦是要训教他人濯足濯缨。”
皇上举着绿釉仿古青铜酒樽,凝神顷刻,说道:“按此道理,你虑的极是,宫眷还是要以生育子嗣为重,其他的事自有各处管事来打理。”
遂让皇后起身归座,皇上便与众人把酒闲话。与娇娥粉黛谈笑的空当,皇上注望到一个淡妆短裾的美人款步姗姗,葱绿色的宫女短装与裹卷金莲的石榴色绣鞋配搭得清新可爱。最妙的,还数绣鞋上的那两只黄莺,光彩夺目,栩栩如生,随着莲足的一步一迈,两只黄莺忽扑忽落,逗惹得人不得不怜。
晴妃窥探圣颜,见皇上目不转睛,好似等食的饥禽饿兽,暗暗鄙夷冷笑。再看看皇后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晴妃恨不得把修剪齐整的指甲,嵌进掌心里。
“嫔妾给皇上请安。”没得迎常在话音落地,皇上俯近她问道:“迎常在,这绣鞋可是你自个儿绣的?”
迎常在被两旁的懑焰妒火,烧得浑身不自在,还须故作泰然说道:“回禀皇上,是嫔妾绣的这双绣鞋,因怕鞋子沾染脏秽,嫔妾还在绣鞋上涂了一层树脂。”
“怪不得你的鞋面燈亮。”皇上又问道,“你在宫中多时,为何没展显过绣技?”
瞧迎常在羞容扣手,皇后解围笑称:“皇上好糊涂,如若迎妹妹展显了绣技,皇上该嫌妹妹逞才邀宠了。”
皇上呵呵大笑,两手推扶着案牙说道:“不张扬才技,谦分内敛,更为可贵,迎常在听旨。”
迎常在跪地俯身,垂听道:“尔针黹绝妙,且克娴内则,今上阶为从五品才人,赐居似芸阁。”
迎常在心里欢喜得不行,佯装镇定之态叩恩拜谢。
这边迎才人获皇上垂青而晋阶住阁,那边婉婕妤早就按耐不住,紧抿丹唇伺机讨宠。
合该机缘天意,皇上下过谕诣,用银签在陪案上签了一块菠萝丁儿,尝罢说道:“这是哪里进贡的菠萝?比平常吃的肉密汁多。”
婉婕妤抑住心内的“呯呯”狂喜,将叠覆的罗裙顺到膝下,跪道:“禀奏皇上,是嫔妾用鲤鱼和糖汁做成的菠萝鱼肉,趁今日游园赏花特番奉表,来讨皇上并众姐妹的欢颜。”
皇上龙颜一震,转而宁神问她:“你是如何用鲤鱼,糖汁去做这假菠萝的?”
婉婕妤娓娓道来:“嫔妾不才,先跟御膳房要两条新鲜的大鲤鱼,将其泡浸盐水,再把鱼肚的黑膜刮除,这是第一道的除腥;第二道是将菠萝和蔗糖水搅熬半个时辰,搅熬成浓厚适度的糖汁;二道同时,亦要将刮净的鲤鱼肉来按纹理切好,放着风处晒跑鱼味;到了紧后,把鲤鱼肉和糖汁放入不透气儿的砂锅闷制,约一个多时辰,拿出收满糖汁的鲤鱼肉散放一会儿热气,便可盛盘上桌。”
纵有很多嫔妃嫉妒,还是明着暗着真心赞服。婵婕妤面容苍白嘴角抽搐,心里不知是酸、甜、苦、辣哪一种滋味。
皇上放下银签,大喜言道:“朕的**可真是卧虎藏龙,诸个秀外慧中。婉卿从何处学来这‘以假乱真’的菜道?”
婉婕妤轻启丹唇,粉薄的面颊漫生春意:“母亲在世时,看父亲在田庄劳碌辛苦,便花费心思想出这道佳肴,好让父亲喜逐颜开。”
“既饱含亡母对卿父的拳拳之情,这道佳肴意义非凡。”皇上听此举案翻典,心不在焉地拨动着镶银错金竹箸,黯然感慨。“婉婕妤上前听旨:擢升汝为正三品昭仪,位列九嫔之首。”
婉婕妤急忙向皇上求说:“嫔妾与姐姐婵婕妤同侍圣驾,待皇上登基又同封为婕妤,今要嫔妾之位在姐姐之上,嫔妾无论如何也担受不起。”
皇后欣欣提议道:“婵,婉姊妹情深,婵婕妤又素来守规恭顺,趁这良辰吉日,皇上何不同时擢拔她们姊妹,以成佳话。”
“求夙言之有理,婵婕妤上前听旨。”婵婕妤分不清自己是喜,是哀,亦或是恨,尽量不失仪态的碎步离席,与妹妹婉婕妤跪在一处。
“擢升婵婕妤为正三品昭仪,位列九嫔之首;擢升婉婕妤为正三品昭嫒,居昭仪位下,九嫔之副。”
婉昭嫒难掩喜色,叩首谢恩。婵婕妤思绪沉浮,终还是心受了昭仪的位称。
其他妃嫔看婵昭仪倚靠妹妹,白捡个九嫔之首,难免涌动怨气。皊良媛含着酸意刻薄道:“这宫里头的第一个昭仪主子,竟是靠裙带子得来的。”
耳听别人的切察私语,婵昭仪死撑起脊梁勉强迈脚,与婉昭嫒一块回席归座。
连封三位嫔妃,皇上自是高兴,招君卓过来抱入怀哄玩,皇后附和笑道:“皇上瞧瞧自个儿,晋封完四个眷宠才想到儿子了。”
晴妃生惑怀恐,闷自想着:“皇后能将三说四,绝非是糊涂,亦未在说笑,看来这筵席的菜品,定不止一两道。”
歪支于椅手,皇上随便捡了一片羊脯,“朕明明谕封三人,你偏说成四个,难道还有人倚才以德,尚待谕封?若人人如此,倒是东施效颦,教人厌憎。”
“皇上刚才吃得是什么?”皇上的龙眸渐泛迷雾,“羊脯而已,只是难得酿得清香,无丝毫膻腥。”
“皇上方才说的东施正是臣妾,这无丝毫膻腥的羊脯,是臣妾用莲瓣儿配栗面子做的。”
燕来亭惊息一片,人人神住魄沉,晴妃蓄养起说话的底气,轻声笑说:“娘娘用莲瓣和栗面烹制肉食,比婉昭嫒高明得不是一丁儿半点儿,乃今日游宴的大惊喜。不过请恕臣妾昧问,莲瓣栗面,俱是求子吉果,今日的大惊喜,莫非还藏着更大的惊喜?”
在各种惊愕诧讶的目光,皇后端容整衣,走至地当央恭拜皇上道:“臣妾恭贺皇上喜添娇儿,昨夜臣妾遣人看护昌容华,得知容华妹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啊?!”与众人能把案上的瓜果惊吓成精相比,昌容华像块木头似的,蜷滞在椅子里,与往日判若两人。
“求夙啊求夙,你真是……”皇上欲言又止,急忙离开龙座,躬身搀起皇后,大喜过望,“有金,传朕的旨意,将内务府新造的金丝八宝龙甲护衫赐赠于皇后。”
潘有金喜津津地小跑传谕,众嫔妃不论抱着怎样的心思,皆一脸喜气地向皇上道喜,又转贺昌容华有孕。
“差点把你给忘了。”皇上看着昌容华,负手笑言,“昌容华听旨:你孕嗣有功,擢封为从三品婕妤,赐居绮霞宫盈瑞堂。”
“主子,主子,快谢恩呀。”立在昌婕妤身后的阿那急得满额汗渍,拽着昌婕妤的衣角小声提醒。
“难道没听见朕的谕旨吗?”刚添子嗣的皇上看到昌婕妤毫无喜意地颓丧着脸,不觉气火冒窜,步步逼向昌婕妤,厉声责喝。
谁料昌婕妤噌声兀立,她推倒近前伺候的阿那,绕过横眉怒目的明晃黄袍,对周身诡妙的氛围视而不见,拉着“哗哗”蹭地的长裙急步离了燕来亭。
“这个蛮番刁妇!如不念她有孕在身,朕必会贬她为庶人!”皇上捂着的额顶,从掌隙淌溅的血流把皇后及坤仪宫上下吓得不轻。
皇后急欲传召太医,皇上一手遮伤,一手摇摆道:“罢了,这件事莫要惊动别人。求夙,你就帮朕随意包扎包扎。”
就紫音端举的珐琅纹金六瓣荷花瓷盆,皇后从清温的盆水里捞拧出细绒西洋巾怕,用巾帕轻翼温柔地抚拭皇上龙额的於迹,“昌婕妤孕中焦躁,皇上别跟她一般见识。”
“焦躁?哎哟!”皇上几欲将手甲抠嵌进膝骨,“她何时没焦躁过?朕好心过去看她,她倒用金炉子来恭迎圣驾,还嚎哭嚷泣,说朕是薄情负心的昏君,一双鞋一道菜朕就能色令智昏;她又说自己不是养崽儿的牲畜,怀了孩子才让人看重。要没有她那个蛮婢拦着,这个刁妇蛮婆已经闯出绮霞宫,回她的老家西羌了。朕真是悔不当初,没听母后的告诫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