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安妮嘴角直抽抽,对张兰的审美直吐槽,她今个心情好,耐着性子跟张兰掰扯:“嫂子,你的审美该提高一下了,城里没有那么穿的,杜鹃那一身穿到京城里去,等于直接贴上个乡下人的标签儿。”
她说话很直,从不懂得曲意逢迎,张兰却是个豁达的性格,根本不计较这些,在她看来,人和人之间就得这么说话才成呢,不拐弯抹角,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她哈的一声笑,满脸的不动摇,“嫂子不信,真有那么悬乎吗。”想了想又说:“县里的大商场我去过,样式是花哨些,可那价钱,啧啧,一件裙子就八十来块钱,就那么点布,得八十多呢!”
罗安妮来了大半个月,多多少少的对村里和刘家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听了张兰的话,她很平静,没有大呼小叫的问出八十多也算贵这样的话,不过她还是没敢把自己买一件衣服花的钱告诉张兰,她觉得她要是说了,张兰恐怕会直接跳起来捏碎她。
她中规中矩地说:“价钱是次要的,城里有贵的,也有便宜的,不管什么价格,主要是讲究个流行,今年流行的样子满大街都有人穿,但兴许明年就不再流行了。”
张兰来了兴致,“诶?那你跟嫂子讲讲你在城里的事儿呗,也让嫂子开开眼界,城里人一般都吃啥?吃了饭干啥消遣,你们在京城玩的地方多不?”
罗安妮想了一下,也不知从何说起,仔细回忆,自己的生活似乎很单调,除了上学,不外乎是那些餐厅酒吧,要么是娱乐会所的K歌房。
她觉得这些东西没什么可说的,干脆就说了说她小时候的事儿。
那时候爸妈还没离婚,她记得妈妈对她很好,经常带着她去公园玩,每天放学都会做好一桌子菜等她回家。
张兰听的咂舌,插嘴道:“哟,那你妈还真是手巧,你说那什么可乐鸡翅的,改天嫂子也试着给你做一回,咱们这里别的没有,鸡还是能吃的上的,过几天你表哥表嫂来看你,让他们捎过来几瓶可乐,他们在镇上买这些东西方便。”
吃了一阵子清淡的农家饭,罗安妮连下巴都变尖了,嘴巴也早就馋了,听张兰准备杀鸡,一个劲儿的说好,“鸡只管杀,钱的事儿不用发愁,等我回去了给你们汇钱。”
张兰笑着看她,“傻姑娘,说些什么话,哪能要你的钱,你是阿生亲自送上来的,阿生跟你阿贵哥是本家堂兄弟,就冲这个,你在这里就是自己人,只要你每天吃的好,睡的香,嫂子比什么都高兴。”
提起刘生,罗安妮就嗤之以鼻,张兰夫妻恐怕还不知道,刘生从她舅舅那里拿了一笔钱。
她目光落在张兰身上,嘴唇动了动,最后却没出声,她不愿意告诉张兰刘生收了自家的钱,她不想在这个善良质朴的妇人身上,看到一丝丝的失望和难过。
张兰眼睛里有浓浓的关怀之色,罗安妮心里微暖,嗯了一声,“等回头我舅舅他们过来,我让舅舅也带点京城的特产给你和贵哥尝。”
说起京城,这几天她要回去的心思是越来越淡了,她发现回去除了自由一点,似乎也没什么好的了,她好像不再那么排斥山里的生活,刘家虽然清贫,却有着家里没有的温暖。
傍晚,罗安妮端着饭,推开了刘砚的房门。
刘砚在灯下埋头写字,身子半扭着伏趴在床头柜上,笔下刷刷不停,眼看一页作业本就要被写满。
罗安妮走过去盯了一眼,沉下脸问:“你在写什么?”
刘砚头也不抬,“在出一份模拟试题,月底我的两个学生要去县里参加中考,这份卷子明天要拿给他们做。”一边说,拿起尺子画了个锐角三角形,又自顾自说,“饭先放在一边,我等会吃。”
罗安妮不知为什么,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怒气,她把碗啪地往桌子上一墩,抱着胳膊怒气冲冲往床边走:“还卷子呢?我说,你有钱买油墨和打印机吗,就那几张破纸也能称为卷子?”
伸手把作业本一抽,没好气地说:“先吃饭!”
刘砚手里的圆珠笔突然没了方向,茫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刚才他正在思索一道习题,突然间本子被抽走,导致这道题只演算了一半,所以表情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谢谢,我自己来就行。”
罗安妮立刻就恼了,“当然是你自己来,难不成你还指望我喂你?”
走过去把碗端起来,递给刘砚,粗声粗气地:“给!”
刘砚薄薄的唇,微微抿了一下,显得下巴更加精致了,他接过了碗,淡淡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妮妮,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不用在这里照顾我了,一会吃完饭我再叫你。”
对他客套的请她离开,罗安妮充耳不闻,拉开椅子坐着,拿起手上的作业本,慢条斯理地翻看着。
这一看之下,她才发现,一整本作业本,正面记录满了各式各样的试题,反面密密麻麻全是推算公式,那一手规整漂亮的楷书引得她频频惊叹。
罗安妮看了一会儿,突然把本子放下,一本正经地看他,问:“你这么辛苦值得吗,连那些学生的父母都不希望他们的孩子继续花钱读书。”
刘砚吃饭的动作一顿,并没有抬头看她,他的眼睛敛着,慢慢眨了两下,“总要有人做这些,我只想尽自己的努力让他们有更多可能,去接触外面的广阔世界。”
“我听嫂子说,县教育局每个月就给你发三百块?你现在受伤了,出这些卷子不要加班费吗,教学生难道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她不解地看着他,带着点怒其不争的意味,“怪不得连老婆都不敢娶,谁嫁给你谁倒霉!”
罗安妮快人快语,脾气上来什么话都敢说,刘砚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淡淡的窘迫,却偏偏无力反驳,沉默了好一会才坦然地说道:“你说的很对,所以我不愿拖累别人。”
罗安妮嗤的一声,“别想那些没用的,赶紧吃你的饭,笔记本是不能还给你了,等你什么时候腿好了再说。”
她一股脑把刘砚枕边的一摞教科书都搜刮走,在他满含无奈的注视下转身往外走,临出门前,突然顿住了步子,回头瞪着他:“两份是吗……我今晚大不了抽空帮你誊!”
刘砚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连手里的筷子都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罗安妮就已经关门离去了。
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丫头,自从他说了一句闷热,她每次出门时必定紧紧把门带上。
昨天傍晚他听到她在外面出声阻了杜鹃上来看他,也是因为昨天上午的事情恼怒他,故意捉弄他。
可就是这么个顽皮任性的小丫头,看起来很叛逆,心思却相当细腻,她为他废寝忘食感到愤怒,为他这份工作付出和回报的不对等而仗义直言。
他无奈地笑了笑,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如今他的腿不能动,小丫头自告奋勇来照顾他,任性是任性了几分,他又能说她什么?多顺着她就是了。
她这个年纪正是敢爱敢恨,意气风发的年岁,看着她,他就总是能想起自己当年在城里的青葱岁月,他也曾是个追梦的少年,当年如果不是父亲,他大概是不会回来的吧?
时隔多年,他的梦想就那么离他远去了,只余下肩膀上日复一日越来越沉甸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