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重回首,去时年,揽尽风雨苦亦甜。夜阑珊,读无眠,听尽春言,每天都是新的一片,不再清闲,望着洒满月光的星星一路向前。
阵阵朗朗读书声铿锵有力地传出,头发花白的老夫子捋须额首,看着颇为满意。一晃十年,匆匆而过。那个体弱多病的陈天雨终于算是长大了,在这间私塾读书已有三个年头,算得上一个老学长。起初婆婆本是不愿让他外出的,但实在耐不住陈天雨的再三叨扰才答应下来。然而,这几年他倒也交了几个好友,王思远、陈二狗便是其中之一。不过,这三人在一起也是颇为调皮。
例如,坐在陈二狗前面的烟花经常被捉弄。最厉害的一次是将蜂蜜抹在她头上,招来的蜜蜂就差在头顶筑巢,那烟花原本圆圆的大脸被蛰的更加大了。还有一次,三人合演一出狼来了的好戏,吓的学堂里的人都不敢出门上学,老夫子气的躺床半月,他们却成天逍遥快活地偷看张寡妇洗澡。这可不,今日三人组再次行动。
村前河水潺潺而过,如同闺中待嫁的姑娘般羞涩。河边“呱呱”地蛙声时有时无,加上空气中散发着的那淡淡鱼腥味,乡野田边虽说没有城市的人来人往的热闹,但不得不说这里更让人神清气爽。芦苇丛里一胖一高一陀螺这样一个奇葩的组合满脸期待地悄悄猫在那里。等了大半个时辰,未见人来,随着秋日阳光的曝晒,心中难免有些烦躁起来。
王思远嘀咕道:“怎么还没来,难道换地方了?”用手捅了捅边上的陈天雨,小声道:“药罐子,你还行吗?”因为陈天雨自小体弱多病的缘故,银杏林常年飘着草药的味道,很多人都知那是婆婆为陈天雨熬的,也或说是杨凝霜为陈天雨熬的。此刻的他额头虚汗直冒,口中却道:“没事儿。”王思远投去一个怀疑的眼神道:“真的?陈天雨还未答,二狗便不耐道:”思远你别叨叨了,天雨哪有那么弱不禁风。“
王思远撇了撇嘴,道:“白痴。”这时,陈天雨突然打断道:“哎,别说了,有人来了。”眼下离的有些远,只是朦胧看见有个窈窕倩影依稀而来,一身白衣胜雪,体态轻盈,走起路来很是好看。陈天雨眉头一皱,嘀咕一声:“这身影怎么这么眼熟?”二狗偷乐道:“你傻呀天雨,这些日子天天见那张寡妇,当然熟悉了。”陈天雨恍然大悟地点头。
渐渐的,那道倩影终于走的近了些,也在那里停下,朝着四下看了看,见没人后,开始宽衣解带。陈天雨揉了揉眼,怎么看都觉不对。回头向二人看去,却见王思远和陈二狗正看的忘乎所以。待得那张绝美的容颜转了过来,陈天雨倒吸一口凉气,跳将起来两手急急忙忙堵住王思远和陈二狗的双眼,失声道:“不能看。”
这一声不得不说有些大声,硬是把远处的那人也惊住了,三人目瞪口呆地大眼瞪着小眼,场面很是尴尬。远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凝霜。此刻她上身只剩肚兜围在身上,傲人的身材挺拔有型,人世间其他女子见了想必也会嫉妒三分,羞红的脸颊红成一片,双目喷火,看着三人当真怒极。
王思远最先反应过来,尴尬的连连摆手道:“我,我是来抓鱼的,什么都没看见。”边说边一溜烟儿的奔逃而去。陈二狗傻点着头,道:“我这就走,这就走。”还未说完也跟着王思远一溜烟儿的飞逃而去。陈天雨这才反应过来,刚想要跑,只见杨凝霜一阵清风般来到眼前,冷面如霜、右手抓住他的胳膊,双目含火地看着自己。
陈天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尴尬的摸着脑勺,悻悻地笑了一声。此刻的杨凝霜早已整理好衣衫,除了那双含有怒火的双目,那张精致无暇的脸上再不带丝毫表情,如同冬日的冷月、冷到极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陈天雨心中知晓,杨凝霜此刻十分生气,但他就是见不得杨凝霜这般对待自己,用力的甩开抓住他的手臂,嘟嚷着嘴道:“有什么了不起,小时候还看你光着身子洗过澡呢。”
杨凝霜一阵气结,一时竟无言以对,她真的不擅长说话,对这个弟弟自然也是一样。看着倔强的陈天雨,她依稀想起还在济水村的时候,自己总喜欢光着脚丫子跑到三生石,然后欢喜地拉着陈妈妈的袖子问:”我还要多久才会看见弟弟“然后陈妈妈便摸着她的小脑袋道:”怎么?小丫头着急嫁我家天雨啦?“每到这时她便红着脸羞怯地摇着陈妈妈的手臂,好像那个时候便没有了晴天,只是心里却一直是晴天。直到后来,济水村的变故,发生在娘亲身上的不幸,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个时候改变。
秋风只愿秋日渡,北雁只为南乡顾。花开只待叶落时,彼岸花生死难复。
杨凝霜眼眸含泪,一幕幕往事太过伤感。陈天雨料想不到自己这个冷如雪霜的姐姐居然会有这么悲切的感情,心中泛起一股心酸,摇着她手臂道:“姐,对不起。”
不待他说完,杨凝霜一股戾气串上心头,陈天雨吓了一跳。长这么大何时见过杨凝霜这样一面,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然而只是一瞬,杨凝霜又恢复原样,同样默默不语地看着他。好半晌,才收起情绪转身离去。
陈天雨心情复杂,默默跟在那道倩影身后,不知如何开口。
日头溅落西山,芦苇丛随着临近冬日的秋风摆向一边,好似极度不愿冬日的到来,就连那银杏树也几近萧瑟,金黄的落叶化作秋霜,白凄凄一片。
此时,化名痴心婆婆的古晓月站在银杏林中小道上。陈天雨欢乐的跑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袖道:“婆婆,外面冷,您小心身子。”
古晓月笑道:“又去哪儿做坏事了?”
陈天雨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婆婆放心。”
古晓月溺爱的抚摸着他,十多年的陪伴,早已把他们看做自己最亲近的人。杨凝霜道:“我去做饭。”古晓月额首,道:“明天我带天雨出去下,接下来你照顾好自己就好。”
杨凝霜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转身离去。看着她的背影,古晓月轻叹一声。
陈天雨不解道:“婆婆,我们去哪儿,不带姐姐吗?”古晓月摇了摇头,道:“我们进去。”说罢拉起陈天雨的手向屋内走去。
碧月谷位于北方大荒山后方深谷当中,许是大荒山实在太过凄凉,以至连鸟兽虫鸣都没有,最显眼的是山腰处的那一颗万年常青树长得浓密茂盛、巨大无比、仿佛大荒山的灵气都被它吸了过去。碧月谷就在大荒山后方不出十里之地,奇的是这里鸟语花香、树木成荫、当的是一处洞天福地。
谷中望月殿内,一髯须大汉一脚踏入,双手抱拳道:“谷主,新月派托来密信。”叫做谷主之人面貌年轻,看着约莫三十出头,腰间挂一香囊,看似是个颇为干净之人。那修长的手指拿出,竟比女子还要好看几分。
轻轻拆开信封,看着那信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沉默了半晌,问道:”三刀,可寻得晓月下落?“
这大汉名叫匡三刀,江湖上也是有些名气,摇头道:“没有。”听完长叹一声道:“芸熙可曾回来?”匡三刀道:“人未回来,不过传来书信,说是又要去月牙泉。”
谷主道:”我没记错的话,她这是第十次去了罢?“匡三刀点头。谷主又是一声长叹,眉宇间竟有几分哀伤。
第二日,天未放亮陈天雨就醒过来,穿戴好衣衫偷摸着跑到杨凝霜门口,悄悄地摸了进去。虽然动作很是小心,但是杨凝霜耳目聪颖,修道日深,自不是现在的他能比得了,早就知道了,不过依旧闭着眼假寐,倒想看看他要干嘛。
陈天雨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床头挪去,只是那有些微胖的身子加上现在偷摸走路的动作看起来颇为滑稽,好不容易到了床头,却朝着她扮了一个鬼脸,眼睛偷眯着缝的她自然看见,差点没忍住一口喷笑出来。
陈天雨缓缓地伸手入怀,掏出用油纸包好的麦芽糖和一本《清心咒》放在床头,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杨凝霜又蹑手蹑脚地向外挪去。杨凝霜睁开眼,静静地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打开那本只有几页纸的《清心咒》,杨凝霜愣住了,只见每一页都是一幅她的画像,有林间吹笛的、有仰首望月的、每一页都画着她不同的动作和神情,每一幅又是那么的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如同真人一般。
翻着翻着,到了最后一页,脸上噌地一下绯红一片,居然是昨日河间时她穿肚兜的模样,虽说侧着脸看不见面容,但她又怎能不知这分明就是自己。尾部居然还写着一句,不错,比烟花好看这样一句话。
心中暗暗骂了一声:”混蛋。“但双眼仍旧停留在上面,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摸索着,原来画中的自己也是美的,她从未觉着自己好看,此刻却有些痴迷。连带原本生的气也消的无踪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