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济水村的山洪已过去半月有余,古晓月一行人已在靠近西北边陲之地找了一村路落脚,只是,昔日那个爱笑还带有几分俏皮的古晓月再也没了,现如今的她一头白发,满面悲容,原来月牙泉那老者说的话果真应验,李元清就这么死了,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给他留下。
今日的古晓月坐在屋内竹椅上倚在窗前发呆,她的居所颇为简陋,只有几张简单的桌椅板凳和一张睡起觉来翻下身都会嘎吱响地床铺。
屋子的门被人推开,进来个弱小纤细的身影,手中捧着一碗饭,唤道:“婆婆,你吃些吧。”
她已经连续来了十来天,每次只是一句婆婆,你吃些吧的话语,每次又是捧着没有动过的碗筷出去。今日的她依旧等了半晌,仍旧没有动静,也不多说再次端起放在桌上的碗筷向外走去。
“你叫什么?”一道久违的声音响起。
她身子顿住,转了过去,认真地回道:“杨凝霜。”
古晓月微一点头,又问道:“我很老吗?”
杨凝霜不知如何作答,端起一面镜子走了过去。古晓月眉头一挑,望向端在自己面前的铜镜,一下子呆了下来。
好半晌……原来我现在是这副样子?
一阵莫名的惨笑响起,笑声是那么悲凉。没人能理解好端端一个人会突然白了头发,也没人能懂能让人一夜白头是因为爱。
爱是苦的,是卑微的,是让人彷徨不知所措的。
看着有些渗人的笑声,杨凝霜试着轻唤一声:”婆婆,你没事罢?“古晓月不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杨凝霜再次端起桌上的碗筷递了过去。
不知何时,窗外熙熙攘攘地飘起了雨,许是秋季总是伤感的,所以便多雨。多情的秋风轻轻拍打着剪纸窗,一下又一下,随着空中金黄的落叶一起飘荡。
就这样,古晓月静静地坐在竹椅上,轻轻地拨动着碗里的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的脸色是苍白的,嘴角是苦涩的,笑容是凄楚的。
她想起了自己不开心时总会往她面前送一碗蛋花面的绝美女子,那个她捅破天也能帮她遮风挡雨的好师傅。苦涩的眼泪莫名划落,让人心疼而又难过。
她又想起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从第一次的兵戎相见,到后面的冰释前嫌,再到以后的相知相恋。
你知道么?其实从第一次的绿海之巅我就喜欢上了你。当时我把你师弟的相好打败,你师弟要杀了我,可是你却拦住了他!你又让你师弟将我师兄引开,你却把我掳劫到绿林谷,又莫名将我放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放我走,可我知道,自那时起,我便喜欢上了你。
而后,苍茫世界,我们居然又在荒漠相遇。这次你倒真是狠心,你们正道那么多人为了所谓的正义,要杀光我们,即便我们只是几个弱女子。当你一剑刺在我的胸口时,我偏偏傻到动都没动。
那刻觉得自己真的好傻好傻……。本以为会死在荒漠里,连尸首都不曾留的,可是第二天我就醒了。偏偏荒漠豺狼虎视眈眈的围了过来,我万念俱灰,想必连个全尸都不能留下,可你又救了我。
她突然笑了,可她的笑声是那么凄凉!
她依旧哭着,可她的哭声是那么哀伤!
杨凝霜看着她又哭又笑突然心中一阵难过,她知道此时的婆婆一定很伤心,白嫩的双手环住婆婆,也放声大哭起来。
假如这个世界曾经有过光,为何我看到的一切都是暗。哭声凄凄切切,听之都觉悲凉哀伤!
许是哭太久没了气力,二人哭声陆陆续续才停下,或许,他们同病相怜,都失去过生命中的最爱吧!
“婆婆,你教我仙术吧。”杨凝霜哭红着眼,认真地看着她的眼道。
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古晓月想都没想,便答应道:“好。”
听得答应,杨凝霜并未欢呼雀跃,只是乖巧地将脑袋依偎在她怀里。
迟迟未落的残阳斜挂天际,映的大地一片赤红,深秋的风吹着、金灿的银杏叶飘着、村落的人们在火堆旁欢呼着!中秋来临,每逢佳节倍思亲,远方的人们此刻都会想起家中亲人。
倚在窗边的古晓月,看着天上的明月,脑中渐渐忆起金芸熙的身影,眼中不觉泛出泪光,低语道:“师傅,对不起。”
她自觉没脸回去见她,也不敢让师傅瞧见她现在模样,逃避或许才是她唯一的选择。床头一个弱小的婴孩儿咿咿呀呀地叫唤着,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他就是济水村逃生的男婴,一个叫陈天雨的孩子。陈天雨,成天雨。说来有些好笑,也不知为何她的家人会起这么一个名字给他。
古晓月回首坐下,看着这个咿咿呀呀不断尝试着说话的小东西,心中一阵恍惚。
这孩子命不好,真的不好,出生月余大大小小病了五六场,着实叫人心慌。
不过小东西似乎很是聪明,特别懂得大人的喜怒哀乐,你哭他便哭,你笑他也笑,时不时手舞足蹈。
自此,有了小东西的存在,她的日子好似也不再那么寂寥。虽说人生少了挚爱,但又多了一些什么,只是她也不曾发觉罢了。
这日,正在打发时间的古晓月逗着陈天雨,突觉他那圆圆的脑门上有异,一根红丝线状浮出,转瞬消失不见。
古晓月面露凝重,握住那胖而小的手腕运起气息查探,然而,走遍大小经脉都不见发现什么,眉头渐渐簇成一团。“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那道红丝是什么?”于是又连续查了数次,始终未有进展。
此刻,他又想起挚爱李元清的死,是那么的莫名其妙,为何那老者能看出问题?可究竟是什么问题,让一个道法高深的人莫名的死去?事情终究太过古怪,她又一次陷入沉思当中。
这些日子,她回想了所有的过往,重新整理了一遍,始终毫无头绪。而就在某一瞬间,脑中忽然一闪,似是想到什么,可再一用力,什么都想不到了。反反复复,持续数天,还是什么都没抓住。回忆是一抹忧伤,这样的日子是煎熬的,年轻美丽的脸上逐渐多出一些哀愁,加上本身就白了的头发,现在的她真的像极一个婆婆。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村落的溪水边,栽着大片的银杏,在这深秋的时节更添好看。银杏林中搭建了几间木屋,村民只知那里居住着一个叫做痴心婆婆的年轻女子和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有幸见过婆婆的更是惊为天人,常有村中壮年跑去偷看,可大多败兴而归。痴心婆婆便是搬到银杏林的古晓月,住这里许是更清静些。
闲下来的时间,杨凝霜练着婆婆教她的道法口诀,痴心婆婆每天翻阅着不同的典籍。有一天,在一本《天地奇谭》中,她翻到了记载的一段话,精神顿时为之一顿。
南疆不毛之地,多为中原之人视为蛮族异乡,此地多瘴气,鸟兽毒虫,活人更是茹毛饮血,极为渗人。贫僧从东走到西,从北再到南,向世人弘扬佛法,只盼世人早日脱苦海,寻得轮回,修得长生。然,在南疆之地,贫僧见了妖不妖,人不人的怪物。那怪物虎头人身,力大无穷,与一苗疆巫族大巫师打斗。那巫族术法当真奇妙诡异,与中原之人所修完全不同,然更为人诧异的是那怪物,仅凭借蛮力便能与其斗的旗鼓相当,身体更是坚如铁石。贫僧自问在中原之中,少有敌手,但若自问和那苗疆大巫师斗法,也是讨不得多少便宜。其后,苗疆大巫师出人意料地被那怪物所杀,虽说那怪物也因此付出一定代价,但毕竟大巫师死了。
数日以来,贫僧还自困于那蛮力的强大,小心翼翼地游走南疆数地,皆未找到答案。然而,当贫僧有一天路过一个叫黎明寨的地方时,当真吓了一跳。我居然看到,那日斗法身亡的苗疆大巫师活生生地站在人前。起初贫僧以为眼花,但我等修道之人又怎会如此眼力不济?后来经过多次了解,最终确认那大巫师却是死而复活……
看到这里,胡晓月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此事是真,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不及多想,急急向下看去。
贫僧自问走遍九州,也算见多识广,但这一次当真被惊到了。此事有违常理,太过诡异,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多方了解,终于找到了些许线索。
南疆之地,争强好斗,一言不合即可拔刀相向,更为直接。
那一日,巫族至高无上的圣女消失,眼见巫族内乱,打的天翻地覆,在一处断崖,恰巧遇上了一巫族大修,在其尸体上,有幸寻得了关于死而复生的秘密……
看到此处,古晓月一阵狂喜,心下激动不已,再次向后面翻了过去,只是后面几页居然空空如也,不过上面被撕扯过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唯独左上角处还有龙鸟两个模糊字眼。
看到这里,古晓月忽然失落无比,上天为何给我希望,又还失望?
一股不争气的眼泪流下,她本是个坚强的、开朗的人,然,都已是过去。
床头陈天雨挥舞着手足,咿咿呀呀的叫唤着,虎头虎脑的样子看起来颇是可爱,只是那柔弱的身体仿佛注定他便是个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