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宠相寿之事,李世民浑身上下感到一阵轻松,接着便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朝政上。这段时间,京城无事,州县稳定,天下太平,因此群臣所奏之事,大都是一般政务,没有什么棘手的大事令皇上心烦忧虑。为此,李世民便过上自登基以来鲜有的轻松愉快的帝王生活,可谓是日日饮宴,夜夜笙歌,好不快活。时光就在这种快活中飞快地流逝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冬天。
一日,李世民立在殿前,望着满天的飞雪,突然想起了洛阳,想起了曾经与长孙皇后一起在洛阳度过的那段短暂而美好的时光,心情莫名的激动起来。不错,洛阳对于他来说,的确是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有着一种特殊的意义。不论何时,他都无法将它遗忘。相反,随着光阴流逝,他对洛阳的思念就越发浓烈了。是呀,由于洛阳没有适合皇帝居住的行宫,自登基以后他就再也没去过那儿了。但在心灵深处,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洛阳,渴望有一天能够带上自己心爱的女人去洛阳住段时间,陪她看旖旎迷人的风光,看富丽华美的牡丹,看诗意盎然的星月。正因为有这个良好的心愿,他脑海里忽然闪出个念头,那就是在洛阳建造行宫,好供自己前去居住和游乐。这念头一经产生,就十分顽固地占据了他的思想。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他决定将它付诸行动。
修建宫殿的确是件大事,它不仅需要大量人力,而且还要消费大量府银,因而会对国家财政造成不小的负担。虽说这几年国泰民安,经济得到一定的发展,国库比过去充实了不少,但还是称不上富足,因此不宜大兴土木,以免加重财政紧张,从而影响国家持续发展。这一点,李世民心里应该很清楚,依他的贤明,不至于做这种劳民伤财不利社稷之事。然而,不知怎的,这一回他却决定要做,而且态度十分坚决,似乎没有人能改变他。
朝中大臣听说皇上要修建洛阳行宫,大都持反对意见。不过,当他们看见皇上的态度如此毅然决然,便几乎没有人敢吭声了。他们了解皇上的脾气,知道他决定要做事就不会轻易放弃。再加上长孙无忌、秦叔宝、尉迟敬德等大臣站在皇上一边,表示支持,而房玄龄、李纲等德高望重之臣又保持沉默,迟迟不肯表态。所以,那些想反对的大臣也就明哲保身,不敢向皇上进谏了。李世民见众臣对自己的提议不反对,窃喜不已,以为此决议可顺利通过。
然而,就在李世民偷着乐的当儿,给事中张玄素迈出班列,笔挺地立在殿中,向端坐于龙椅上的皇帝一拱手,高声进谏:
“皇上,微臣以为不可修建洛阳行宫,其理由有四。皇上尚未确定巡幸洛阳而预先修筑宫室,此举不可取,也非当务之急,此一也。洛阳非王者之地,历来不为君主所重,向者汉高祖采纳娄敬之谏,从洛阳迁都至长安,正缘于此,此二也。皇上令突厥杂居于中原汉民,其中暗藏谋逆之危,若皇上移辇前往洛阳,恐令突厥起异心,危及社稷安危,此三也。兴建宫室,需几十万劳力,花上亿万银两,这必将会使府库空虚,国力衰弱,从而激起民愤,此四也。”
“张大人所言甚是!”话音刚落,魏征就出列谏道,“皇上,今颉利刚破,人心不稳,此时若建宫于洛阳,难免不动摇突厥诚服之心。请皇上三思!”
“今突厥已亡,颉利已为大唐之臣,蛮夷之人皆臣服于朕,他们岂能再行叛逆之事?”李世民不以为然地说道,“魏征,你这是杞人忧天之哪!”
“非也!”张玄素驳道,“昔日汉景帝采用晁错之言而致使七国之乱,今突厥虽臣服于大唐,然其亲疏又怎及七国呢?七国之主皆汉室宗亲,尚且如此,何况异族之人。且突厥之人不知教化,不讲信义,今依附朝廷乃为时势所迫,若一旦有机可乘,谁能保证他们不反?此乃关乎社稷安危,皇上岂能不忧!”
“是呀,皇上,臣几日前到突厥居处巡视了遍,察觉他们并非心悦诚服,对中原之人颇有微词呀。”房玄龄不无忧虑地说道,“皇上此时大兴土木,行巡幸洛阳,很可能会让颉利他们心生异念,做出不利社稷之事。故而,臣以为皇上不仅当暂停修建宫殿,且不可远离京城,以绝突厥之望,使天下安稳。”
“房大人言之有理!”魏征紧跟着说,“皇上当坐镇京师,以稳天下人心。还有,今百废待举,皇上当把银两用在课农兴商之上,而非大兴土木也。”
“皇上励精图治,使得大唐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到处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房玄龄如实地说道,“然因连年战事,府库消耗甚大,并无过多银两可供皇上花费。倘若皇上执意要修建洛阳宫殿,那就只能把库中银两挪用到建造宫室中去。这无疑会影响农商的兴盛哪,请皇上慎重考虑吧!”
“考虑什么!朕乃一国之主,难道修建座行宫都不行吗?”李世民变了脸色,怒气冲冲地说道,“府库银两乃为朕所有,建宫需要多少就取多少,哼!”
“此言差矣!”魏征毫不客气地指正道,“府库银两乃天下百姓之血汗,非皇上一家所有,岂能随意取用!若如此,皇上必为天下人所诟骂。”
“魏征,你……你竟敢这样对朕说话,胆大包天,狂妄自大,简直是岂有此理!”李世民气得两眼直瞪魏征,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臣所言绝非忤逆皇上,乃为社稷着想,为天下百姓着想。”魏征面无惧色,不屈不挠地大声答道,“皇上若是贤明之君,当不该罪责臣。”
“好,魏征,朕不责怪你!”李世民嘴角边禁不住挂起丝苦笑,口气缓和地说道,“朕知你意思,倘若治你忤逆之罪,那朕便是昏君了。你真是诤臣哪!”
“谢皇上不罪之恩!”魏征心中一阵暗喜,表情却依旧严肃,拱手道,“然臣坚持认为,皇上不可乱用府库税银修建行宫,专供自己行乐享受。”
“臣记得皇上刚平定洛阳时,凡遇隋室宫殿均下令毁掉,且痛斥炀帝穷奢极欲。今不到十年光景,皇上又要重建修缮,臣不知皇上为何会喜欢以前憎恶的东西,难道皇上真的忘掉当初的举止言论吗?”张玄素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语气平缓地谏道,“且依今日之财力,难与当时的隋室相比。若皇上执意役使役极为疲惫的百姓,倾府库所有修建宫殿,这无异是在有意承袭隋室灭亡之弊端,其祸乱恐怕比炀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皇上,请谨慎从之。”
“隋室覆灭非兵不利,非臣不智,实乃炀帝荒淫无度,穷奢极欲,大兴土木,致使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天下之人因此纷纷揭竿而起。”房玄龄接口说道,“今大唐立国不过十三载,皇上为君方四载而已,却要效炀帝之举大兴土木,建行宫于洛阳。臣以为,此非明君所为,于社稷不利,请皇上三思!”
“你等口口声声把朕比作炀帝,难道朕真的跟杨广一样吗?”李世民目光冷冷地扫了眼房玄龄、魏征等人,忍不住气地反问句。
“皇上若不停建洛阳宫室,便与炀帝无二致矣!”张玄素直言道,“皇上若承袭旧制弊端,不怜惜百姓而大兴土木,挥霍银两,五六年间,必使府库空虚,国力衰败,到时恐难免炀帝之败亡也。如此,皇上与炀帝岂非殊途同归,一类之君耳?”
“张大人所言甚是!”魏征劝谏道,“臣知皇上目极八方,胸怀四海,有振兴大唐之志。然皇上欲实现胸中之宏图大志,当心怀天下百姓,而非建宫行乐也!故而,臣请求皇上听取良言,立即停止建造洛阳行宫!”
“爱卿言之有理!”沉吟半晌,李世民方改变主意,眼含微笑地望着众臣说,“朕以为洛阳地处大唐中心地带,四方朝贡路途均等,好便利天下百姓,故欲派人前往营造。方才你等所言的确有道理,朕当采纳。”稍顿,又感叹道,“是呀,昔日炀帝依仗国库富足,穷奢极欲,致使百姓穷困,烽烟四起,社稷倾塌。朕当引以为戒,深思隋室覆灭之教训,严格约束自己。朕若纵欲,大兴土木,修建华丽的宫殿供自己专用,那便是以乱代乱,必然会招致天下人不满,社稷有危亡之虞呀。自古江山难得易失,朕不可不慎而又慎!正因如此,朕决定立即停止营造洛阳行宫。众爱卿,你们该为此而高兴吧!”
“皇上圣明!”群臣舞拜,齐声高呼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李世民对殿内群臣一挥龙袖,哈哈一笑。过了会儿,他又望着张玄素说道,“张爱卿,是你首先进谏,朕赐你彩绸二百匹,以示谢意。”
“谢皇上隆恩!”张玄素伏地叩谢,由衷地说道,“皇上能从谏如流,闻过必改,此乃臣之所幸,大唐之福也。”
“古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也如此!”李世民郑重其事地说道,“故而,朕希望众爱卿敢于进谏,切不可因惧朕之威而知错不言哪!”
“是,皇上!”众臣拱手答道,“臣等深知皇上善纳谏言,故将知无不言,竭诚辅佐皇上。”
“好,朕在此感谢诸位爱卿了!”李世民两手一拱,哈哈笑道,“有你等忠臣良将尽心辅佐朕,何愁天下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大唐不能繁荣富强!”
接下来,李世民面色和悦地跟大臣们继续商议朝政。直到晌午时分,他才兴犹未尽地向众臣道声退朝,好让他们回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