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在上,小人所告正是濮州刺史庞相寿坐贪税银一事。”书生又向魏征深施一礼,振声答道,“请魏大人为民作主,严重庞相寿,以消民愤!”
“是呀,魏大人,请替濮州百姓作主吧!”堂中百姓紧跟着书生齐声高呼,一副急切的样子,接着又齐刷刷地把眼光对准堂上的刺史大人,满是憎恨。
“你……你们简直是胡闹!”庞相寿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有人状告自己,不禁又惊又怒,指着书生喝道,“你们敢诬告本官,活得不耐烦了,啊!”
“非诬告,有证据在此,请魏大人过目!”书生从容不迫地把状纸递给钦差大臣,一边强调句,“上面所写乃千真万确,绝无妄语,请大人明察!”
这状纸昨日就看过,但魏征还是像没看过似的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看罢,他绷紧张脸,厉声对刺史大人说道:
“庞相寿,你胆大包天,竟敢贪污百姓所捐税银五万两,简直是胆大包天!你现今是被告之人,无颜面坐于此,请下堂受审!”
“魏征,你竟然听信这帮刁民,而不相信本官,简直是岂有此理!”庞相寿两眼瞪着魏征,气呼呼地大声嚷道,“本官无罪,何故要下堂受审?”
“庞相寿,你堂堂一刺史,难道不知大唐律令吗?”魏征逼视着赖着不走的刺史大人,沉声说道,“依律,凡被告者当下堂伏地受审,刺史也不例外!”
“什么狗屁律令!”庞相寿狂妄地叫嚣着,“今日就算皇上在此,本官也不会下堂,何况你只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哼!”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你只是个刺史,胆敢邈视公堂!”魏征针锋相对,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来人,把庞相寿拖下去!”
庞相寿先是不以为然地冷笑声,以为手下无人敢对自己不敬。不过,当他看到随同钦差大臣而来的那班武士走上前,不由得打了下寒噤。这会儿,他似乎才意识到魏征的威力,只好慢吞吞地站起身,向堂下走去。不过,他不像书生他们那样伏地下拜,而是昂首挺胸地立着,似在向钦差大臣示威。
“魏征,本官再次向你申明,这些刁民是在诬陷我!你若执意要为难本官,到时一定会让你吃不掉兜着走,哼!”过了会儿,庞相寿傲气十足地说道。
“庞相寿,证据确凿,你还敢嘴硬!”魏征轻蔑一笑,然后又将那沓状纸递过去,“不信,你自己看看!”
庞相寿没接,冷冷地瞥了眼堂上的钦差大臣,一脸不屑地回答道:
“就凭这几张破纸,也能定本官之罪,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倘若真如此,魏征本官可命人写一奏折,向皇上告你谋反,哈哈,哈哈哈!”
“庞相寿,本官知你不会因这份状纸而服罪,故而早就替你准备了证人。”魏征也仰面哈哈一笑,随后又冷着脸说句。
“就这群刁民吗?”庞相寿举手指着身边的原告,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们皆受人唆使,所言不足为证。再者,他们非经办人,怎知本官暗中之事?”
“言之有理!”魏征淡然一笑,接着又高声命令道,“来人,传证人!”
话音落下不久,两位官吏装束的中年人就从门外小跑似的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地向堂上的钦差大人叩头行礼。庞相寿见是自己的属下,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几乎是惊出身冷汗。他什么也不说,只拿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两个叛徒看,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像要把他俩生吞活剥了。
“你俩都是负责濮州税务之官吏,应该对庞大人坐贪税银之事相当清楚吧?”魏征瞟了眼庞相寿,然后望着证人沉声说道,“请如实说来,不得诬告!”
“是,大人!”两位税务官高声答道,“启禀魏大人,刺史庞相寿扣留濮州百姓所缴三月税银,共计五万两。此事千真万确,有明细账目为证。”
说着,那位体态略胖的大个子从地上冲了起来,从怀中掏出本账簿,上前毕恭毕敬地递给钦差大臣。
“庞相寿,你真是胆大妄为,竟敢私吞税银!”细细看过之后,魏征不禁勃然大怒道,“今已查证濮州刺史庞相寿贪污税银五万两,数目巨大,依律当斩。然本官念你曾有救驾之功,免你一死,革除刺史之职,并限一月之内将所吞银两全部上缴府库,不得违令!”
“魏征,你一降贼,有何资格革我刺史之职?”庞相寿忽然上前几步,目露凶光地盯着钦差大臣,很嚣张地质问道,“皇上在此,尚且不敢,何况你!”
“放肆!”魏征握拳重重地砸了几案,怒不可遏地喝道,“庞相寿,你敢抗旨不遵吗?”
“什么叫抗旨不遵?”庞相寿朝魏征一挥手,张狂地叫道,“圣旨在何处,拿出来看看,否则当心本官告你假传圣旨,哼!”
“请出尚方宝剑!”魏征神色肃穆,高声喝句。话音刚落,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士双手捧着把剑走上前。魏征接着说,“见剑如面圣,你还有何话要说!”
“这,这……”庞相寿一见尚方宝剑,登时大惊失色,吓得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他才回过神,咬着牙说,“魏征,你是故意针对本官!”
“来人,摘下冠帽、服带,把庞相寿赶出堂去!”魏征瞥了眼气势汹汹的刺史大人,紧接着断喝句一声。
此时,堂上的衙役见庞相寿已被就地免了官职,不再是手握大权的刺史大人,而是朝廷罪犯,个个都胆大起来,争着上前摘帽脱带。庞相寿大怒,伸手一把将他们推开,自已摘下了头上的乌纱帽,使劲往地上一掼,然后气急败坏地往门外走去。到门口时,他回头对魏征放句狠话:
“魏征,我告你,此事没完。本官一定要上京向皇上当面陈述,到时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哼!”说完,他跑也似的出了公堂。
魏征不想理会庞相寿的疯话,什么也不说,只那么冷冷地笑了笑,接着把眼睛转向堂中的百姓。还没等魏征开口,年轻书生就领着众人一齐直到钦差大臣跟前,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赞扬他不惧权贵秉公办事,感激他为民作主,还濮州一方朗朗乾坤。魏征被他们的热情感动了,抱拳连连谦让称谢。
庞相寿仗着自己曽是秦王府的僚属,又有救驾之功,哪能吞下被魏征革职这口恶气。回到家中,他就恶声恶气地命仆人备好马车,又令妻妾收拾行礼。吃过午饭,他顾不上休息一下,带上两三男仆钻进马车,沿着被炎炎烈日晒得直冒热气的官道,朝长安方向飞奔而去。
三天后,庞相寿来到了京城。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沉沉暮色笼罩着巍峨壮丽的皇宫,另有一番景致。他立在玄武门前,望着沉浸在苍茫暮色中的宫殿,不由感慨万分,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他盯着门楼上“玄武门”三个雄浑的大楷,不禁想起诛杀太子李建成那一幕。为了仕途前程,他竟然不顾与太子之间的情谊,转而投到谋杀他的行列。接着,他又想起在邙山拼死救秦王的情景,当时要不是程知节及时赶到,便死在敌手的刀下。可以说,他是用命换得了一身官袍,孰料正当仕途得意,青云平步之时,却被魏征没头没脑地狠狠绊了一脚。但他不想就这么跌倒,决定要将皇上这要救命稻草牢牢抓住。
是的,有皇上庇护,一定能官复原职,甚至更上一层楼!这么一想,庞相寿马上又转忧为喜了。他一打马,就朝玄武门内跑去。不一会儿,他来到了庆善宫。他从一名小太监那儿得知皇上正在宫内饮宴,心头不由一喜,呼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然后径直往宫中走去。
此时,李世民正在与房玄龄、长孙无忌、唐俭等大臣饮酒取乐。他得知庞相寿前来觐见,不由吃了一惊,很快又明白这是为哪般了。他猜到是魏征凭着手中那柄尚方宝剑把庞相寿办了。由此看来,那份参奏濮州刺史贪污之事并非无中生有,而是确有此事,心里不免来气了。他想避而不见,却又不知怎的,然后想起了邙山之事,那份至深的患难之情油然而生。迟疑一下,他便命人宣庞相寿进殿。
不一会儿,一身布衣、身材中等的原濮州刺史就从殿外闪了进来。走到皇上跟前,他扑通一声跪地叩拜。话还没说两句,眼泪就哗哗地流了出来,活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孩子。李世民看到庞相寿哽咽不能语,不免生出股怜惜之情,亲手将他扶起,又挪过匹凳子请他坐。庞相寿见皇上如此礼遇自己,甚是感动,又乘机说了一大堆感激之类的话,好进一步加深他们之间的感情。说完,他便向皇上申诉,说魏征仗着尚方宝剑欺人,听信诬告革掉他的职。
这会儿,李世民也没心思饮酒赏舞,便命人撤宴。殿内很快就冷静了许多,只听得见庞相寿的话声。庞相寿先是指责魏征在濮州的所作所为,接着又添油加醋地攻击魏征,说他惩办自己是为了树立个人威信,欲图谋不轨。李世民一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庞相寿的鬼话。不过,他对魏征这样不留情面地处治自己的患难之交,感到不满。就算是贪污了五万两税银,也不至于仗着尚方宝剑就地革他的职呀!这是依律办事,但也有冲着他这位皇上来的嫌疑,这简直是岂有此理!李世民脸一沉,出人意料地责备起钦差大臣来了。他真想当即下旨免了魏征的官职,好在房玄龄等人在一旁劝谏,才阻止了他犯错。房玄龄向皇上建议,等魏征回应复命,当面对质之后,再作决定。李世民冷静地想了想,也就接受了房玄龄的意见,暂时缓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