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长孙无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朝殿外走去。李治紧跟着起身相送,直把舅舅送出了府外,才心情舒畅地返回书房,继续读他的圣贤之书。
几天后,李世民把长孙无忌、房玄龄、李世勣、褚遂良等心腹大臣召集到两仪殿商谈立储之事。此时,他心里还是想立李泰为太子,于是开口说道:
“昨日魏王跪在朕面前发誓,说若被册立为太子,就将他唯一的儿子杀掉,等他百年之后,定将皇位传给晋王。朕深深为之感动,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魏王真是情深义重,臣以为可立魏王为太子!”岺文本听了,连忙拱手答道,“再者,皇上已当面许太子与魏王,岂可食言也。”
“不可!”褚遂良反对道,“魏王之言切不可信,普天之下哪有君王万岁之后,肯杀自己的爱子而将皇位传给弟弟呢?皇上以前既立承乾为太子,却又宠爱魏王,供给礼遇皆超过承乾,致使今日之局面。前事不远,足以为鉴。皇上今日执意要立魏王为太子,请先安置好晋王,如此方可做到两全。”
“朕不能这样做!”李世民明白褚遂良的意思,伤心地说道,“朕已经杀了祐儿,流放了承乾,怎忍心再无故伤害治儿呢?朕乃人之父,当有舔犊之情。”
“既然如此,皇上便不可立魏王为太子!”长孙无忌很坚决地说道,“魏王素来奸猾虚伪,其言不足为信。再者,魏王连自己的儿子都敢杀,难道将来还不敢杀自己的兄弟吗?以臣对魏王的了解,待其登基即位后必当斩杀承乾和晋王,以除后患。由此可见,皇上若册立魏王,与亲手弑子并无异样。”
“长孙大人所言甚是!”房玄龄附和着说,“魏王会说出这种话,便足以说明他为人狠毒,无宽仁之心。为君者当以仁德著天下,故而魏王不可为太子。”
“朕知你等向与魏王不睦,故而妄加虚辞以诋毁。”李世民不满地瞪了眼房玄龄,又望着长孙无忌说道,“辅机,泰儿也是你的外甥,何故如此非议他?”
“臣岂能诬蔑魏王,而是有事实为证呀!”长孙无忌从容不迫地拱手答了句,接着便扭过头朝立在一旁的晋王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该出手了。
李治聪明乖巧,他看到了舅舅的眼色,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于是,他立即用手背擦了把眼,低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李世民忽然听到儿子的哭泣声,不由得吃了一惊,转眼不解地望着他,询问其中缘故。李治听了便一边抹眼泪,一边上前向父皇拱手哭诉道:
“启禀父皇,前几日四哥亲自来警告过儿臣,说儿臣自小到大与大哥最为亲近,今大哥被废,儿臣自当受罪。大哥还威胁儿臣要主动退出太子之争,不然等他当上太子做了皇帝后一定不会轻饶儿臣,还有大哥。方才儿臣听了诸位大人的话,心里好生害怕,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请父皇恕罪!”
言罢,李治又放声痛哭,情状十分悲戚。李世民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却又将信将疑地盯着泪流满面的儿子,严肃认真地问句:
“晋王,你说的可是真的?”
“儿臣岂敢欺骗父皇,方才所言字字为真,并无半点虚假。”李治又对父皇一拱手,含着泪斩钉截铁地说道,“若父皇不信,可传四哥与儿臣当庭对质。”
“今魏王尚未是太子,便敢恐吓晋王,待其登基为帝,晋王、承乾等皇子岂有存活之理!”长孙无忌忿然说道,“皇上,魏王如此凶残,切不可为太子!”
“是呀,皇上。魏王不仁,实不可为太子,请皇上废除此议!”房玄龄、褚遂良、李世勣等大臣上前进谏,言辞尤为恳切。
“朕真没想到魏王会行如此不仁不义之事,令朕深为失望!”默然半晌,李世民痛心地说道,“朕观前朝之事,常替那些皇子为当太子不择手段而汗颜,却不曾想到朕的三个儿子,还有一个弟弟,他们竟然也做出这种事,这真叫朕痛心疾首啊!”
说着,他拍案长叹一声,眼里有泪水在打着转儿。
“事已至此,皇上不可过于悲伤,当以龙体为重!”长孙无忌连忙劝道,“魏王凶残,不可为太子。皇上若欲晋王、承乾等皇子相安无事,当另立太子。”
“辅机,你说的不无道理。”李世民缓过神来,叹口气说,“朕想起承乾曾说的话,他说自己为太子,没有什么可求,只因李泰所逼,方与元昌等人谋自安之术,不逞之人遂教他做下了不轨之事。今若立李泰为太子,岂不正中其下怀?故而,朕不想册立魏王为太子。至于立储之事,待后再议如何?”
“不可!”长孙无忌慌忙劝谏道,“立储乃朝廷大事,关乎社稷安稳,皇上切不可久拖啊!常言道夜长梦多,若迟迟不决,恐其生变。请皇上三思!”
“辅机言之有理。”寻思了好半天,李世民回心转意道,“册立太子乃大事,确实不可久拖不决,以免引起人心不安,朝廷动荡。今朕之嫡子当中只有魏王与晋王二人。若立魏王,则是太子之位可经营而得,从而开启窥窬之源,败坏朝纲,且会致使承乾和治儿不得存活。朕以为欲使承乾、泰儿皆无恙,那就只能立晋王为太子,不知众爱卿有何异议?请说吧!”
说着,他把眼睛转向仍在抹眼泪的儿子,心中充满了怜爱之情。
“皇上,臣以为……”岺文本还想替魏王说话,便上前向皇上拱手进谏。
“谨奉诏,有异议者,臣请斩之!”长孙无忌听皇上这么一说,窃喜不已,连忙打断岺文本,霸气十足地答道。
“治儿,你舅父许你为太子,还不赶快拜谢。”李世民见长孙无忌极力支持自己立李治为太子,甚感欣慰,就冲着晋王高声说道。
“是,父皇!”李治听了,欢喜不已,转身对着舅父弯腰深深一拜,诚恳地说道,“舅父在上,请受外甥一拜,望舅父往后多多赐教!”
“不敢当,不敢当!”长孙无忌恭敬地还礼,又拉着李治的手说,“太子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且实诚仁厚,将来必能成为一代明君哪!”
“长孙大人所言甚是,太子才高德厚,当可为天下之君。此乃皇上之福,百姓之幸也!”房玄龄、李世勣、褚遂良、岺文本、刘洎等大臣拱手高声说道。
“既是众爱卿肯立晋王为太子,朕就可安心了。”李世民呵呵一笑,默然片刻,又问道,“只是……朕不知其他臣下的意见如何,是否会有异议?”
“晋王仁孝,天下久已归心,定当无异议。”长孙无忌十分肯定地答道,“请皇上召见百官,若有持异议者,臣愿以性命担保。”
“好,朕明日就于太极殿召见百官,以听取他们的意见,以确定立储之事。”李世民见长孙无忌把话说的那么肯定,心里就踏实了,高兴地说道。
翌日,李世民在太极殿召见六品以上文武百官,向他们征询立晋王为太子的意见。众臣皆以为晋王仁孝可为太子,于是李世民便颁旨册封李治为太子。正在这时,一位身材高大的侍卫从殿外跑了进来,伏地向皇上禀报,说魏王率百余骑前来觐见。李世民听了,两道剑眉不由得微微皱了皱,沉吟会儿,他令侍卫只许魏王一人进殿,其随从务必阻于宫门之外。侍卫得令,转身走出了大殿,翻身上马,飞也似的朝南门方向奔去。
魏王李泰自以为今日父皇定会颁旨册封他为太子,因此一路上心情舒畅,胖胖的圆脸上洋溢着无比愉快的笑容。平时他很少跟随从说笑,今日却因心情特好而兴致勃勃地跟他们闲聊。随从们也知魏王如此高兴,是因为他马上就要做太子,便一个个借机奉承他,讨好他。李泰听了,直觉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畅快无比,忍不住仰面哈哈大笑起来,有些得意忘形。他就带着这份自得与愉悦,领着众人朝太极殿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没过多久,李泰到达了永安门。他看到守门侍卫手执刀枪阻挡自己的去路,先是一怔,紧接着便勃然大怒地斥责他们。侍卫像没听见般无动于衷,只举起手中的兵器执行自己神圣的职责,脸上的表情平静而肃穆。魏王见状,气急败坏,扬鞭指着他们破口大骂,准备令随从冲过去。就在这时候,那位入宫觐见的侍卫头领策马飞奔过来,先向魏王拱手行了个礼,然后手持诏令高声宣读。李泰听后,浑身不由哆嗦了下,紧盯着侍卫头领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还有些许惶恐不安,此刻他的头脑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罩住了。愣怔了好一会儿,他什么话也不说,只冲身后随从打了个退下的手势,然后策马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