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这种东西啊。
对于被给与的东西,必须要付出与其相当的报酬或是代价。
但是,不能给的太多,也不能拿太多。
更不能太过,或不足。
要对等,均等,否则的话,总是有人会受到伤害的。
或是他人,或是自己。
紧急召集命令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到静灵庭内的每个角落,然后忽然间无数的脚步声响起,嘈杂一片,让人隐隐地不安。
紧随而来的,是急促地敲门声。
“怎么了?”
雷鸣问道。
“夜一大人,雷鸣殿下。”
身为现任二番队第三席的少女,碎蜂急匆匆地拉开了纸门,低着头匆忙而又急切地说道。
“属下刚刚得到的消息,九番队队长六车拳西,副队长久南白两人灵压消失!”
“什么?”
夜一的脸色骤然间变了,变得紧张起来,同时瞬间睁大了眼睛。
“姐,刚刚发布了紧急召集命令。”
雷鸣抬起头看了夜一一眼,皱了皱漂亮的眉头,声音毫无起伏。
“你还是速速前往一番队吧,这边有我。”
雷鸣正说着,一只黑色的地狱蝶从门外翩然而入,停在了夜一的手上。
“碎蜂,让队士们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封锁每一个入口以及出口,然后原地待命,没有命令不准擅自行动。”
“是!”
等碎蜂把门关上以后,夜一转头看向雷鸣。
后者微微的笑着。
“很棘手,但还不是我猜想中最坏的发展。”
夜一闻言叹了一口气。
“你啊。”
“放心吧。”
夜一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笑,而雷鸣则笑眯眯的看着她换上了队长的羽织。
“慢走呐姐姐。”
护庭十三番队,隐秘机动部队,甚至是不常露面的鬼道众,静灵庭内拥有战斗能力的组织全部活络了起来,所有人都在庭内,或发出命令,或执行命令。在戒备状态下,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而二番队,七番队,十番队等番号队麾下拥有警逻职责的分部队也纷纷戒备了起来。夜幕下那些已经熄了灯的建筑物骤然发出阵阵亮光,原本在黑暗里沉睡着的静灵庭渐渐光明大作。
送走了姐姐夜一,沉默了片刻之后,雷鸣褪下棉质外套,披上象征着四枫院家的白色羽织,紧了紧手臂上的副队长队章,推开纸门,之后便一声不响的伫立在房门口,同时目光扫向了已经回到各自岗位的二番队队士们。
身为隐秘机动部队的一员,他们的执行力值得称赞。凡是入队的时间超过一年的队士,都接受过应对紧急戒备状态的演习,一瞬间这些刚才也许还穿着睡衣的家伙们现在都像是身经百战的战士那样严肃。
“雷鸣殿下。”
在雷鸣身侧,有人发出了声音。
“碎蜂吗?”
一回头,小碎蜂出现在了门前,半跪在地上,脸上的紧张感不言而喻。
“是,雷鸣殿下。”
注视着年轻男子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碎蜂不禁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您……”
这意外的欲言又止的迟疑让雷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刻,才了然般又开口说道。
“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平静?”
“十分抱歉,雷鸣殿下。”
被猜测到心事的碎蜂半跪着的同时又忙不迭地缓缓躬身。
年轻的男子摇了摇头,他只是笑着,脸上堆满了毫无阴霾的笑容。
“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越是遇到突发状况,就越是应当保持冷静。”
似乎,没有比这更会心的笑容了。
“面对突发状况,哪一方先一步失去冷静,哪一方就会先一步处于劣势。”
年轻人从内衬里摸出旱烟,点燃,轻轻地抽了几口。
“而且,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是有始有终的,某些的行为会有相应的结果,而另外一些行为,也会迎来另外的结果,人们称其为因果。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偶然,有的只是必然,在这一天当中,已经发生的事情,和即将发生的事情,它们的结果,其根源都在于最初的因。”
低沉却同时又有一丝愉悦的声音在烟雾的笼罩中,让小碎蜂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虚无缥缈。
“他们能侥幸不死,是他们的运。他们若真的死了,那就是他们的命。”
“……….是。”
虽然没有向最坏的情况发展的趋势,但是事态依旧不容小觑,这绝不是能够轻易应付的普通事件那么简单。
没有再理会身旁的碎蜂,雷鸣在心中很平静地认可了自己的猜测。
说是并没有想最坏的情况发展的趋势,那是因为这次的事件还不足以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姐姐,四枫院夜一的生命安全。
轻声的叹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睛,轻轻地吐出一口烟,雷鸣内心泛起了些复杂的感觉。
但是,恐怕这一趟不止要搭上一位队长了。
虽然雷鸣实际上对于在他心目中已经被打伤死亡标签的人们没有丝毫的怜悯或者觉得不应该,但是他也不得不唏嘘。
倒不如说是他根本没有立场去说出那种广泛而又无力的言论。
即使在一方看来是无足轻重的事情,但在另一方看来可能就成了重大事件,而且大多数情况下,跟加害方相比,受害方损失更大。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话,也是只有当事者以外,身为旁观者的人才会去说的。
突然。
咚地如同射击般的足音在耳畔响起,在这由于充斥着战时的紧张感反倒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够被听清的气氛之下,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听到声音响起的同时,雷鸣与碎蜂不约而同地偏过头去。
“夜一大人!”
看到来人,碎蜂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便是一副仿佛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般的口气。
“您回来了。”
“碎蜂。”
说话的同时,夜一和雷鸣对视了一眼。
“传令下去,总队长对隐秘机动下达了待机命令,让所有队士继续待命,你也回到岗位上去,做好战斗准备。”
“是。”
听到战斗准备四个字的时候,碎蜂不禁下意识地愣了下神,之后便迅速地恢复到了平时严谨认真的姿态,点了点头之后伴随着瞬步带起的足音,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转身拉开了纸门,与夜一一同走进自己的副队长办公室,又轻轻地关上了门。似乎完全不将严峻而又紧张的事态放在心上,体贴地为夜一和自己斟满了两杯玉露香茶,雷鸣才不紧不慢地抬头看向了她。
夜一也不着急,在他对面坐下,端起了自己的那杯茶,抿了一小口,温度和厚度都刚刚好。
她知道这是弟弟的习惯,雷鸣在与他人见面的时候历来反感慌张匆忙或者急不可耐,从来都是慢悠悠的。而且越是紧急而又严峻的事态,他越会希望对方以最好的状态跟他见面,处理事情的气氛该是冷静且有条不紊的,如果对方慌慌张张地三步并作两步到他面前战战兢兢,他反而会提不起一丝兴致。
“姐,可以说了。”
通过刚才两人的对视,雷鸣一眼就能看出姐姐的状态有些不正常。
夜一那琥珀色的猫眼极为灵动多变,有时看起来就有种金水在瞳孔深处起伏的奇妙感觉,就靠那对的眼睛,夜一就能把无数的信息传递给雷鸣,这完全是源于血缘而来的天生的默契,甚至完全不需要用语言交流。
“第一次派去的先遣队是九番队的队长以及副队长一行人,在目击到了现场之后,九番队队长怀疑这起案件的罪魁祸首或许是能够分解魂魄的未知病原体,于是便派遣部下前往十二番队请求喜助派遣研究员去往现场,之后喜助便派出了他的副队长猿飞日世里前往案发现场协助调查。”
“这应该是九番队长和副队长灵压消失之前的事情吧?
雷鸣抽了一口烟,直视夜一的眼睛,脸上的冷静与冷漠简直可以被称作不可思议。他就是这样的人,一旦他驾临,他便会以旁观者的角度,宏观的掌控着目光所及的空间内的一切。
“我想知道在他们灵压消失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是这方面的细节。”
“我正要说呢。”
夜一满脸气急败坏,轻轻的抚着额头,单臂撑在桌上,一手举着茶杯缓缓地喝着,一边喝着茶一边继续说道。
“三番队长凤桥楼十郎,五番队长平子真子,七番队长爱川罗武,八番队副队长矢眮丸丽莎,以及副鬼道长有昭田玄钵,以上这五人便是总队长阁下派出的救援队。”
沉默了一刻,年轻男子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只是用他那血红色的,冰冷的,仿佛能把人冻起来目光,毫无焦距的注视着前方。
“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夜一闻言一愣。
“当然是事态啊,虽然线索很少,但通过一系列的发展,我现在能够确定两件事情。”
雷鸣的表情仍旧没有变化,毫不犹豫地回答。
“其一,包括九番队长和副队长,再加上这次救援队的五人,怕是都无法得以善终。”
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再次说道。
“其二,这次的事件,并非外敌来犯,而是内乱。”
“噢?说说看。”
夜一用仿佛可以看透内心似的态度说着,看着雷鸣。
“假设尸魂界与来源不明的旅祸之间发生战争,为了保证即便在战时各队的机也能得以正常运转,元柳斋师傅应当会下达护庭十三队全员留守本队待命,同时全面备战的相关命令,而不会派什么救援队。”
雷鸣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随后淡淡地继续说着。
“九番队长与副队长在任务中不幸遇难,所以派出救援队将他们从水深火热的危机之中拯救出来,这种单纯的行为是伸张正义,而并非是维持安定。就好比坐在蚂蚁窝旁边手持木棍逗弄蚂蚁的孩童一样,他入眼的只会是整个群体,而无法单单着眼于小小的个体。”
“这种概念与这次的事件毫无关系吧?”
夜一挑起了眉头,同时在心底却又对于雷鸣的说法暗自赞同。
难以理喻吗?
其实也并非是如此难以理解的事情吧。
维持着静灵庭和尸魂界中的绝大多数人们的安定与秩序,即便,这对于剩下的那小部分人们来说会极为残酷,或者说是残忍,也再所不惜。
“怎么会?当然有关系。”
似乎完全不把刚才说的话当一回事,雷鸣这么说,带着冰冷的眼睛和冷静的头脑。
“姐姐应该知道的吧,为何二番队,四番队,六番队,八番队和十三番队会作为尸魂界最终战力的原因。”
夜一抬起了头,一瞬,露出惊讶的表情。
而雷鸣的脸上则浮现起深深的阴沉的笑容。
“因为剩下的,也就是今晚去往前线的那几位,都无法被称作称职的队长呢。”
“雷鸣,我记得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露出那副样子。”
夜一轻轻地抚着自己皱起的眉头,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去抓茶杯。
“好好我不这个样子,别拿茶泼我,这件羽织被弄脏了又要去订做好麻烦的。”
雷鸣一秒钟便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嘴上这么说着,一向眯着的眼睛却微微的睁了开来,隐隐闪着好奇和得意的光芒。
“啊啦,如果这次的事件真的是由某位身份不明的人物进行虚化实验而引起的,那位九番队长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应该进入第二阶段了吧,嘿。”
这世上虽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物,但不管是多么稀奇古怪,多么闻所未闻的现象或者物事,如果没有人知道的话,如果没人看到的话,就只是虚幻的东西。同时,每个人又都不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完完全全只属于他自己的,因为每个人的心都会与他人的心相连,会与他人分享某些事物,这就是为何人无法实现真正的自由,为何人会拥有喜悦,也拥有悲伤,以及拥有爱。
人与人的心灵彼此之间连结成或坚韧或脆弱的线,而我们将这无数条盘根错节纷乱复杂的线所组成的事物,称作世界。
名为四枫院雷鸣少年,在绞尽脑汁之后,终才发现。
唯有人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最玄奥,同时又最有趣的东西。
最后,所谓阴谋,简单来说就是设置陷阱,就是无中生有。
最为高级最无懈可击的阴谋并非是这陷阱设置的多么高明,即便再高明的陷阱都存在着致命伤,一旦让对方看穿,便一文不值,所以说凡是阴谋必有破绽。而最强大的阴谋在于只要把握住事态的方向便可,借势而动便是顺应人心而动,推动一切必然的发展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明知是计,或者说无论是不是计,即使再来一次的话,对方还是不得不中计。
就好像,作为救援人员赶往事发当场的几位队长先生们,突然之间发现了那.只.已经几乎完全虚化,变成了怪物的九番队长。
他们会如何呢?
雷鸣不知道。
但是,雷鸣知道的是,他们绝不会立即卍解并且一拥而上以斩杀九番队长为目的以求迅速地解决战斗。
即便再来上一次,他们依然不会。
合理地,有效地,利用对方人性方面的缺陷以及心灵上的弱点。
最上档次的阴谋,在于玩弄人心。
虽然对于姐姐的训斥一脸不平,但是名为四枫院雷鸣的年轻人依然笑了。
“上面发出过让你监视浦原喜助的命令,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哦,姐姐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