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草凋谢了伶仃的花,落日关上了沉重的门。
黑暗与诡局首尾相连地覆盖了世界所有的苍穹。
他们。
在阴影里,携手扑向那既定的盛大死亡。
这天,夜一很古怪的失眠了,夜已经过半了,不知道为什么,夜一的心里一跳一跳的,就是睡不着。她在榻榻米上又翻滚了几次,终究没有找到入眠的感觉,于是在不得已之下决定起床。
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早已经过了午夜,远方的天空甚至都有些泛白。晚秋的空气中依然带着冬天陡峭的寒冷感,再加上院子里薄薄的盖了一层霜,在二番队队舍的院子里,让人有一种白晃晃的苍茫的感觉。
她走在外廊上,夜和霜混杂的冰冷的感觉透过棉袜传到皮肤,一如深夜中的空气般不留痕迹渗入。
轻轻地搓了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双臂,缩起了脖子慢吞吞地走着,原本明亮的月渐渐的被乌云吞没,夜一终于停下脚步,吸了一口气,抬起手轻轻的敲门。
“请进。”
纸门被拉开的声音在沉寂的夜里显得异常的清晰,屋内只点起了一盏灯,随着开门时灌入的冷风不断的摇曳着。
看着面前平静地正坐着的年轻男人。
“果然来找了我呢。”
头发很长,几乎垂到了腰际那么长,和夜一同样是深紫色的发色。平静地眯着的眼睛,令人出乎意料的美丽的脸庞。内里穿着白色和藏青色相间的和服,外面还披着为了应付寒冷天气而手工制作的精致和式棉外套。
“哦内酱。”
雷鸣用着清澈而通透的声音对自己的姐姐说道。
“噢?你就那么自信我一定会来?”
疑问不禁脱口而出,而雷鸣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自打从一番队回来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队首会议,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仅仅只看外表的话,绝大多数人也许都会下意识地忽视这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吧,看上去雷鸣与夜一年龄其实差不了太多,而且具备着冷酷,威严而又仪表堂堂的气质使雷鸣在某些时候看上去甚至比夜一还要年长的样子。
“流魂街的离奇死亡案件。”
夜一天性洒脱豪迈,然而在雷鸣看来,此刻的她却相当严肃,表情中毫无掩饰地露出了担忧。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所忧虑的这件事情究竟已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大约在一个月前,陆续发生了多起流魂街的居民消失的事件,原因不明。”
“哈?这种小事用得着放在队首会上讨论吗?流魂街那种地方不是经常会有平民失踪吗?”
紫发的年轻人一脸平淡,毫不在意地说着辛辣的评论,同时浮现出了兴致全无的表情,继续把头埋到书本当中去。
“不一样呢,如果是失踪的话直接在调查报告上面写失踪就好了,而且如果是平民失踪的话,谁会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啊。”
夜一气急败坏的将雷鸣手里的书大力摁到桌面上,然后有点好像无奈的叹气声。
“不是失踪,是消失,只有衣服留在原地,但人却不见踪影。”
雷鸣闻言便猛地抬起头注视着自己的姐姐,沉默了数秒后,终于吐出了这样的疑问。
“如果正常死亡并灵子化的话,那么死者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会随之一同灵子化。非正常死亡吗?那么现在能够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那些人并不是正常死亡,而是活生生的但却无法保持人型而消亡,目前卯之花队长只能这样进行猜测。”
夜一给出的答案有些含糊,忧虑地低声说道。
“唔,我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但是我敢肯定不会是浦原喜助那家伙干的。”
好像从夜一的表情上看出来她的疑问,雷鸣不等她问就又说道。
“活生生的但是无法保持人型,这种状态确实与我和浦原喜助对那个研究课题的推演结果非常相似。但是,确实浦原那个二百五偶尔闲得无聊会主动去做毫无意义的事情,但是他绝不会进行毫无意义的研究。”
这样私自断言的雷鸣,脸上流露着与生俱来的自信。
由于过长的头发,夜一看不见他的脸,却能体会到空气中那一丝笑的气息。
“我们两人关于死神虚化这个课题的研究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就算我们进行活体实验,也不会使用流魂街的平民,那种程度对于这项研究的进展毫无帮助。”
“那么,你的推测呢?”
“有其他人同样在着手研究如何让死神虚化,但那人的研究进度似乎仍然处于初级的摸索阶段,否则他不会去使用流魂街的平民如此低级的实验体,大致应该就是这样没错。”
如此的轻松,雷鸣轻松地道出了自己的结论,这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知性的,不如说是强烈的冷酷的印象。
“其实你对浦原喜助那家伙是否会是元凶的担忧根本是多余的。”
话锋一转,还是没有表情,看着姐姐。
“与其担心他将无辜的旁人当做实验体,还不如担心他会不会拿自己做实验比较实际。”
“哈?”
面对雷鸣突然说出惊人的话,夜一不由自主地看着他。
“不会吧,那家伙。”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最好不过。”
年轻的男人用清澈的,不知为何使他人感到恐惧不安的危险声音轻轻说道。
尸魂界的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平缓而不留痕迹,只是眨眼之间,距离那个名为浦原喜助的男人就任十二番队队长的上任仪式已经过了数月的时光。浦原喜助先以给予蛆虫之巢内的危险份子一个能活用能力的环境,将他们的危险转化为巨大的力量为名,然后名为技术开发局的组织便在中央四十六室的批准下成立,而浦原也理所当然众望所归的成为了技术开发局第一任局长,以研究义骸与灵子技术为名私下里做着各种不为外人道的实验。
浦原喜助上任十二番队队长不久,又自主成立了技术开发局,各种各样的公务亦或是私事必然让他忙得昏天黑地,而雷鸣又是一个深居简出的人,所以这几个月间他们并没有像从前浦原喜助还是二番队第三席时那般频繁的见面。
雷鸣不晓得浦原喜助是否仍然在研究死神虚化的相关课题,或者说,是否仍然在研究崩玉。好在他没有感受到浦原喜助的灵压中有什么异样,现在的浦原喜助和曾经的他身上传来的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即便存在着什么异样感,那一定是很微弱又很微妙,雷鸣没有发觉到那股异样,也许是因为浦原用自己的灵压将其掩盖了起来,又或许不仅是他的灵压,还有十二番众队员的,各种杂乱无章的灵压,层层叠盖的将那种尚还微弱的异样感给湮没其中。
总之无法完全否定浦原喜助那家伙将自己作为实验体的可能性。
虽然对于浦原喜助此人的定义仅仅是认识的人而已,但是雷鸣一想到浦原喜助将自己当做实验体便突然觉得心里不舒服了起来。各种情绪在他的视线中翻腾,然后被眯起的那抹血红吞噬了个干净,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
明明是秋天即将过去的时节,但看样子似乎还是多事之秋啊。
除了浦原喜助的事情之外,雷鸣最近也被不大不小的疑惑所困扰。
这份疑惑,来自于那个叫做蓝染惣右介的男人。
其实从表面上看蓝染惣右介,真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极好的人,对上司恭谦礼貌,而对下属和无论是否相熟的同僚也都是一副亲切和蔼的姿态,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是一副仿若发自内心的温柔微笑。
雷鸣曾经听到其他番号队的死神说过,每一次跟五番队的蓝染副队长交谈都有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当时雷鸣立刻笑喷了出来,还引来伴于身侧的碎蜂那极为好奇的询问。
蓝染惣右介其实是什么样的人,仔细想想,估计雷鸣就算说了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的。其实很多时候,雷鸣也在怀疑,也在想,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什么机遇什么情况下发觉了蓝染的内在与他的外表所不符的呢,他发觉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只是曾经和蓝染在一起,向他学习鬼道技巧的时候,心底总会时不时冒出一个声音,告诉雷鸣这个男人极为与众不同,绝对不像他表面上所流露出来的那般样子。
但是,就在最近,准确的来说是近一个月之间,蓝染副队长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与众不同的气息,竟突兀的消失了,感觉就像是陡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虽然在平日的一举一动之中,以及对其本队队长平子真子,其他的队士以及各队队长的行为模式之中挑不出什么可见的异常,但是许多只有与蓝染亲密相交了近百年,并且天生极为敏感的雷鸣才能发觉到的小癖好,以及蓝染副队长举手投足之间存在着的一丝丝肉眼难辨的差异却让雷鸣感觉相当的不和谐。这种感觉看不到抓不住摸不清,却又叫雷鸣无法忽视,会想要尝试找个词语来形容这种感觉,但任他绞尽脑汁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大家都突然变得很奇怪呢,偏偏在这种时候。
平静的表情里渗透出一股飘忽,雷鸣的眼睛稍微眯缝了起来。
好像对此很不满,他虽然礼仪周全并沉静冷酷,可是嘴巴却明显的嘟起来,一看就知道很不高兴。虽说是他,可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个被称作自从五十岁之后就再也没有长大过的人,不能指望他彻彻底底做到那个份上。
“那现在是怎样的状况?”
过了半晌,雷鸣再次开口问道,透彻的声音里突兀的生出一股闷气。
“我们二番队没有收到过侦查命令,老爷子不会让八番队和十三番队出动了吧?”
“不,派出去的是九番队,而且队长和副队长一起出动了。”
夜一说得低沉森严。
九番队?
沉思了片刻,雷鸣没有说话,只是从外套的内衬中摸出精致的旱烟,用考究的长梗火柴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烟草燃烧,含有高浓度尼古丁和焦油冲入他的肺部,然后吐出一口仿佛粘稠的烟雾,最后深吸了口气。
看样子并不是自己想象中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呢。
在护庭十三番队中,隐秘机动二番队负责处刑,暗杀以及潜入调查等。八番队负责收集情报,统计流魂街八十个区的动向,而十三番队则是净化虚的主要力量。而九番队只是负责审讯,逼问,和监禁一般囚犯的牢狱队。
按理来说,这种案件的前序调查工作无论如何也不会轮到身为牢狱队的九番队出动,而且还是队长与副队长亲自带队。
虽然这种程度的事件无法触及到元柳斋老爷子的底线,但那位老人恐怕同样有不祥与不安的预感呢。
虽然原因不明,但却意识到此事也许非同小可,所以才会特意放出一个对于敌方可能足够分量,但是对于我方却是即便失之也无关痛痒的鱼饵吗?
没有牺牲就什麽都得不到,为了得到什麽东西,就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是世界的铁则。
看起来那位六车队长搞不好要送命呐。
狠狠的抽了一口烟,雷鸣看上去相当愉快,闭着眼睛笑眯眯的想着。
突然。
姐弟二人各自陷入思绪不知过了多久,一时间屋子里安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而打破这种安静的是屋子外面传来的嘈杂的声音。
那是警报的声响。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是雷鸣自出生以来,静灵庭第一次响起庭内警报。
“紧急召集,紧急召集,各队队长,请即刻前往一番队召开队首会议,九番队发生异常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