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体制的进步,
生命体本身的进化,
其根源,其动力,是纷争,或者说,是战争。
他说,在选择成为死神的那个瞬间,在手指触碰到刀柄的刹那,吾等便踏上名为恶之道。
这是规则,这是世界,这是命运。
他说,如果对这个世界不满就改变自己,然后通过自己的改变去改变他人,否则就遮住双眼,堵住耳朵,闭上嘴巴,乖乖的活下去。
----浦原喜助。
“唉。”
许久之后,浦原喜助抬起头来,皱着眉,苦着脸,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那个无法被公布于众这种事情我比你更加清楚,所以关于这个课题的事情除了你,我和夜一之外,还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之前所有的研究也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
“我说,浦原。”
雷鸣斜眼看着浦原喜助,歪着头想了想,喷出一口烟雾,眯起的双眼中一抹猩红一闪而逝。
“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沮丧。”
“你什么意思?”
似乎听出了对方话中有话,一脸不解的浦原喜助怔怔地盯着雷鸣的眼睛。
“正常情况下,这样的研究是不可能被中央四十六室批准的,这个你也明白。”
年轻人挺起胸膛,缓缓接进浦原喜助。
“但是,如果这项研究并不会违反尸魂界的既定规则和明文法律呢?”
雷鸣轻轻的挥着旱烟杆,似乎带着某种节奏,轻描淡写地说着。
“这是不可能的,我们的研究需要进行活体实验,而实验体又必须是死神。”
浦原喜助抬起眼睛,耸了耸肩无奈的说道。
“你会错意了。”
不是很满意于这个回答,雷鸣摇了摇头,再踏上一步。
“身为隐秘机动部队第三分队,监理队分队长的你应该知道,在蛆虫之巢的内部,我们不会限制危险份子们的行动。”
年轻人注视着对方的瞳孔,似乎说话时呼吸都能喷到青年脸上。
“关押在单间里的那些个特别危险份子之中,总是会有那么一个两个是副队长级别的存在,聊胜于无嘛。事后可以在报告书上写他们的死因是由于彼此之间发生冲突,毕竟,监狱里发生一点暴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你该不会认为进行死神虚化的研究就只是这么一项实验而已吧?”
听到这句话,浦原喜助僵住了。
他明白雷鸣话中的含义。
所谓科学研究都是拥有延伸性的,例如浦原和雷鸣原本的研究课题只是强化死神的魂魄,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却发现了死神虚化的可行性。和前者相同,在对于死神的虚化进行研究的同时,也许又会出现去往其他方向的延伸,它延伸出的新研究课题也许不会对实验体要求的如此苛刻,那么普通的囚犯便能够派的上用场了。
更何况,对于死神的虚化,浦原喜助和雷鸣所得出的一切结论都没有经过实践,那些只是通过书面理论与构想共同搭建出的。
而实践与理念之间最大的差距,便是实际过程中会遇到许许多多的细节问题。但是使用副队长级别的珍贵实验体去解决细节问题未免有些过于大材小用,也实在是有些浪费,所以普通的囚犯也可以当做临时的实验体,用来解决那些细枝末节的小问题。
所以,蛆虫之巢里能够利用到的资源并非仅仅是那些实力高强的特别危险份子。活体死神,拥有这种身份的话,即便是普通的囚犯也依然拥有价值。
不,与其说它们拥有一定的使用价值,倒不如说蛆虫之巢简直是如一座宝库般。
然而。
“这样的事情…..”
虽然对于年轻人的提议确实非常动心,但身为好人的浦原喜助还是无法做出那种在他看来泯灭人性的事情。
天人交战的同时,浦原喜助也不禁感到有些恐惧,他感到恐惧的并不是年轻人话语中的内容,而是对于眼前这个人的思考方式。
“很难办到吗?果然你这家伙还真是优柔寡断。”
“这群人原本就是危险份子,那份危险如果使用得当的话会转化为巨大的力量,这可是当初你对我说过的。更何况他们原本就是被抛弃的那部分人,他们的未来毫无希望可言,只能在那黑乎乎的牢狱里终老残生罢了。将他们废物利用,应该也算是一种奖励了吧,不过真是可惜,那里的绝大多数囚犯甚至连席官的层次都无法达到呢。”
似乎他真的没有过多考虑什么,只是边说着边傻乎乎的歪了歪头,看起来是真的很认真的感到惋惜。
“不要继续说了,你知道我做不到的,雷鸣。”
金发青年终于下定决心,斩钉截铁的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然后沉思了片刻,忽地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年轻人的眼睛,再次开口说道。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将第二阶段的成功率从百分之五,提升到百分之二十。那么,研究,能够得到批准吗?”
“你说什么?”
雷鸣的眼角细微的抽搐了一下,随即情不自禁的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年轻人一贯面瘫,按道理来说这样的表情,尤其是类似于震惊,出乎意料等这样的表情是不能出现在他脸上的。
但是,在浦原喜助说出了那样的话的前提下,出现这种情况似乎又情有可原。
毕竟,死神的虚化这项课题是雷鸣与浦原喜助共同着手研究的。根据两人之前的构想,第二阶段那百分之五的成功率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事实上如果真的进行实验,也许实际成功率只有百分之零点几也说不准。
“这不可能,可以说在正常死神的力量以及科技范畴之内,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不可能继续提高第二阶段的成功率了,你是怎么办到的?”
“正常死神范畴内无法办到的事情,那么使用这个范畴之外的力量就可以了。”
浦原喜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身后的保险柜中拿出了一个被密封在多边形透明器皿中的球体,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
“你在真央灵术院的一年中,我数次前往大灵书回廊,并且查阅了一些禁忌的典籍,根据那里面记载的资料,创造出了一种能够在瞬间破坏死神和虚的壁障然后再自主创造的物质。”
注视着浦原呈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古怪球体,雷鸣忽然愣住了,慢慢地睁开了眯起的眼睛,随即眼睛瞪大了,脸色苍白,就那样呆呆地看着。
“其名为,崩玉。”
那是件让人从骨髓深处惊悚战栗的东西。
那散发着内敛光芒的球体,它仿佛容纳着另一片世界,另一片宇宙,莹莹的光芒含蓄同时却又无比耀眼,似乎连灵魂都能被吸入其中。
无论在怎样的时候,雷鸣的表情都没有像现在这么严肃过,虽然他一贯面瘫,按道理说除却方才的惊讶之外已经不能更严肃了。
但是,似乎已经无法用严肃这个有些简单的字眼去形容他的脸了。
注视着那散发着诡异光芒的球体,雷鸣那双瞪大了的双眼中同样呈现出一幅极其诡异的景色,左眼中浮现出阵阵令人惊悚的猩红,而右眼则慢慢的变为炙烈的金色,仿佛有无数道细小的雷电在眼底凝聚成实质一样。
与此同时,年轻人的额头青筋暴跳,同时身上竟燃起了一股既汹涌又细微的,如同静电般的白金色光芒。
似乎对眼前的状况有些措手不及,浦原喜助忽然之间也愣住了,缓缓的抬起头,神色呆滞看着雷鸣,眼神之中充斥着震惊,细微的冷汗沿着额角悄悄流下。
隔着夜色,他甚至觉得自己会被年轻人那右眼中的炽烈洞穿。
浦原喜助忽然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到这个孩子身上具备的潜力和才能,那不仅仅只是让人赞叹,或是敬佩。
更多的,是令人畏惧。
年轻人和奇怪的球体,两个均散发着光芒的领域接触的边缘明显能看到一层气界,蛰伏跃动着的白金色静电和静静燃烧的诡异乌光在上面游动。亮得刺眼的两个领域似乎要融为一体,又好像在彼此排斥着,对抗着,不断争夺着有限空间之中的王者之位。
“雷鸣!”
熟悉的声音在雷鸣心中呼唤,语气从未如此急促。
“雷鸣!”
“惊蛰?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冷静一下。”
年轻人一愣,紧接着在心中默念,是罕见的低沉冷峻的语气。
就在方才亲眼目睹那东西的一瞬间,忽然有什么东西压得雷鸣的心跳几乎停跳,心里一阵阵发悸。那并非是如同元柳斋老爷子曾经对自己散发出的,类似于压迫感之类的事物,也远比不上前者那般厚重,但是却远比前者诡异百倍,让人惊悸得喘不过气来。
然而就在自己刚想开口说话的时候,挂在腰间的鸣雷惊蛰突然间一阵颤动,再之后那难以用语言表述的感受便一瞬间袭上全身,自己的右眼明明保持着睁开的状态,但就是在那基础上,自己仿佛又一次缓缓睁开了眼,像是一次睡足之后的苏醒,又像是死过一次的重生。
“雷鸣,那个东西正在以它意识自身的存在,对抗着雷鸣与妾的存在。”
“存在?那是什么鬼东西!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这样耗下去?”
年轻人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喃喃地碎碎念。
“对了,惊蛰,你可不可以先回去一下。”
“十分抱歉,雷鸣,不可以。”
少女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冷厉如璀璨的刀光,有些冷漠的声音恍若命令般强硬。
“假如妾在此时收手,便代表着妾向此物认输了。这种连自我意识都还不完整的东西,休想让妾认输!”
“呀嘞呀嘞,真不愧是我的斩魄刀,在无关紧要的地方争强好胜这方面还真是跟我一模一样。”
雷鸣目瞪口呆,脸上出现了一丝凝滞,然后露出了缺乏紧张感的表情,年轻人竟然开心的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蠢还是没心没肺。同时还不忘伸出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右半边脸,但似乎这样做也无济于事,他已经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如何搞定眼前的特殊状况。
突然。
那股极其诡异的压迫感,那诡异的球体所发出的阵阵光芒,竟忽然间转瞬即逝。与此同时,似乎是见到对方的退却,在雷鸣身上游动着,燃烧着的,那一层璀璨的白金色气界也在骤然之间消散在空气之中。
“嘛,虽然不是很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剩下昏暗的房间中,金发的青年如此说道,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声音中还混杂着不安,额角的汗渍也清晰可见。
“但是只要把崩玉收起来就好了吧?”
而雷鸣则神色有些阴沉,即便右眼里那抹璀璨的金色渐渐溃散,却仍旧紧紧捂着脸,年轻人沉默了片刻,空气的温度仿佛忽然下降了。
“浦原。”
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身体也发出微微的颤抖,额头上也有出汗,面容可以被称作有些狰狞,这是平时绝无法见到的狼狈。
年轻人将旱烟重新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把烟吐向头顶,同时打开了房门,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你这家伙,竟然造出这种东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同时,低沉的,只是低沉的说着。
“如果这个物质,崩玉,它的信息被中央四十六室获悉,你就完蛋了。”
“如果仅仅让死神虚化,就算是在未批准的情况下进行活体实验,也只不过会被扣上叛乱的罪名而已。”
年轻人说着仿佛无关自己的话,声音却低沉下去,扭头看着屋外。
“但是再加上崩玉的话,你一定会被按最重罪名,反叛王族,处以最少一万五千年的刑罚,亦或是,处以死刑。”
雷鸣有点不开心了,这让平时几乎没有情绪起伏的他显得多了几分真实。
浦原喜助,四枫院雷鸣,青年与年轻人久久地对视,深棕色的眼睛与猩红色的眼睛,都默无表情,好像都下定了某种决心。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项,无论是浦原喜助还是雷鸣都很清楚这一切。
最后,紫发的年轻人眯起了眼睛,像是要撕破黑暗一样踏出了有力的脚步走向了门外。
“你好自为之吧,浦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