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半年前,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原本她也下决心不再出现,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才再度现身。
叶浅淡淡道:“你不必吃惊,眼前的公主如假包换。”
刘淼有些窘迫,想到那时候自己溜之大吉,现在碰见,不免尴尬。
娉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淼道:“我,我现在跟了新主子,公主你可别生气啊。半年来,我真是做梦都想到公主,公主的倩影我终生难忘。如今终于见到公主,真是苍天有眼啊。”
娉婷白了他一眼,这家伙还是这么油嘴滑舌,一点没变。
她原本就不是很相信他,这个人跟着她她只有不放心。
刘淼问:“我说公主,那时候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你没事,为什么半年来都不现身呢?”
“说来话长。”娉婷一语带过。
刘淼也不多问,因为娉婷身边的叶浅总是叫他有些害怕,便笑嘻嘻道:“无论如何,公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见风使陀的本事,刘淼绝对堪称高手。
叶浅淡淡道:“我们还有事情要办,就在此别过了。”
说完搂着娉婷要走,刘淼却身形一闪,拦在两人跟前,神情带着一丝献媚:“茫茫人海中,重逢是多么不容易,我怎么也要和公子公主叙叙旧啊,再说,我还有个好地方要带两位过去呢!”
娉婷不想在此耽搁,摇了摇头:“叶浅说了,我们还有事,以后再说吧。”
刘淼却不让开,吊儿郎当的模样与半年前还是一样:“公主殿下,难道你就不想见见我的新主子是谁么?说起来,你们可是关系非同寻常呢!”
娉婷有些紧张:“你主子是谁?”
“跟我来不就知道了?难道我还能害了你们?”刘淼得意洋洋的甩了手中的象牙折扇,附庸风雅的笑了笑,说道:“我保证公主来了不会后悔!”
娉婷想了想,和叶浅交换了个眼色,还是跟着刘淼去了。
三人到了一幢华丽的府邸前,只见上面黑底金字用楷体写着镇西王府,娉婷和叶浅恍然大悟。
镇西王,齐磊,齐王第六子,年十六。
“是皇弟?”娉婷喃喃自语。
这么年纪轻轻就封王,一般有两种可能:其一,这位皇子甚得皇上喜爱;其二。这位黄子与太子之位无缘,皇帝为了安抚他也叫他死心,所以早早封王。
刘淼笑得十分得意:“怎么样?没想到吧?我现在可是镇西王的门客!”
娉婷扑哧一笑。
刘淼这个人虽然不太靠谱,功利心强,忠诚度差,说话也有些夸张,不过倒是没有骗过他们,这次倒还真投在六皇弟门下。
娉婷印象中,齐磊这人就是个小孩子,生性顽劣,整天想着到哪里找乐子,捉弄人的点子是层出不穷,在上书房的时候就是出名的调皮捣蛋精,太傅一直对他十分头疼,声称一半的头发都是为了齐磊心才长出来的,几次告状到父皇面前,父皇只是一句“年纪小,以后自然会收敛,”便一笑了之。太傅拿他没办法。
齐磊现在虽然封了王,也不知长进多少,娉婷倒真的很想知道。
因为是白天,王府守备并不森严,两人跟着刘淼进去并未受到盘查。
娉婷虽然贵为公主,可是毕竟长在深宫,很少有人见到她的真面貌,大部分时间又在马车里,所以自进城以来并有人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进了王府大堂,派人通报后,便有人迎着他们往后花园去。
还未到花园,路上就飘来一阵脂粉味,到了花园,只见二十多个衣衫艳丽、花团锦簇的妙龄少女,把镇西王齐磊团团围住,镇西王蒙着眼睛正在到处乱扑。
娉婷摇摇头。
刘淼哈哈大笑,钻到一群美女中间对着镇西王喊:“王爷,看看谁来了?”
镇西王本来玩的正尽兴,此刻虽有不悦,但是也更加好奇,一把扯了布条,看见来人,瞬间转怒为喜:“皇姐?”
娉婷微笑。
这孩子,还是这么调皮。
只见镇西王齐磊一身墨绿穿蝶锦袍,头束高冠,翠绿宝石镶嵌其上,衣带飘香,腰间系着五六个五彩缤纷的七色香包,足蹬一双描金皓靴,配上他如女子般的明眉皓齿,简直明艳照人比花园里的众女子还要醒目。
齐磊挥手一扬,那些少女便如鱼贯而的退了下去,留下的脂粉味却是久久不散。
齐磊笑嘻嘻的跑到娉婷面前站定,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她,半响,忽然拉起她的手,又惊又喜道:“怎么会是你?前面他们通报,说刘淼带着一个女子找我,我还纳闷会是谁?却怎么想不到……那时候,他们不是说你客死他乡了吗?害我伤心了好久……皇姐,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他旁若无人的说着,热络亲切,神采飞扬,旁边的叶浅就当没看到似地。
娉婷也不瞒他,把事情的大概经过告诉他。
而后说:“当时的情况也是迫不得已,我真的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楚国放出我已经被夏侯氏害死的消息也不为过。后来,幸好有他,救了我……”娉婷牵起叶浅的手,暖暖一笑,复又开口:“无论如何,我现在已经没事。如今夏侯氏已被铲除,也就没有必要隐瞒了。”
“原来是这样。”齐磊点了点头:“真是九死一生啊。不过回来就好,父皇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父皇,他还好吧?”
“嗯,皇姐见了就知道。对了,”齐磊把目光掉转向一旁淡然而立的叶浅,仿佛然后才注意到他,齐磊朗声笑道:“真是多亏了姐夫保得姐姐周全。”
听他这么直呼“姐夫”叶浅眉角微微一动,彬彬有礼的回答:“叶浅见过王爷。”
齐磊笑道:“姐夫别客气,一路赶来西风城想必旅途劳顿,赶紧好好歇息一番,我派人去安排接风宴!”
晚宴自然十分丰盛。
几十道色香味俱佳的菜式,加上美女舞蹈助兴,齐磊喝的双颊酡红,不时的要和叶浅喝酒。
娉婷却挡了回去:“他不甚酒力。”
齐磊嘟哝道:“难得高兴嘛!皇姐,我现在有了封地,你又逢凶化吉,难道不应该好好庆贺一番吗?”
“你呀,可别老顾着贪玩,当了王爷就该有王爷的样子!”娉婷劝道。
齐磊毫不在乎的哈哈大笑,一手搂过身边的舞姬,“啵”的一声就亲了下去,未了,还意犹未尽:“皇姐,当王爷就这点好,想要多少女人都可以,哈哈哈!”
娉婷无奈的摇摇头。
晚宴后,喝醉的齐磊被搀扶着回房。
娉婷却无睡意,和叶浅一起散步。
星空下,夜风习习,不知不觉春意已浓,即便在齐国,空气也不像山里那么清冷,带着北方特有的干燥。
春回大地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
两人牵着手,却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不知道为什么,越是靠近令城就越是紧张。
空气中似乎有股无形的压力制约着彼此。
叶浅手中微微冒汗,娉婷察觉,问:“今天很累吧?要不要现在就回去休息?”
叶浅摇了摇头,低声道:“回去也睡不着。”
“恩。”娉婷拉着叶浅的手,轻轻甩着,似乎想要甩掉心中的不安。
她想了想,说:“我六弟这个人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你别介意啊。”
“不会。”叶浅似乎在思索什么,柔和的灯光打在他清秀的略显苍白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动人气质,娉婷心中又柔又软,忍不住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叶浅微微一愣,眼底的宠溺毫不掩饰的蔓延开来,下一刻便将娉婷整个人拥在怀里,月光如水洒落,流淌在二人身上,轻缓温柔。
虽然刘淼跟着齐磊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疑惑,可是眼下他也无暇顾及这些。
怀中的女子早就将他的心融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陪着她,再不分开。
他这一生都没有这样在乎过一个人,他曾经失去了太多太多,虽然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微妙关系,可是她用她的全部温暖他冰冷空洞的心,到现在,满心满意的爱意已经超过了仇恨,他不再踟蹰,便是感觉她的一呼一吸也觉得如此幸福。
为了能够名真言顺的娶她,他宁愿放弃所有的仇恨不堪往事,不顾一切去争取,虽然背弃了很多,虽然前途茫茫,也可以预见他们的未来阻碍重重,但只要有她在身边,他无怨无悔。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紧紧抱着她,感受着这一刻真实而动情地拥有。
第二天,两人便离开了西风城,上了官道,一路向着令城走去。
令城居于北方腹地,北面是连绵的森林,南通中原,西连宗山,东面是冻土,而令城建筑结构气势磅礴,宏伟豪迈,是齐国的骄傲的象征。
马车向前行驶着,喧嚣吵闹的声音逐渐不闻了,周围变得静谧。
娉婷撩起帘子,看着眼前这座雍容典贵、厚重豪迈的皇宫,只感觉一股几亲切又紧张的感觉袭上心头这里是她出生生长的地方,承载她太多的回忆,她曾以为一生都不会回来,可是现在,她知道命运是不能逃避的,不管要面对的是什么。
因为了镇西王的引荐和通报,马车可以说是畅通无阻,拐过一道弯,又转过一处角,清一色的蓝底绣银花布帘扬起落下,延绵无尽的红墙逐渐被甩在身后。
待停下来,已经是大殿门口。
娉婷下了车,目光扫了扫一旁的叶浅。
只见叶浅一身月牙白衣,斜眉入鬓,眼神冷厉,唇角紧抿,浑身上下充满了凌厉如刀锋般的寒芒。
这一刻,他收起了他全部的温和与柔情,散发出一个年轻城主所应有的傲视锋芒,以近乎强劲霸道的态势,摈弃所有的软弱虚浮,缓缓的走向那座虎踞龙盘的厚重宫殿。
此时已过了早朝时间,齐王在寝殿休息,两人便跟着公公到钦点问候。
仙鹤振翅图的屏风后,雾气环绕,一身黄袍的齐王坐在坐在华丽柔软的卧榻上,面容清俊,丹凤长眼,内里精芒敛蓄,将近五十的年纪,看起来却好似四十出头的人一样。只是脸色略微有些灰白,在灯光下有些掩不住的疲惫和病态。
不过他的神色在看到娉婷的时候十分柔和,有种慈祥和蔼的光芒笼罩着他,对着娉婷微笑着说:“欢迎吾儿颜真公主回来!”
娉婷屈身行礼:“参见父皇!”
“参见齐王!”叶浅看似自然的躬下身子,却不并不下跪。
在场的宫人不禁有些奇怪。
娉婷急忙介绍:“叶公子的腿脚受伤,不便行礼。”
“既然这样,就赐坐吧。”齐王并不计较。可是那眼神却有种说不出的迫人气势,似乎不经意的一瞥,就能看到人心底去。
叶浅心中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
“让朕好好看看你!”齐王缓缓伸出两只修长的手臂,示意娉婷靠近。
娉婷被齐王搂在怀里,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一年多,真的发生了太多事。
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成了别人的俘虏,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身受重伤,若不是叶浅,她,绝对不会坚持到现在。
为了救叶浅,她一定要破除修罗血咒。
而叶浅肯低下头向父皇求亲,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和努力,这点她心中肚明。
父皇不知道叶浅身份,他们已经商量好叶浅以飞鸿城普通商人的身份出现,可是父皇曾在多年前见过叶浅,娉婷没有把握父皇是否还记得他。
娉婷向齐王简述了这一年来的遭遇,尤其是提到叶浅的时候:“若不是叶公子救了女人,女儿恐怕真的就回不来了。”
齐王再次把目光调转向叶浅,带着一种复杂难懂的情绪。
叶浅听到自己心跳加速这个曾经他怨恨的视为仇敌的男子,如今满是疲态病容,已经不复当年的风姿,他知道自己身份,却不知道自己是杀了杰皇子的凶手。
如果齐王知道的话,怕是现在要他偿命吧。
若不是娉婷从中周旋,一切不会那么顺利。
娉婷,真的是难为她了。
思及此,他断然抛开了所有顾虑,朗声道:“请恕叶浅冒昧,但是我和娉婷于危难中相识,而后两情相悦,希望皇上能把娉婷嫁给我。”
说完这话,两人均是心跳如雷。
叶浅手心冒汗,藏于袖中,尽量表现的自然一些,不希望齐王看出什么破绽来。
齐王只是颌首一笑,并未答应也没反对,而是对娉婷说:“朕接到镇西王的飞鸽传书,知道你还活着,一下子身子骨便觉得好了很多,如今你心有所属,朕甚为欣慰。”
说罢又看向叶浅:“叶公子一表人才,又曾与娉婷共同患难,朕自然会慎重考虑。不过现在你们刚刚回来,也该好好休整一番,娉婷,难道你不想见见哥哥姐姐?”
娉婷点了点头,可是父皇态度不明朗,还是让她不放心。
正在踌躇,叶浅牵起她的手,紧紧握在他手中,微微湿润的手心让她知道他其实也很紧张,可是却坚持安抚她,不可心急。
“既然这样,就不打扰皇上歇息了。”叶浅彬彬有礼的说。
“朕已经安排好叶公子的休息处,王公公,你带叶公子一起过去吧。”齐王说罢抬起手,一旁的公公立刻上前来领命。
“那我一起去。”娉婷跟着说。
“娉婷留下和朕说说话。”
叶浅松开手。
毕竟他们父女二人久别重逢,齐王这么说他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娉婷却又拉起他的手,怯怯的说:“父皇,我去了马上回来,好不好?”
齐王哑然失笑:“就这么一刻,你都舍不得分开,朕的小公主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夫君了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叶公子他来皇宫里,人生地不熟的,我怕,我怕他迷路。”娉婷说完真想咬自己舌头,怎么会脱口而出这么烂的理由。
齐王道:“罢了罢了,你们都出去吧,晚上朕给你安排了接风宴,记得盛装出席。”
娉婷连忙点头,心虚的拉着叶浅走了。
却不曾注意到,齐王看着两人背影那阴郁的眼神。
两人由王公公带路,外天水阁走去。
一路上,叶浅神色紧绷,就连额头都在冒汗。
娉婷忍不住问:“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浅摇摇头,低声说:“我只是紧张。”
“恩,没事的,我父皇会同意的。”
“娉婷,你刚才为什么不留下?”叶浅问。
“不知道,虽然我很也想念父皇,想和他说说话,可是,一想到和你分开,我就感到不安,这皇宫太大了,我,我怕你会离开。”
叶浅叹息一声:“看得出你父皇是很宠爱你的,若不是为了你,你也不至于这样为难。”
娉婷摇头:“没有的事。你别想那么多了,父皇虽然没答应,可是也没反对不是吗?他只不过要考虑考虑。”
叶浅笑了笑。
两人到天水阁安顿好,天色便已经不早。
梳洗整理一番,便一同赴宴。
歌舞笙箫,觥筹交错,仿若天上宫阙,三千繁华,美不胜收。
华丽的宫灯挂满了齐国皇宫的每一个角落,成百上千的烛火在大殿燃烧,鼓乐齐鸣,火焰燃烧着生命应和着舞姬婀娜柔美的身段,时而令人血脉喷张,时而又令人迷醉。
虽然是家宴,但是各位皇子携家眷加上几位公主,场面也是颇为热闹的。
齐王共有六子五女。
大皇子齐皓,年二十六,嫡出,封汝阳王。
二皇子齐飞,年二十四,嫡出,自从联楚国剿灭夏侯氏以来人气大增,如今风头正劲,是被非常被看好继承大统的人选。
三皇子齐风,年二十三,庶出,封鲁王。
四皇子齐杰,文武双全,天赋秉义,是齐王最宠爱的皇子,可惜英年早逝。
五皇子早夭。
六皇子齐磊,年纪尚小,贪玩成性,不过前一阵子也被封了王,入驻西风城。
现在唯一没有被封王的只有二皇子齐飞,几乎所有人都看好他。
五位公主有两位已经出嫁,其中一位因路途遥远没有赶来,一位携驸马入场。
娉婷的两个未出嫁的姐姐现在也已经被许配人家,即将办喜事。
齐国的皇族可以说今晚尽数到场,为了一睹向颜真公主求亲的公子的风貌。
叶浅一身宝蓝色锦袍,黑发玉冠,后系琉璃银丝散落于发中,低调却又夺目,在灯光中,稍显苍白的脸色也被衬得流光溢彩,脸庞俊美无双,冷冽惊艳,端得惹人注目。
娉婷对齐飞介绍叶浅,又对叶浅说:“这是我二哥,齐飞。”
“见过二皇子!”
“幸会幸会!”齐飞笑得张扬,丝毫不掩饰自己锐利人的锋芒。他年约二十二三岁,相貌虽阴戾却也十分英俊,但若与叶浅相比,则少了些夺人的风采。
两人寒暄了几句,齐飞原本并不把叶浅放在眼里,不过一介小小商人,只因为救了娉婷便来求亲,实在是高攀太多,心底是有几分瞧不起叶浅的,可是经过几句交谈发现叶浅言谈得体,举止文雅高贵,绝不是一般商人能够散发出的气质,当下也不敢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