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说话,忽然一个身穿墨绿锦衣的男子风风火火的走来,来人个子很高,肩宽背厚,轮廓刚毅,浓眉大眼,正是齐国三皇子齐风。
齐风是庶出的皇子,和嫡出的皇子皇女不很亲近,尤其是最近二皇子齐飞风头正劲,他虽然不动声色,可暗地里也在招兵买马,对于东宫之位的野心,昭然若揭。
只见他笑容和煦的说道:“好久不见,娉婷。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娉婷报以微笑:“恩,三皇兄别来无恙?”
齐风道:“我一直就是这样啦。倒是父皇,听说你回来的,龙颜大悦,气色也好了不少!”
娉婷点头:“娉婷这些日子不在,多亏了你们照顾父皇,只要大家相处和睦,父皇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齐风立马听出娉婷的弦外之音,脸色略微沉了沉,并没有反驳,而是把目光调向叶浅。
叶浅自从来到齐国,见到了娉婷的家人,知道这一番寒暄在所难免,眉目含笑,风度翩翩,应付自如。
娉婷的两位姐姐见到叶浅,私底下都暗自赞叹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就是看起来文弱了一些。
齐风和齐飞的明争暗斗并没有因为这场宴会而缓和,齐风对齐飞说:“下月初八是父皇的五十大寿,我早些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皇兄一把。
二皇子齐飞显接口道:“三弟在东面一带整顿吏治,清理河道,收缴春税,大小事情都做的滴水不漏,父皇十分开心。”
齐风笑着说道:“二哥向来心思细密,做事谨慎,如今掌管举国钱赋大权,实在是大齐百姓之福。”
齐飞朗笑道:“哪里哪里,为百姓造福是我大齐每位皇子的职责所在。如今三弟长官东边疆土,管理得当一定会让父皇感到欣慰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不要客气尽管开口,我这做哥哥的一定鼎力相助。”
“二哥说笑了,”齐风面容沉静的说道:“父皇是想要多锻炼臣弟,才让臣弟去东疆,臣弟就算碰到困难也是应该自力更生,自行解决,怎么好意思好意思劳烦本就繁忙的二哥呢?”
齐飞笑着说道:“三弟真是客气了,我倒是也很想有机会到边疆去历练一番呢,就是宫中事务繁重,父皇身体抱恙,实在是脱不开身。”
齐风脸色微微一僵,却仍是笑着:“父皇当然是看中皇兄的才能,才把皇兄留在身边,委以重任。皇兄应当好好珍惜才是,不用羡慕臣弟。”
齐飞挑眉一笑:“这么说来那反倒是我最占便宜了,能一直留在父皇身边,哈哈。”
众人七嘴八舌的齐声笑着附和,二皇子齐飞一手拉着齐风,看起来十分亲近。后面跟着几个今晨亲信,令整个大殿分外热闹。
大皇子齐皓却只是在一旁聆听,不动声色。
看着娉婷的目光却是温暖的。
娉婷和齐皓相差年纪较多,少有交集,印象中大皇兄向来低调,从不出风头,即便父皇身边的一干臣子屡屡进言要立长子为储君,可是大皇兄始终很淡定,就好像一切都和他没关系,说的是别人一般。
今天的齐皓亦是如此,他一身暗红云纹长袍,外罩薄纱,低调的坐在一旁,丝毫看不出皇族的贵气,一双眼睛仿若静湖封冻,锋芒不露,似乎面对任何场合,都不能引起他情绪的起伏。
娉婷尚未出嫁,按照齐国礼仪和叶浅分开对坐,但是她始终不想和叶浅离开寸步,硬是换到了他身边坐下。
此时,“皇上驾到!”随着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一身龙袍的齐王缓缓进场。
“今日颜真公主回来,朕心情大好,你们都不要拘束,都是自家人,放开些无妨!”齐王醇厚的声音缓缓响起,娉婷抬头望去,只见齐王含笑,目光中满是欣慰喜悦,不由心中一软,想到之前不肯留下一心只想着叶浅,却忽略了作为父亲的感受。
父皇一向是很疼爱她的,知道她出事,心里是很担心难过的吧,听王公公说,父皇因为她的死讯好一阵子都沉默不语,如今的身体不好也是积劳成疾忧思成病……
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父皇赶快好起来,该有多好!
娉婷对所有人都表达的歉意,所有人也都很理解她,同情她。
只是有一点,虽然没有人直接提出,却都心中肚明。
娉婷原本已经许配给长阳王刘修祈,当初齐楚两国也是昭告天下她被劫后遭遇不幸,如今虽然劫后重生,可是此时该如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即便齐国都能理解,可楚国那边知道了又会做何反应?
已经登上帝位的刘修祈可会善罢甘休?
“父皇,现在娉婷平安回来对于我们都是皆大欢喜的事,只是楚国那边不知该该如何交代?”三皇子齐风直截了当的提出来了。
当下轻松和谐的气氛一僵,众人面面相觑,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调向娉婷叶浅二人。
却不料叶浅胸有成竹,侃侃而言:“皇上几在场诸位请放心,我既然向公主求亲,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好准备。楚王那边,我一定会亲自说明,这点请各位不必忧虑。”
“哦?”齐风笑得带着几分挑衅:“真不知道叶公子原来如此神通广大,连那脾气难以捉摸的楚昭王都能说服?本皇子真是十分佩服!”
“风儿,休得无礼!”齐王抬手笑道:“不可对贵宾这样说话!”齐王话虽这么说,可是那目光却是充满探究的。
娉婷心中一紧,不知是否该把见过刘修祈的事说出来。
叶浅却是波澜不惊,不急不缓的说:“关于这点请诸位放心,今日之后自会有好消息。”
娉婷讶异的看着叶浅,看他镇定的样子,应该是十分有把握的了。
刘修祈真的会成人之美吗?
那时候他可怕的样子还回旋在她脑海里……若不是夜莺……
是夜莺的牺牲换来她如今的机会,绝对,绝对不能辜负她的一番苦心。
齐王虽然没有像三皇子齐风那样表现出不信任,可是他的目光是凌厉的,叫人感到一种无形中的压迫,气氛也因此显得有几分尴尬。
正在此时,二皇子齐飞淡笑说道,面容沉稳恭敬:“父皇,下个月就是您的六十大寿,三弟已经赶回来,再过几日,六弟也会赶回来为您祝寿。现在娉婷也在,我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应该好好庆祝才是。”
一直未发言的齐皓终于点头附和,随之说道:“是啊,看到父皇身康体健,比什么都好。”
齐王笑道:“家和万事兴,尤其帝王之家若是能够和平相处,就是给天下人做了榜样,如此天下人家效仿,举国才能安康太平。皓儿说得对,”说着看向齐风:“风儿,公主的事,你就不必担心了。倒是你现在镇守东面,要好好统筹管理才能让朕放心啊。”
齐风立刻起身道:“请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话题被这么一转,娉婷暂时缓了口气,却见叶浅脸色有些不对,虽然看起来和平常无异,可是身体却有些微微颤抖,似乎是在隐忍什么。
娉婷吓了一跳,忙低声问:“你怎么了?”
叶浅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娉婷知道情况不对,可是现在宴席刚刚开始,找不到理由离开,叶浅却使了个眼色给她,暗示她不要动。
整个宴席,娉婷坐立不安,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却偏偏不能表现出来。
几位皇子公主谈笑风生,气氛融洽,除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隐隐有些火药味,晚宴进行的还算顺利。
可是娉婷无暇估计这些,只想找个借口快快离开。
好不容易挨到了差不多曲终人散,拉着叶浅便匆匆离开。
路上,叶浅走得极慢,好像每一步都很困难,可是他意志相当坚定,不曾有一丝的软弱不适显现出来,一直坚持到了天水阁,才一进门便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娉婷急坏了,将他扶到床榻上,叶浅痛苦隐忍的神色娉婷看得清楚明白,这是修罗咒发作了,疼痛如万箭穿心正在折磨他。
叶浅双眼闭上,苍白如鬼的面色与映入屋内的青色月光辉映,显得有几分可怕。
娉婷咽了一口口水,道:“我马上给你熬药”。
叶浅并没回答她,看似已经没有半分力气。
娉婷想了想,熬药太慢,远水救不了近火,当下坐下身,将双手按住叶浅穴道,将内力源源不断的输进了他的身体。
叶浅没有抗拒,便受了她的内力。
半个时辰后,叶浅不再痉挛,身体渐渐从紧绷放松了下来。
娉婷花无多方才放开了手,喃喃道:“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叶浅调好内息,低声道:“恩。谢谢你。”声音轻柔。
“跟我还说什么谢谢?”娉婷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叶浅的身体不容乐观,阳药师已经提醒过她,她也不是不知道时间紧急,可是叶浅坚持要来齐国,她无法阻止而且,从心底的某处,她也是希望能够得到大家认同的。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其实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
她并不是百分之百的确定。
说到底,她还是个自私的,要面子的人。
为了自己,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夜莺被刘修祈带走。
为了自己,可以明知道困难重重也让叶浅来皇宫。
为了自己,全都是为了她自己。
可是刚才一刻,她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为了那些虚有的世俗礼仪耽误时间,叶浅的情况真的很危险,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她为什么还要让他面对这些应酬?
“不要自责。”叶浅静静的看着她,早已看透她的心思,他抬起微凉的手指轻轻抚在她的脸上:“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办到。娉婷,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可是现在……”
叶浅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一下她粉嫩的双唇:“别担心,一切有我。”
“叶浅!”不知怎的,她哇的叫了一声便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她的脸深深埋进他的胸口,一遍遍低喃:“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你不要求亲了……”
“傻瓜!”叶浅摸了摸她脑袋,语气有些无奈:“都到这时候了,还退却什么?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以为前面的困难已经无法逾越,就要放弃了,可是咬一咬牙,忍一忍,也许就熬过去了。很多时候,就是那么一点点的毅力,带来的结果却是完全不同。娉婷,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叶浅今生若不能对你明媒正娶,便是负了你,也负了我自己,我会瞧不起自己。你愿意我这样吗?”
娉婷抬起来脸来,看着叶浅俊美而虚弱的脸庞,神情却是不可动摇的坚毅,到今天,她才更加意识道,她爱上的这个男子有多坚强隐忍,他不拘小节,大义凛然,可以放下所有的屈辱,克服所有的障碍,只因要给她一个未来……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确定自己的感情,就算魂飞泯灭,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和对方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娉婷的两位姐姐便来探访。
当初刘梓宣还在位的时候,曾派人为长阳王求亲,可是刘修祈名声在外,谁也不愿贸然前去。
如今刘修祈已经登位做了皇帝,若不是当初遭劫,那么皇后的人选就是娉婷莫属了这点叫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两位公主的心情自然是十分复杂。
三公主一身牡丹刺绣及地长裙,粉黛云鬓,眸光淡扫,对娉婷说:“妹妹真是好福气啊!虽然不幸遭劫,不过遇到叶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虽然不及楚王高贵,可是看样子对妹妹十分专情疼爱,真是叫人羡慕呢!”
“是啊!”四公主身着百蝶纷飞锦缎群,娥眉轻展,唇角含笑:“做姐姐的,真为你感到欣慰!”
娉婷的脸微微一红,尽是小儿女的娇羞:“姐姐也觅得好夫婿,妹妹感到很开心。”
三公主轻柔一笑,压低了声音问:“有一件事,姐姐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什么事?”
三公主似有犹豫,和四公主交换了个颜色,把声音压得极低:“听说那个夏侯琰冷酷残暴,对女人也毫不留情,他有没有对你……”
娉婷听了脸色一僵,笑容极不自然,几乎要维持不住。
见娉婷神色异常,三公主和四公主交换了眼色,也不再追问。
四公主拍了拍娉婷的肩膀,柔声道:“妹妹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姐姐只是为你担心,没有别的意思。”
娉婷艰难的点了点头。
“对了,妹妹你可知道,现在二哥特别宠幸一名舞姬,二皇嫂十分生气,一直叫我们劝劝二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呢?”
“怎么了?二皇嫂一向端庄大方,贤良淑德,不是善妒的人啊?”娉婷有些奇怪。
“妹妹你不知道,因为这个舞姬来历不一般,所以二皇嫂才那么担心。”三公主神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姐姐但说无妨。”娉婷道。
“那个舞姬啊,是半年前二哥攻破缤城的时候带回来的女奴!这个女子很有心计,装的楚楚可怜,私下里又不知用了什么媚术,把你二哥给迷住啦!现在你二哥要立她为侧室,二皇嫂快气疯了!”
娉婷讶异的看着两位姐姐,突然有种不好的念头在脑海里产生,禁不住问:“那个舞姬的来历到底是?”
“听说,原本是夏侯琰的小妾呢!”
娉婷的脑海里迅速想起一个人小雅?
那个当初说帮助自己,却对她下迷药让夏侯琰得逞的女子么?
四公主问:“妹妹知道这号人物吗?”
娉婷点点头。
四公主噗之以鼻:“想必不是什么正经女人,夏侯琰兵败如山倒,自己没了靠山,为了保命,贪慕虚荣竟然来勾引二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二哥看清她的真面目!”三公主的语气满是鄙夷。
三公主唏嘘道:“娉婷你这么久没回来,大概不知道吧,现在二皇兄是竞争太子最有利的人选,若是将来,他真的当上皇帝,这个卑贱的女人就要成为皇妃啦,这种事怎么能发生在我大齐后宫呢!问题很严重!”
像她们这样出生高贵的皇室子女自然是不屑于将那种女人看在眼里的,可是又感到愤愤不平。
“娉婷,好妹妹!让我们一起去揭穿她!”三公主信誓旦旦,言语中有一些兴奋,一丝期盼,还有一丝扯高气昂,说完拉起娉婷的手:“这件事一定要尽快办好,走!我们这就去给那个女人一个下马威,叫她离二皇兄远点!”
娉婷叹息一声,有些犹豫。
她不想见到小雅如果真的是小雅,那会勾起不愉快的往事,可是两位姐姐盛情相邀,她也不好拒绝。
她进屋看了看叶浅,见他还在睡着,神色难掩的疲惫,在他额上轻轻一吻,低喃一声:“我去去就来。”
便跟着两位姐姐去了。
再度见到小雅竟然是这样的情境之下,是娉婷始料未及的。
小雅和半年前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一身鹅黄衣衫,腰坠银丝绳,头戴五步摇,目光清明冷艳,含着一丝勾人的妩媚。
似乎还是那个在花园中说要帮她,要她相信她,给了她一包药粉,却最终让她醉倒,任由夏侯琰凌辱的女子。
之后,夏侯琰兵败逃亡,小雅却跟在自己兄长身旁,甚至得到极大的宠幸,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讽刺,好像是老天爷在开玩笑一样。
“公主殿下。”小雅向几位公主行礼,目光却在看到娉婷的时候微微一颤。
果然是她!
小雅压制住心中的惊异,和娉婷两两相对。
娉婷还没开口,却听一旁的三公主冷笑道:“昨日家宴,怎么没有见到姑娘的身影?”
小雅虽然受宠,可是身份卑微,自然是没有资格出席皇家盛宴的。
三公主原本想要借此羞辱小雅一番,不料小雅不怒反笑,缓缓说道:“公主说的是小雅身份卑微,难登大雅。不过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各位公主自然是瞧不起说完,但是我将来是什么身份,几位却未必能未卜先知。做人做事,还是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凡事与人方便,不知小雅说的有没有道理?”
“好一张利嘴。”一名一身大红锦缎,上绣孔雀图纹的女子突然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这女子不过二十出头岁的年纪,华服云鬓,眼眉如画,冷笑说道:“我识人无数,还没有见过像你这般还没得势就这般张狂的女子,若是将来真被你飞上枝头,眼里还有我这三宫六院的正宫主子吗?”
几人定睛一看,发出这声音正是二皇妃惜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