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红着脸使劲摇头,自己站起来手足无措地走了几步,那模样实在是害羞惊惶得可爱。叶浅并不相强。替她拉内室的竹帘,吩咐:“左手第二个柜子,从右边第三个抽屉里有烫伤药。”
她逃命一样钻进去,先揭开衣裙查看伤势,那烫伤真不是个好位置。左边大腿靠近腿根红了一大片,右边了有烫伤痕迹,有要起水泡的趋势。她方才完全慌神,哪里还记得他吩咐的什么伤药在哪里,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茶水烫伤,简直像个傻瓜,不由深感丢人,有些不敢出去。
她四处望了望,这里应当是他的卧室。她坐在身下的应当就是他的床了。
她急忙跳起来,像又被烫了一次一样。
他的卧室也和外面一样空荡朴素,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木头床,极简约打磨了一下,没有雕花。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面料都是很朴素的棉布。床头上挂着一只竖笛和他的修罗刀。
修罗刀?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胸口猛然一热,好像有人在那里点了把火。
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胸口冉冉升起,一发不可以收拾。
她紧紧捂着胸口,似乎连烫伤也忘记,她不能停止脚步,那把刀似乎在召唤她一样,就像沙漠中饥渴的旅人看到绿洲,完全不能停下来,那般的如饥似渴,她一步一步向它靠近,然后伸出手。
她触到了!
就在指尖触碰的刹那,叶浅突然冲进来,猛地打掉的手!
她一个激灵,如梦初醒的望着他,他的脸色可怕极了,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懊恼的自责道:“那把刀,你不能碰!”
“为什么?”她隐隐有些失落,她真的很想触摸它,就差那么一点,她几乎已经摸到了。
“反正就是不行!”他郑重的警告,把刀收了起来。
“我只是看一下而已,又有什么关系?”娉婷不解。
叶浅正要解释,忽听外面一人大叫道:“公子,你让我好找啊!”正是梅的声音。
叶浅掀开竹帘走出去,就见梅在门外带着几分惊异的站着。
“喝点水吧。”叶浅指了指桌上地茶壶,梅端起来一口气喝完。跟着坐在椅子上,四处看了看,又道:“公子,你一直住在这里?怎么不回飞鸿城?”
叶浅让小厮进厨房又烧了新的热水,换上新茶端过来。这才答道:“城中事物,兰都处理的很好,我在这里悠闲自在不是很好吗?”
“公子!”梅皱着眉:“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为什么情愿和一个新来的小厮住在一起却不让我们过来陪你?这段日子到处奔波着找你,你看娉婷都瘦成什么样了?你也舍得?”
叶浅的神色僵了一下,仍是淡淡道:“我喜欢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上山打猎,研究医药,这样清闲的日子虽然很适合我,但是十分清苦,怕你们不习惯。”
“公子,你这是什么话?我们难道是吃不了苦的人?”
叶浅正要说话,正在这时,娉婷从卧室走出来,脚步有些蹒跚,便上前扶她:“烫伤的厉害吗?柜子里那药猛了些,可能会疼。”
娉婷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刚才你说的药膏,我忘记在哪里了。”刚才只顾着修罗刀,现在才回过神来才觉得伤处疼得要命。
叶浅摇头道:“这怎么行,我来帮你换药吧。”
梅见此状况,咳了一声,说:“我在外面守着。”
两人进了屋子,叶浅在拿药膏,娉婷沉默的坐在椅子上,想了想轻道:“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不回飞鸿城吗?”
叶浅笑了笑,“这里不错。空气好,人也少,很清静。是有可能的话,我会在这里住下去,不回飞鸿城了。”
那她呢?她怎么办?娉婷没问出口。
她顿了顿。道:“我是出来找你的,找了有半年多地时间,去了很多地方,经过了令城。不过没有勇气去皇宫,他们都以为我死了。”
叶浅看着她,说:“你想认亲么?我也许能帮你想想办法。”
“让我在世人眼里复活?”娉婷嘲讽的笑了笑:“楚国该给齐国怎样一个交代?现在长阳王已经是皇帝了,他比楚桓王心狠手辣许多,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父皇已经老了,经不起这样折腾。”
“抱歉,当初我如果没有编造那样的谎言,情势都会不一样,你不至于无家可归。”
“当时也是情势所迫,无论生死,齐楚两国都不会放过夏侯琰,只是我活着,就不能逃过当王妃的命运。你也不希望我嫁给刘修祈不是吗?”
叶浅叹息一声:“我是不希望你嫁给他,他心里只有权谋和野心,想着并吞天下,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终生。”
娉婷垂头,半天没说话,他什么意思呢?
只是因为刘修祈不会对她好,所以才隐瞒了真相吗?
“只是这样么?如果他不是那么野心勃勃,如果他对我好一点,是不是你就愿意我嫁给他呢?”
叶浅一时间没说话,而是拿出药膏,要替她抹上,她有些不好意思,说:“我自己来。”他也不勉强,只说:“小心一些。”便出了房门。
这药膏抹上去果然不觉得疼痛,隐约还有清凉的感觉。只是那两块烫伤委实惨不忍睹了些,最关键是烫伤在大腿上面,最嫩的地方,涂药的时候疼得她一身冷汗。
她抹好药膏走到外面,只见叶浅和梅在说话,看到她来了,就不说了。
叶浅说:“我去准备晚饭,你们好好休息。”
梅说:“不用了,还是我来好了,你们好不容易才见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快进去吧。”他推着叶浅进门。
叶浅见娉婷已经包扎好,问:“感觉好点了吗?”
她点点头:“谢谢。”
“以后要小心一点。”
这样的语气,似乎有一点点以前的感觉,那时候,即便自己身受重伤也对她小心翼翼呵护备注,好像她是一碰就会碎的瓷娃娃,娉婷一阵心酸,望着他,终于忍不住说:“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叶浅调转目光不看她,淡淡道:“那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难道我嫁给谁都不重要了吗?你都不在乎了吗?”她有些激动,忍不住拽住他的袖子,他怔了一下,眉头微蹙,似在纠结什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你倒是说个明白啊!”她有些气也有些急,他为什么就不能说清楚呢?既然已经决定见面了,还有必要隐瞒着吗?
他那种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态度,令她十分恼火。这段时间,她真的快要疯掉,她吃了多少苦,跑了多少地方,几乎每一夜都梦见他离开自己,泪染枕巾,结果他却这么欲言又止的样子。
到底算什么嘛!
叶浅没有说话,隔了一会,他忽然起身走到门口,淡淡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梅晚饭准备的怎么样了。”娉婷突然也起身,道:“我也去。”
叶浅摇头道:“你不要动,烫伤不是小事。弄不好会留下伤疤的。”
“伤疤也是我自己的事。”她给了他一个软钉子。
叶浅默然。
梅的厨艺已经锻炼的非常不错。从一开始把饭烧糊把菜炒焦,现在已经可以做出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了。
还未到厨房就闻到一阵香味,叶浅微微一笑:“梅,你成了大厨了。”
“是啊,你们可都有口福了。”梅笑嘻嘻的说。
此时兰也过来了,独缺竹。
那天回来之后他就沉默寡言一声不响,不知道在生谁的气,这次竟然也没跟来,而是留守飞鸿城。
晚饭就摆在露天的桌子上,叶浅找来一小壶清酒,四个小酒杯。
此时正值春天,百花盛开,空气中满是清新的香味,院子里有一个樱树,一阵风吹过,粉红色的小小花瓣变飞扬起来,落在发梢间,落在肩头上。
仿佛回到一年前的春天,那是他们初相识的时候。在昏暗的柴房里,他打开门照进了她那那段黑暗日子里唯一的光明。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分别,可是她每天都在想他。
她不知道叶浅是不是也想着她,可是她只要活着一天就会思念一天,不会停止。
几个人聊着天吃着菜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甚至聊到小时候的事情。
兰说:“那时候玩游戏一种游戏,比耐力看谁能坚持不笑时间最长,每次都是竹赢。”
梅哈哈大笑:“可不是,你看他现在也是这样子。”
叶浅微笑:“很少看到他生气因为他缺乏表情,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有谁惹到他,他才闷闷不乐。”
兰也哈哈大笑:“不晓得他在这里会是什么表情。”
竹娉婷的脑海划过那张冷峻的脸,是很少看到他笑,好像什么事情他都没什么兴趣,服从,执行,贯彻,完成,所做的好像都是这些。只是近来好像有点不一样,具体是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四个人边吃边聊,梅提议猜拳。
娉婷也参加了可总是输,输了便要罚酒,她喝了酒,脸颊染上烟霞般的红色,娇丽可人。
“哎,你又输了。”梅坏坏的笑,娉婷倒了一杯,刚凑到嘴边却被叶浅抢过去,代她喝了,娉婷却不依不饶:“我可以的!”她带着几分醉意看着叶浅,微醉的神色楚楚动人。
叶浅呼吸一滞。
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别过脸去。
娉婷看着他,他的脸色不好,那时候受的伤太重了吧,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她心疼的想着,自从认识以来,他大伤小伤不断,现在好不容易能过上清静的日子,或许对他而言也是不错的。
可是,她希望他不要独自隐居,至少,至少也要带上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