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见他有一丝慌乱,继续很平静的说:“其实帮本王办事只是这次阴药师离开的一个原因,他还有一件私事需要处理,好像是去昆仑山,具体本王也不太清楚。既然药师想知道他的行踪,本王自然不遗余力的派人寻找,还望药师稍安勿躁,在王府歇息歇息,驱走旅途疲劳。”
阳药师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刘修祈,分析他说话的可靠性。
一旁的管家见阳药师说话颇为自傲,丝毫不把他家王爷放在眼里,忍不住说:“我家王爷挽留药师也是一番好意,不多久,王爷就要继承皇位,懿旨天下,要是应该珍惜我家王爷的情谊啊。”
不料,阳药师哈哈笑道:“世俗眼里能当皇帝自然是了不起的事,不过在老头子看来,当皇帝也就是呼喝呼喝人,能多娶几个美女罢了,一样吃喝拉撒,既不能逃过生老病死,又不能成仙,没啥了不起的。”
“你”管家气得脸都绿了,但是刘修祈不说话,他也不好发作。只能把目光掉转向刘修祈,看他的反应。
刘修祈听阳药师这般不屑,倒也不怒,而是说:“药师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转而又对管家冷声道:“这里何时有你插嘴的份了?舌头不想要了么?”
“奴、奴才知错。”一听这话,管家怕得要死,腿都忍不住发抖。
“下去。”刘修祈不耐烦的挥挥手,却依然对阳药师很客气:“药师还是好好考虑为本王的提议,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王爷的美意,不过老头子我在外面自由自在惯了,恐怕适应不了拘束的生活,况且,我还有事情,就不多打扰了!”阳药师说罢便要走。
“等等!”
“什么事?”
刘修祈漆黑的眸子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云淡风轻道:“药师执意离开,本王也不好强留,不过本王最近得到了一些珍稀的药材,却不知用法,实在头疼,如果哪天药师想来指点一下,本王随时欢迎。”
阳药师迈了一半的脚步突然停止。
他这个人,钻研药理早已成痴,否则怎么会一个人独居荒僻寒冷了无人烟的天山许久?在天山也是为了潜心钻研医术,及寻求珍贵药材,被刘修祈这么一说,自然胃口全吊了起来,忍不住问:“什么药材,说来听听?”
刘修祈摸索着下巴,眼珠转了转,像在苦心思索什么,很为难地说:“好像是叫做‘冰魄寒蝉’。”
“‘冰魄寒蝉’?”阳药师听了登时两眼放光要知道,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药,生于极寒之地,就是他这么多年在天山,也没有寻到一枚。
传说,凡是有‘冰魄寒蝉’护体,即便人死了多年之后也可以保持容颜不改,栩栩如生,鲜活依旧,是帝王家的陪葬圣物;而且此物可以解百毒,冰克火,可以消除所有的热毒。冰化解后成水,水又溶于土,所以几乎没有相克的药物,这种稀奇的东西可以说是一个医者毕生所求的宝物,他怎么能不心动呢?
可是眼下,寻找阴药师,以及答应了两个小朋友说好一起上路,已经难以回改,这下怎生是好?
见阳药师十分踌躇,刘修祈步步为营:“这样吧,本王会候着药师,等药师什么时候愿意来了,就来找本王。如何?”
阳药师强压住心中的好奇与渴望,点点头说:“好!等老头子办完了事,再来会你这个专门吊人胃口的长阳王。”
刘修祈微微一笑,俊雅的脸容下,却好像蕴藏着无处不在的极其可怕的掌控力。
夜。
楚国皇宫。
朝阳殿。
紫檀木的托盘上放置着赤云锦妆纱四合如意云团龙盘领衮服和双龙戏珠纹金丝翼善冠。
双龙戏珠金丝翼善冠自是不消说,那可是太祖皇帝传下来的至宝金冠,而赤云锦妆纱四合如意云团龙盘领衮服虽是赶制而出,可薄如蝉翼的赤纱底上闪耀着如意与灵芝纹,远远望去,恰似一片红光缭绕的云履,也华贵耀眼得令人咋舌。
衮服前胸后背的纹均作柿蒂形,用真金线、孔雀毛、彩绒织出十二条龙,间以五如意云彩。除了肩上并绣着两条团龙,衣领交襟上绣着华虫,下摆两侧各有两条正龙对应,前身、后身上各有三条团龙盘桓戏珠,姿态彩各不相同。
由于赤云锦妆纱透薄耀眼,十二条团龙仿若在霞光万道、瑞气千条的红云中浮游翻动,栩栩如生。
不仅如此,衮服前后两侧均用金缕丝线绣有日月星辰、海水江牙、火珠云纹等十二章纹样,镀金点翠,富丽堂皇,那便是九五之尊“肩挑日月,背负星辰”的明证。
刘修祈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面对龙袍时候的场景。
在他的预想中,他应该兴冲冲的便换上衮服,沉浸于这权掌天下的喜悦中,可以无比自豪的对早已死去当了三十年窝囊太子的刘启真说:你看,你一直只敢想却不敢做的事如今我做到了,没有人敢不服从,刘梓宣就算知道真相却还是选择了我,因为他无力改变什么普天之下,只有我,才担得起如此重任。你做得到么?
他不过是把刘梓宣一家欠他的顺理成章的拿回来罢了。
没有必要愧疚,更没有必要慌张。
可出乎意料的是,长阳王看起来竟似没有半点喜悦之情,只管眉头深锁地端坐,任凭随侍的太监宫娥们低头站在一旁,动也不敢动。
即将登位的皇上一脸的不舒坦,谨身殿里便是一片死寂。
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这未来的皇上,不过传闻中这可是一个惹不得的男人,脾气阴晴不定,杀人如麻,绝没有楚桓王那么好说话。
尤其是现在,一看他就是心情不好,众人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没人敢先开口,就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一个不留神惊了圣驾,平白无辜地丢了脑袋。
“明天一早就是位大典了,王皇上,是不是该早点歇息?”贴身伺候的张公公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率先开了口。
刘修祈却好像没听见似地,只是说:“叫麒麟卫队长过来。”
“队长?”张公公一愣。
麒麟卫队长李承羽不是已经离开皇宫了吗?
突然拍拍脑门,李承羽走后,原本身为副侍卫长的陈思长代理他的职务,现在皇上要找的不就是陈思长吗?
连忙应声下去。
不一会儿,身穿制服的年轻男子走到刘修祈面前,行礼道:“属下参见王爷。”
刘修祈心中冷笑,连宫里的太监都很识时务的改口称呼他为皇上,不过面前的卫队长似乎还不买账。
虽然按照律法,在登基大典以前是不能称他为“皇上”的,不过即位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敢情这帮侍卫心里还记挂着刘梓宣这可要好好的转变一下啊。
“起来吧。”
“是。”
“玉妃还是没有下落吗?”
“启禀王爷,目前为止还没有。”
“原来先帝的麒麟卫,办事效率也不过如此。”刘修祈冷声道。
陈思长满脸愧色,双拳紧握,不卑不亢道:“属下办事不利,但请王爷责罚。”
“本王还未登基,怎么会随意责罚呢?不过玉妃是先帝爱妃,却在先帝去世后行踪不明,若是遭遇什么危险,维护皇宫安全的麒麟卫难辞其咎,先帝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怕也要震怒和痛心吧。”刘修祈带着遗憾的不轻不重的说。
陈思长登时涨红了脸,咬咬牙,抱拳道:“属下一定尽力查找玉妃下落。”
刘修祈微微颌首,道:“明日的安全,务必要注意。其它也没事了,下去吧。”
“是。”
陈思长走后,刘修祈也没有休息,而是紧抿着唇,扫了一眼朝阳殿中的一干人等,只见个个都低着头,不敢抬脸看他。
他向来伪装得温和无害,即使是身边亲近之人,这么多年来也只道他是本如此。
可是,每个人也都很清楚,当他凝神静静地瞅视一个人时,眼中的冰冷与深沉足以让人颤抖。
刘修祈深沉冷冽的眸中闪着一抹难测的神色,看着花瓶里的一束兰花,轻轻挥挥手,看似不在意的说:“你们都下去吧。”
张公公实在不明白,明天就是即位大典了,这位万众瞩目的王爷如此淡定,仿佛明天登基为帝的人不是他,表情漠然得不可思议。
刘修祈撤掉了所有殿前服侍的人,蹙起的眉角带着倦意,可是他并不去休息,依然站在大殿上,若有所思。
宫人出去之后,整个朝阳殿静得怕人。
这世上好像孤单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就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吧?
这就是所谓王者的寂寞吧?
半响,刘修祈蹙眉低声道:“你去了哪里呢?”
天,慢慢亮了,黎明的曙光照耀在楚国京城的大街小巷。
日光高升的时候,刘修祈头戴双龙戏珠纹金丝翼善冠,身着赤云锦妆纱四合如意云团龙盘领衮服,脚蹬金丝皂皮靴,腰束玉佩带下垂玄缨结,缓缓地隆重地一步步登上了大楚国权力的顶端。
即位大典上,刘修祈站在高高的大殿上,接受百官和使臣的朝拜,他颌首含笑,仪态万千,高贵庄重,不可亵渎。
由此刻开始,他便是这江山社稷的主宰,权倾朝野的真龙天子。
他,刘修祈,是大楚国的皇帝!
飞鸿城。
这里是北方的交通枢纽,运输业十分发达,南方和东方所有的货物必须从这里经过才能运到北面,城内贯穿着南北第一大运河渭水河,光凭这点就让周围城市艳慕不已,就连齐国也是垂涎已久。
齐国一向与飞鸿城城主交往甚好,也是因为能得到优先通关权的原因,只是从上任城主失踪以后,便鲜有往来。
新上任的飞鸿城主十分神秘,行踪不定,到现在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是一个手段非常,背景了得的年轻男子。
据说,赫赫有名的长阳王在背后支持着他,楚国因此得到最优通商权,而有谁若是敢对城主有意见就是把长阳王也不放在眼里。
普天之下,没有人敢得罪长阳王,光是效力于他的“影”想起来就叫人胆寒三分。
而今,长阳王登上国君之位,飞鸿城也是空前强大,整个城分外热闹,到处是驿站、镖局、交易市场,规模堪比令城,而车马数量更是令人瞠目结舌得多。
虽然这位神秘的城主不太现身,不过行事作风十分严谨,也颇有才能,城中事物俱是处理的井井有条,经济比往日更加发达,一片欣欣向荣,作为连接东西部贸易最重要的枢纽,飞鸿城富可敌国,仿佛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这片广漠的大路上。
要说那飞鸿城主的宅子,却和他的地位并不相符。
上一任城主可谓穷凶极奢,恨不得所有房间都用黄金为墙金玉做瓦,里三层外三层装点得比皇宫还要豪华,占地多达整个城市的三分之一,在里面一天也走不到头,非常容易迷路。
而新城主一上任便把这豪宅充了公,对百姓开放,偌大的人工湖谁人都可以赏玩,不像前任若是有人私自到湖边玩耍都是犯了戒条,要承受重罚。
加上比以前更加宽松灵活的税收政策,让这位上任不到两年的年轻城主威望骤升,赢得了民众的一致好感。
现任城主的府邸叫做“雅舍”。
这宅院并不大,前厅加后宅不过占地几亩而已,建筑简朴大气,毫无矫揉造作之意。
有一个花园,一条小溪蜿蜒到一个石亭下方,汇聚成一个小池塘。山石少许,石桥一座,布局紧凑,却十分合理,每一处都是景致,池塘里的红鲤正悠闲的摆着鱼尾浮浮潜潜,似乎正好奇的打量着石桥上的人。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一身素雅的云纹锦缎的长袍,肩头绣着一束兰花,气质清秀飘逸,此刻悠闲的坐在亭子里,面前一壶茶,空气中飘着淡淡茶香,他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盯着不远处向他走来的两个人,他正等着他们,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好久不见,梅。”年轻男子站起身,对来人摆了摆手,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梅对着白袍男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久不见,兰。”
兰捶了捶梅的胸口,目光转向梅身边的那个人娇小的身子,脸被晒得有一点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眸子如同水晶葡萄般,明亮透彻,两颊微微泛红,樱唇轻启,喊了一声:“兰。”
“公主。”兰俯下身行礼。
她连忙摇手:“我再也不是公主了,请直接叫我的名字,娉婷。”
“好,娉婷。”兰的笑意更深了:“还是这个名字适合你。”
娉婷。
对于世人来说,她已经是个冤魂了,她的衣冠冢还静静的躺在世界的某处。
就连她自己,也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那时候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长长的一条黑暗隧道,只有前方有隐约的光芒,她追逐着光芒向前飘着,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连忙跟上去,那个人回过头笑着向她招手,是杰哥哥!如同幼时一样,她向他飞扑过去,他却没有如以往一样,张开双臂等着抱她入怀,反倒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似乎根本不想见她。
她站在原地,迟疑地想着,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回头处一片漆黑,前方却有温暖的光芒和杰哥哥。不知道为什么,杰哥哥一脸凄伤,默默无语地看着她,他的神情触动了什么,脑子里划过一个模糊的面容,他似乎凄厉哀伤的叫着她的名字。
娉婷,娉婷……一遍一遍叫着。
她克制着对黑暗的恐惧,向后走了一步,杰哥哥露了一丝笑,她的身体疼起来。
“娉婷,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你听见没有……”她向后每走一步,远离了光亮一点,身体越发的疼痛,原来往前的每一步是幸福,往后的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
可杰哥哥在笑,脑海中的那个面容似乎也是欣慰,那么再大的疼痛,她都可以忍耐。
一步又一步,缓慢但艰难地向后退去……
“娉婷!”有人在喊什么,难道是在叫她?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醒过来,竟是一处农家。
梅就在身旁。
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能看见东西,还能看见活着的人?
难道她还活着?
那时候,难道是叶浅救了她?
梅说:“你终于醒了。”
“我没死?”她吃惊的问。那支箭不是有毒吗?她记得叶浅抱着她,可她仍然浑身发冷,抖得不停,疲倦的根本睁不开眼睛,她看见叶浅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他说了什么,然后她就什么印象也没有了。
可她竟然没有死?
“当然没有!”梅笑盈盈的望着她:“是公子救了你。我们赶到的时候,他正抱着你。”
她的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又问:“那,他人呢?”
“公子回去复命了。”
“去楚国么?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就启程了。”梅说:“公子一直陪着你,原本想等你醒了才走,可是时间紧迫,若是赶不及约定的期限,之前所有的付出与牺牲全都白费了,所以,你要体谅公子。”
“他去见了长阳王?那,那他走之前怎么说?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她喜忧参半,又是欣慰又是黯然,神情复杂的笑了笑。虽然夏侯氏的目的暴露了,不会有无辜的性命被牺牲,可是长阳王知道自己还活着,不会一声不响的放过她吧?
“没事,公子对长阳王说公主已死,并且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公主可以不必去楚国。”
“真的吗?”她激动的拉住梅的袖子,她那时候说喜欢他,他知道了她心意,所以才这样安排吗?
“是的,所以你再也不用担心啦。”梅说。
“那他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梅摇了摇头,安慰道:“这些都不用担心了,公子一定也想见你,办完事情一定会尽快来看你的。现在首要的是养好身体,你流了不少血,需要好好调理才行。这山上不少野味,我回头去打一些回来,给你补补身子。”
娉婷点点头,说:“谢谢你。”停了停,又问:“兰和竹去了哪里?”
“他们都受了伤,所幸没有生命危险,就在隔壁休息。”
“哦,你们都没事。真好。”
是啊。
能活着就好。
生命是这样可贵。
她原本再也不指望什么,没想到苍天垂怜,幸福向她招手。
叶浅,哦,叶浅,她要好好的,健康的等着他回来,等他回来了,她要告诉他,她是多么喜欢他,他们要之前说的那样,永远在一起,一天也不分开。
一个月后,她的伤基本好了,兰先行离开办事,梅和竹留下陪着她。
她每天都盼着叶浅能早些回来。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他却毫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