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设埋伏的人却是极有经验的,遇见此等高手丝毫不慌,又出了损招,只听一声:“撒网,放烟!”
之后“砰”地一声空中落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豁地散开来,竟是一张偌大的网子,兜头罩脸地向着两人网了下来。
“闪!”白月大喊一声,疾运轻功掠开,楚羽也早就闪了过去,可是下一个陷阱接踵而至,黑暗中埋伏的人拿着个半臂长的竹筒,对着嘴猛力一吹,里面便喷出浓浓的黄烟来,因两人正在下风口处,那烟便迅速地向着两人飘了过来,与此同时,又是一团黑网由半空罩下来,正是双管齐下,铺天盖地不啻天罗地网!
“有毒烟!”楚羽喊了一声。
他原本已经不管白月,他正在气头上,心想这女人死活再也与我无干,可是面对着突如其来一波接着一波的埋伏,显然他们同时成为被攻击的目标,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也没工夫多做计较,只想快点摆脱现在的困境。
见那黄烟滚滚向着马车这边飘来,楚羽双掌齐挥,掌风扫过,浓烟硬是被得逆风退了回去,不断扫出掌风防着毒烟近前,一面快马加鞭要通过这条山路,可是这烟太过浓厚,使得楚羽和白月无法看清上面的情况,一时间乱箭穿过毒烟再度射来,配合着浓烟和大网,颇具威胁。
两人不敢轻视,全神贯注闪避着由浓烟中倏然射出的乱箭,楚羽劈手拿下几支飞来利箭,听声辨位,反手将箭掷出浓烟,但听得一声闷哼,那设埋伏的人显然没想到他能在这么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展开绝地反击,因而受了伤。
这对两人来说无疑是好消息,可是由于光线太暗,根本看不出埋伏的有几个人,危机还是没有解除,楚羽正要再夺下几支箭反掷回去,忽见浓烟中豁然出现一张大网,直向身后的白月罩了下来,楚羽心道不妙,对后面喊了一声:“小心!”
白月一个飞身而起,躲过了网罩,却又见半空接二连三地落下网来,幸亏她反应奇快,动作敏捷的一一闪过。
然而上面的又出了新招,但听得轰隆隆的一阵巨响,竟是将山石从崖壁上推落,顿时漫天石雨,配上浓烟利箭和大网,饶是楚羽白月功夫一等也不得不花去全部精力用来闪避。
两人在茫茫夜色中闪避的狼狈不堪,心想这人分明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白月虽然躲过了箭雨和网罩,可是再也无暇顾及那漫天的烟雾,晚上本来视线就差,现在加上这烟雾,根本看不清路,稍有不慎就会大祸临头。
突然,的马儿一阵嘶鸣,却是头部被箭射中,当场脑浆迸裂,鲜血四溅,扬起四蹄,紧接着便歪斜着向旁边冲了出去。
旁边就是悬崖,那马疼得不管不顾,径自冲向白月,白月一个侧身,闪开了马儿,可是自己登时失足落空,堕向了山下!
楚羽在那一刹间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像被一只手狠力地攥了一下子,想也不想地便追随着白月而跃下崖去!
白月在半空已经借力使力的腾身跃起,正要施展轻功回到地面,可是一支利箭向她直直射来,根本无从躲避!
慌乱中一只手有力的抓住了他,白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还没回过身来,楚羽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两人在空中紧挨着,漫天的箭雨如蝗,毫不留情的向他们射去。
在下坠过程中,楚羽抽出匕首往悬崖上狠狠一刺,才暂时止住了下坠,他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拉着白月,手掌间不由得沁出几丝细汗,可是却越发用力的抓住白月的手。
“抓住!”楚羽喊道,然而,白月还来不及说话,一声细微的声响突然在头顶响起。
两人同时惊恐抬起头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从插在墙壁里的匕首上传了出来。无数细小的飞灰扑朔朔掉了下来。尽管在这样黑暗的峭壁之中,楚羽还是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匕首在渐渐松动,难以的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
刹那间,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愣住了。
楚羽双眼大睁,紧紧地盯着手中那柄陪伴了他许久的寒铁匕首,指尖泛白,鲜红的血液从伤口上缓缓流下,顺着他的胳膊,一点一点的滴了下去。
“吧嗒”一声,一滴血滴在白月的额头上,在她惨白一片的脸颊上,显得十分的醒目。
时间仿佛过了那么久,可是却又只是那么一瞬。
白月仰着头看着半空之中吊着的男子,他的一向沉静的眼神闪着惊慌失措就在不久以前,他还恨着她,恨她欺骗了她,而她是那样迫切的想要解释,但是人生就是这样奇怪,仿佛只是一瞬,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什么都改变了。
在这样漆黑一片的黑洞之中,楚羽对她伸出援助之手。
鲜红色的血自他的手臂流下,滴在自己的额头上他受伤了,可是依然没有放开她,他的手和自己的相扣着,那么紧那么紧,就好像两人生来就是这样长在一起一样。泛白的指尖紧紧的扣住对方的肌肤,红色的痕迹那样醒目的留在那里。
“嘭”的一声,一块不大的石块从匕首紧紧插进的缝隙中崩裂而出,霎时间掉入山崖下丛林之中,如同石沉大海。
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此时却已经没有时间容她说明。
其实,到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吧,毕竟在最后关头,他还是选择救她这就足够了。
白月的声音空旷的响起,带着柔和低沉的回声:“我是故意骗你的,所以你放手吧。”
“不要放!”他声音嘶哑。
白月的笑容淡漠遥远,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千言万语一句化作一句:“谢谢你。”
“于姑娘……”楚羽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白月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松开,不可置信的慌乱的摇着头,喃喃说道:“不要不要这样……你这样死了,我就白白救了你那么多回……天底下没那么便宜的事!”他很想找一个什么足够说服她也说服自己的理由,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是这样一句。
“嘭”的一声,又是几块石子轰然掉落,楚羽的手更加紧的握着白月的手,可是细细的汗珠却在缓缓渗透,掌心在微微的打滑,从白月的手腕慢慢滑下,滑到手掌,然后,再渐渐的滑下去。
“别!”楚羽低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白月淡淡一笑,然后缓缓的闭上眼睛。
冰凉的指尖轻轻相触,好似有电流,在两人的指尖涌动传送,像是刹那相汇的流星,然而,也只是刹那相汇,短暂的温暖之后,两人的身影瞬间分道扬镳,越来越远。
白月的身躯好似一只破碎的瑚蝶,向着悬崖下的树林猛然掉落!
再也无法躲开,再也找不到受力点,身体顿时直直向下落去,却在即将亲吻地面的时候被一团温暖包围住……
山上,两个黑衣人朝下张望。
其中一人拔去手臂上的箭,啐了一句:“活该!”
另一人低笑一声:“说了麒麟卫是个厉害角色,这下该相信了吧?”
“风驰,你几次现身,别说麒麟卫,就连对付白月那女人也丝毫占不到便宜,也该好好反省才是。”受伤的人却不当回事,很不屑的反唇相讥:“我一直说早点下手图个痛快,你偏要等到这个时候。”
被称作风驰的黑衣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笑一声:“电掣,你用脑子想想,这两个人武功都不在你我之下,若是二人合力,我们绝占不到便宜,只有挑拨二人关系,在他们心生芥蒂的时候趁虚而入才是良策。若不是之前下的那番功夫,那有这么好的机会下手?”
受伤的电掣笑道:“这你也要谢谢我让那医馆的老家伙说了实话,不然我们都被这死女人蒙在鼓里。这几年她在‘影’锋芒人,不过因为有几分姿色,便以为得到王爷宠爱,动不动就颐指气使,哼!算个什么东西!”
风驰笑道:“放心吧,这回他们掉下去不死也残,明天只要下山收尸就行了!你这口气也该出了!”
电掣冷冷道:“这女人狡猾的很,诡异多端,别忘了‘不死符’还在她手上,王爷下令务必要找回来。”
“不死符”是“影”的密宝,一旦持有此符,就算犯下十恶不赦的罪名,“影”也不会对其出手,到天下任何一处,都会受到“影”的庇护,就算长阳王本人,对于持有不死符的人也不能轻易动手。不死符就是金牌护身符,是只有长阳王本人亲自授予的宝物,“影”自从创建以来,只有两个人得到过。
“这女人真有心计,知道这次的天山之行十分危险,让王爷赐她‘不死符’,若是完不成任务也能逃得远远的,若不是王爷早有防备让我们监视她,她倒是真要携着这小白脸隐匿天涯逍遥于世了。”
“放心,她没有这一天了,永远也没有。”电掣的嘴角扯着冷酷的弧度,在微凉的夜里面容狰狞。
茫然间,白月看到一张脸,这张脸曾经千百次的在她梦里出现过,每次醒来都是泪流满面。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二十出头,有一种出尘脱俗的气质,高雅的仿似天际蓝天白云。
他含笑的眼眸笼了一身,沉静的双眼轻柔的望着她,那双明眸中的暖意让她忘记了一切疼痛和悲伤,一瞬间他又仿佛回到她身边,一颗冰冷的心不再冰冷,所有的污浊与憎恨都被清旷之气洗涤,她只觉心底奇异的情绪忽而静默了下来……
“麟”!她忍不住喊出了声,突然觉得浑身冷得厉害,一个激凌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睁眼看时,却见四周一片漆黑,冷风嗖嗖地透体而过,然而腰上却还有一根胳膊,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因此才使她不至在下落过程中摔得更惨。
一瞬间她才回过神来,那是梦,但是怀抱却是真实的。
摸摸身下,厚厚的约是一层落叶,再摸摸搂着自己的这个人,身上微温,却是一声不吭。
“喂……你还好么?”白月挣了挣身子,却没能挣动,他将她搂得太紧了。
楚羽没有吱声,白月伸手摸索着找到了他的眼睛,却觉紧紧闭着,再往下摸到鼻子,呼吸微弱。
他晕过去了。
白月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的时间,但是坠崖时的情形还清楚地印在脑中。
她记得她已经放开手,可是这傻瓜却执念着在最后关头同她一起坠下来,他把她搂得紧紧的,在她耳畔说……
“我不许你死!”
他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救她,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
在他决定转身的刹那,早就远远地将她抛之脑后,那句“从此以后生死无干,不要再让我看见”犹在耳边,就算她坠了崖他也应该袖手旁观……
真是个傻瓜!
白月在昏迷之前感觉到有无数的枝枝杈杈打在脸上和身上,而他在她的下方替她挡着这些尖锐又危险的东西,哪怕是落地的时候他也是先着地而将她护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压断了几十根粗壮的树枝落进了这厚厚的落叶堆,白月想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才卸去了两个人下坠的力道,所以他们才幸存了下来,可眼下楚羽呼吸微弱,恐怕是受了很重的内伤,若不及时治疗只怕凶多吉。
白月费力地挣开楚羽搂着她的胳膊,坐起身,浑身疼得厉害,到底还是摔得不轻。
上面的情况不明,她也不敢随便点亮火折子,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在他耳边柔声问:“哪里受伤了?告诉我。”
若不是耳边那声低喃,他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一双温热的手在他脸上不停的轻轻拍打着,一声声的询问提醒他自己还活着。
可是浑身骨头仿佛都断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正企图吞没他的意识。
“醒醒!”
“醒醒!不要睡!”
耳边一声声低喃呼唤,满含着真挚的柔情与关切是她?
是她么?
他的心中涩然,自己都不明白为何那时候会不顾一切的跳下来,他一定是疯了,着了魔,中了邪。
而她就是他的魔,他的劫难。
白月把脸贴在楚羽胸口,听着他紊乱不齐的心跳,伏在他耳边一声声喊着,他必须醒过来,让她知道哪里受了伤,才能想办法治疗。
刚在他在流血,说明他哪里受伤了,可是现在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只能一边问一边小心的摸索,然后她在他肩胛骨出摸到了伤口,箭羽已经被折断,箭头还卡在肉里,摸了一下,黏糊糊的全是血。
白月皱眉:“很痛吧?我想办法把它弄出来。”
可是太黑了,整个世界一点光亮也没有,只有细细碎碎的虫鸣声,月光被浓密的枝桠遮去,什么也看不清楚。
白月想了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好掏出火折子冒险的点了起来。
火光将四周照得亮了些,白月打眼望去,却见遮天蔽日的是树叶,黑暗里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再往远处仍是黑黢黢的一片,这样的光亮虽然微弱,但是在黑暗中仍然是显眼的,只希望上面的人不要发现。
白月调回目光,重新凑过去看楚羽,只见他脸上苍白得吓人,摸一摸手,全是冷汗,她抓起他腕子把上脉去,只觉得脉象虚弱混乱,想必已经伤及腑脏。
“楚羽!楚羽!”她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
他好困,懒得应她。
可是她不厌其烦的叫着,接着他感到身体腾空,他被扶起来,侧着身子靠在她身上,他想骂一句:“该死的别碰我”,可是没有力气,现在他只想睡一觉,什么都不管。
听到一些响声,那是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她在撕他的衣服。
见鬼!这女人在干嘛?
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惊醒了他涣散的意识,只觉得肩膀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睁开眼睛,只见白月手指染血,手上是占满了血迹的箭头。
“嘶。”他低低呻吟了一声,听见她低柔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忍着点。”
白月将随身带的一小瓶药酒站着帕子清洗他的伤口,动作小心仔细,呵护备至,她在尽力把他的痛苦降到最低。可是尖锐的疼痛依然一阵阵传来,绞动着,啃噬着,像无数根针在扎,他紧紧握住拳头,冷汗一滴地往下掉,依然咬着牙关不吭声。
幸好这种事她还算在行,在‘影’的日子她虽然没怎么受过伤,倒是在帮在雅风居改头换面的夜莺包扎过几次,夜莺总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冷冷看着她,为此她还故意把绷带绑成了蝴蝶结。
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白月欣慰的笑了笑,处理好伤口,低头看着楚羽。
楚羽也正眯着眼睛看她。
深幽的黑眸带着极其复杂眼神望着她,如同两团黑色的漩涡,低沉的嗓音轻而缓,带着几分虚弱,语气却很冷淡:“我说了不想再看见你。”
“好。”
白月答得干脆。
楚羽有些错愕,还没反应过来,一块黑布已经遮住他的眼睛,白月把结打得死死的,说:“这样你就看不到我了。”
“你”
“从现在开始,只要我能看到你就好了。”白月很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你受了内伤,需要好好运功调息,不要外界打扰,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这样你总能静下心来了吧。”说完便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一声声音也不再发出。
楚羽愣了一下,也不再说什么,便勉强支着身子抛去杂念运功调息,发觉自己内腑受了严重的损伤,十天半个月也甭想再提气动武。
不行!
这可不行!
他眉头紧皱,心思有些烦乱起来。
白月一看他情况不对,连忙伸出手掌贴上他的背,低声道:“楚羽,别动。”
楚羽只觉得一股内力从她的掌间传来就好像当初她受伤的时候他为他疗伤一样,现在她还他,这是她欠他的。
开始他不想领情,可是理智告诉他必须快点好起来,才能离开这鬼地方,前面还有太多的路要干,绝对不能因为此时耽搁。思及此,他也不再抗拒,运动调息,让自己全身心地接受来自她的真气。
过了一阵,楚羽睁开眼睛,顿觉全身的剧痛减缓了一些,不由重重的舒了口气。
白月已经把火灭了,生怕上面的人寻着火光追下来。
她看了他一眼,轻声问:“怎么样?”
他不理她。
心里不怨她是不可能的。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救她,他才说过生死不相干的话,可是却不知为何在她遭遇危险的时候身体先头脑一步行动,就那么不由自主的向她扑过去,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