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她微微一笑,日光下,他的身体似乎在发光,白月有些炫目,不禁微微眯起眼。
楚羽抬手把鱼轻轻抛到她脚下,那鱼儿在她脚边活蹦乱跳,他朗朗一笑:“抓好了,我再去抓一条。”
说罢他一个猛子又扎进潭里,继续抓鱼去了。
白月怔怔地看着在脚下扑腾的肥鱼,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脸上火辣辣地,被日光晒得滚烫。她极轻极缓地在面上摸了一下,那种滑腻腻的感觉让她仿佛是触到什么刺手的东西,猛然缩回来。
过了一会儿,楚羽又捉了一条鱼,湿着身子上来,点了火,便开始换衣服。
白月假装闭起眼睛,却偶尔的偷看一下,这小子要是知道她在偷看不知会做怎样表情?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楚羽一边换衣服一边问。
“我笑笑不行?”
“是不是有鱼吃把你给乐的?”
“想得美!本姑娘是一条鱼就能打动的人么?”白月挑着眉说。
“有本事,你别吃!”楚羽故意逗她。
“不吃就不吃!”白月赌气道。
楚羽换好衣服边把鱼麟辞了,内脏挖去,放在火上烤,烤了一会儿,取出包裹里的盐巴撒了一些上去,不一会儿香喷喷的味道便传来出来,白月闻着这味道,摸了摸憋着的肚皮,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忍得住,不吃就不吃。
楚羽把烤好的放在她面前,故意说:“好香啊!哎呀,多么新鲜啊,能不香吗?”
白月翻翻白眼。
楚羽哈哈笑道:“怎么样,流口水了吧?”
“切!”白月别过脸装作没看见。
“你确定不要?”楚羽故意把鱼放在白月面前晃了晃。
白月哼了一声。
“那我可自己吃了啊!”他说完便一口咬下去,一边嚼着一边说:“真是美味!不尝一尝真是太可惜了!”
白月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坚持了一会终于妥协了。楚羽只是逗逗她,将第二条刚烤好的鱼递给她,说:“喏!拿好了!”
白月接过鱼,便一口咬下去。
其实她知道为什么第一条鱼他不给她,而是自己先吃,那条鱼因为是第一次烤,外面有些焦了,黑黑的,第二条烤的好很多,一点黑的地方也没有,他以为她看不见,可是一切都被她看在眼底。他在烤鱼的时候样子很认真,火光照在他秀气的脸上,别样的英姿飒爽。
她有些微微的失神。
“味道怎么样?”楚羽问。
“淡了点。”
“哪里淡了?有的吃就不错了,又不用自己动手。”
白月笑笑,正要继续咬,忽然楚羽的手伸过来,她吓了一跳:“你干嘛?”
“当心鱼刺!”他皱眉。
继而慢条斯理的把刺剃了,交给她,白月接过来,慢慢的送到嘴边,才咬上去。
“我说,”楚羽像是漫不经心的说:“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有个疑惑。”
“恩?”
“你为什么去天山?是因为自己有事还是为了跟踪我?”
白月狡黠一笑:“去了不早就知道?你怕我打你主意?”
“哼!就凭你?”楚羽嗤之以鼻:“这一路上要不是有我,你还不知道过得如何凄惨!”
“那我可不管,你答应带我治好眼睛的,可不能说话不算!”白月抓住这一点,死命不放。
“好吧,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强迫你,”楚羽叹了口气,知道这白月家伙主意可多得很,没空和她绕弯子,她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说实话,这些日子她还挺老实,尤其安静的时候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他有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这样的她是装出来的呢还是本来面目如此?若是后者,那该有多好……
他接着问:“去了天山后,你有什么打算?会回楚国么?”
白月笑笑:“看情况,如果天山好玩的话,留在那儿也说不定。”
“天山有什么好玩的,人迹罕至,连个市镇也没有。除非是厌倦了尘世的人,想隐居多半会选择那里。”楚羽说的很认真,其实他心里有个小小的想法,希望她能同他一起回楚国,等救了皇上以后好好的休息一阵子,顺便了解一下她的底细,如果,如果她的家世是清白的,那么也许……
他在想什么?
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皇上交代的事还未办妥,绝不是计较儿女私情的时候,想到这里,不免有些羞愧,脸色微微变了,语气也冷了几分。
“隐居有什么不好?”白月笑起来:“你又没有隐居过,怎知道那样的清净就不适合自己?我听说天上虽然陡峭,可是山顶的天池却是人间仙境,明亮清澈如镜,四周白雪皑皑,头顶是一方碧空,想想也是难得的美景,就算天天看也看不腻吧?楚国虽然大,可是对我来说,却没有半分温暖,还不如这里来的自由洒脱。”
听她这么一说,倒也是有几分道理,他不想泼她冷水,毕竟自己也没去过,只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哪怕再好的风景也都无心欣赏了。
吃完了鱼,两人继续赶路,一路的快马加鞭一直到了天快黑了,也没有市镇,根据地图,大约一百里之外会有一个小镇,今天是来不及赶过去了,必须露宿野外。
楚羽找了一个山洞,在地上铺满了草,又垫上垫子,在洞口生了团火,将四周的飞虫都吸引过去,这样便可以睡得安稳一些。
抬头看着天上群星如瀑,夜晚的微风一阵阵吹来,在这低沉的夜色中,伴着虫鸣声,有种别样的情趣。
白月掏出笛子,缓缓地吹起来。
这首曲子和上次的不同,低柔中,带着一丝丝忧郁一点点凄楚,仿佛心间的愁思长流不断,如水涨溢恣肆;调子蹉跎低沉,似胸中深藏感慨无限。
楚羽默默立于洞前,看着火光投影,白月微微颌首,一身素衣裙,乌发如缎,明眸善睐,眉宇间自一抹淡然温婉,整个人宛若无瑕的玉璧,哪里像平日那个刁蛮阴狠不知羞得张扬女子?
美丽的外表啊,最容易诱惑人尤其是这样美丽的女人。
他忽然想,她这样的女子像今天这样风情略施,不知迷惑了多少男人?
一想到这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变的烦躁起来。
他在揣测,是因为嫉妒。
他为什么嫉妒?好像是因为在乎。
他一直不愿意承认,可是他毫无理由的,不能逃避的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开始在乎了。
晚风习习,白月轻轻吹着笛子,笛声婉转哀伤,楚羽有些动容,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有话想问你。”
“什么?”
“‘麟’是谁?”
听到这个名字,白月瞳孔猛然一缩,十分警惕的看着他,语气也十分谨慎:“你问这做什么?”
她从未在他面前提起,他怎么会知道?
麟是一个男子,是和她关系十分密切的人,好几次,他都听见了她在梦中低低的喊他的名字,眉头总是蹙着的,身子瑟瑟发抖,牵着他的不由一软,他看着她,越来越疑惑,她口中的‘麟’不是麒麟卫,那么究竟是谁?
似是愣了一下,白月的脸紧绷起来,冷冷说道:“和你没关系。”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如同一道溃烂的伤口,缓缓淌出殷的鲜血,染红了曾经洁白无瑕的衣衫。
‘麟’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是禁忌,是纠结了太多甜蜜与苦楚,是她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抓不住也忘不掉的禁忌。
楚羽看着她,苦笑盈唇,顿了顿,说:“好吧,你不想回答,我也不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有些人愿意说出来与人分享,有些人且愿意将它们全部隐藏起来。我只想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想说了,我愿意做一个倾听者。”
白月抬眸见楚羽目光真挚,炯炯有神的望着她,她的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触了一下,不很疼,但是有些麻麻的酸酸的,难以形容的感觉散发出来。
这让她有些慌乱,有些无措,她甚至觉得面对楚羽的时候觉得他的目光深得可以窥见她的内心深处。
但是所有的这些,她都不能表露出来他以为她看不见,所以她不能被打动。
“别老是问我,说说你,你的过去呢?”为了掩饰,她转移话题。
“我?”楚羽倒是有些意外她会问他,也不拘泥,很坦荡的说:“我从小就在外面跟着师傅修行,习文习武,天不亮就起床练功,然后读书,过着很枯燥的生活。”
“听起来还真无聊,你就不会找点乐子?”
“找乐子我也想啊,但是师傅管教很严,稍有差池就是一顿罚,有时候连饭都没得吃。”
“你师父在虐待你呀,不吃饭哪有力气练功?”
“话也不能这么说,以前觉得受罚很冤枉练功很苦,有时候确实想不通,甚至还有些厌烦,为什么别的孩子成天都在嬉戏玩耍,我却要在日晒雨淋中一刻不能耽误的练功。可是当一切都过去了回头来看,才觉得师傅也是用心良苦,对我严厉也是为我好,男子汉大丈夫如果连一点委屈一点惩罚都受不了,怎么来的坚韧毅力和开阔的胸襟?那是注定成不了大事的。”
白月轻轻点头,唇边噙着一丝笑意,故意试探他:“那就是说,你现在在做的是一件大事咯?”
楚羽看了看白月,娇美的脸庞在火光中尤为动人,翩翩倩影如一脉甘爽清泉,不波自定,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心驰神往,不禁有些出神。
但是他有他的原则,不能因此忘却理智,只是淡淡回答:“确实有重要的事,现在不能和你说,希望你见谅,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把事情都告诉你,但是现在请不要问。”
“知道啦,我不问就是。”白月也不勉强,她难得的笑靥盈盈,语声柔柔,既软又暖,像是要溜进人的心缝里,楚羽的心微微一动,不知为何呼吸有些乱了,这样的女子太动人,他竟有些把持不住,暗暗对自己说不能再这样,轻咳一声:“我看柴火有些不够了,去砍一些来,你乖乖的待着不要动,我不走远,一旦有什么立刻叫我。”
“好,你去吧。”白月点点头。
望着匆匆转身的楚羽,看着他凌厉敏捷的动作,白月眼底眉梢除了笑意还透露着一种不安,她不知道这不安来自何处,就是觉得,此次天山之行和她想象中的差异太大了原本她是要杀他的,可是后来发现杀了他太可惜,因为他和她想象的格格不入,完全出乎她所料。
这么有意思的人,她不想杀也不想放过。
至于不想放过的原因,说不清也道不明然而,还来不细想,她忽然听见空气中的一声异动,没有片刻迟疑,身体便条件反射的微微一侧,只听“咻”的一声,地上已经多了一枚飞镖。
接着又是“啪啪啪”的三枚,白月眼明手快,身轻如燕,一个临空翻身,便躲了过去。
刚一站定,不由怒斥道:“什么人?”
“身手依然这么利落啊!”不远处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白月定睛一看,这些日子一直没有现身的黑衣人缓缓向她走来。
白月想到这家伙两次暗算自己,登时怒火中烧,再看这个人蒙着面,似乎是有些面熟,可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也不知道是那个不要脸的,害怕以真面目现人!”白月皮笑肉不笑道:“竟敢惹本姑娘,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存心找死!”
那黑衣人冷笑道:“好大的口气!”看样子倒是十分气定神闲,一步步走过来。
白月袖中暗藏,随时准备发出去,警觉的打量着来人。
这人中等身材,皮肤略黑,一双眼睛里却闪着精光,动作又轻又快,形同鬼魅,想必武功不低。一路上,这家伙虽然并未现身,可是隐隐中她总觉的有人阴魂不定的跟踪他们,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总是阴魂不散,究竟受谁人指示?
白月一个身位向前采取主动攻击,却被那人轻巧的闪了过去,那人瞬间闪到白月身后,一掌就劈过来,白月身子一矮,那人扑了个空,却在这当儿用快得看不清的速度身子一转,脚底一蹬,便凌空跳起,右手急出,挥掌击上。
“该死!”白月低叫一声,侧身一闪,飞快地抓住了黑衣人伸出的右手,另一只手也不慢,快速袭向他的胸口。
黑衣人身体向后一仰,躲过白月抓来的手,飞身侧翻,借势而起一脚踹向白月的脸,拜月一向最爱惜自己面容,哪里容得他造次,脸一偏,道:“真是不想活了,竟然碰本姑娘的脸,这次非叫你生不如死!”
男子冷笑:“不就是有几分姿色么?今个儿叫你毁了容貌,看那男人还喜不喜欢你,看他还不会一路护着你!”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阻碍到我,只有死路一条!”想到楚羽随时会回来,让他看到这一幕就不好了,必须速战速决,白月手指一弹,“嗖”的一声放出毒针,可那男子却仿佛早有预料,竟被他闪了过去。
他冷笑一声:“就凭你这身手也想赢得了麒麟卫?”
白月恼怒这家伙竟然知道她的目的,他到底什么人?
而且他与她过招,分明是有备而来,不急不缓,把握十足,就好像在拖延时间。
思虑间已是招招狠辣,先杀了这个人叫他闭嘴再说,不料那人却一一将她招数化解,且面不改色,继续用话语激她:“姑娘不要急嘛,既然有耐心天天陪着人家小白脸磨叽,何必要和我速战速决呢?该不会是,你爱上那小白脸,不忍心下手了吧?”
白月不由恼羞成怒,黑衣人就趁着当儿突然瞅准时机,飞身一跳,抓住白月的右腕,白月被拽住眼看着那人就要下狠手折断,忽然一根树枝疾速飞了过来,恰恰打在那人手腕上,那人被打中手腕,吃痛的松开手,回头一看,只见楚羽一张脸本的紧紧的,浓眉紧锁,整个人散发出极其迫人的气势。
黑衣人见楚羽来了,长笑一声,并不纠缠,身形一闪便迅速离开了。
楚羽并没有去追,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他头发被夜风吹得有些乱了,衬得他俊朗的轮廓有些落寞,整个人一动不动,如同雕像一般,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的看着白月。
就那么被看着,时间仿佛被定格,世界寂静无声,就连一片被吹起的树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白月心虚,背脊有些冒冷汗,面前的男子目光冰冷如刀,似要在她身上剜出两个洞来,哪里还有刚才笑语盈盈,深情温柔的半分影子?
楚羽的声音冷的似乎要把周围的空气都冻结起来:“你看得见的,是吗?”
他的语气并不怎么愤怒,可是却犹如尖锐的冰凌直戳人心底。
没人知道他刚才赶到的时候看到眼前的一幕是怎样的胆战心惊,目龇欲裂,他恨不得自己能张一双翅膀立马飞出去,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她千万不要有事,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救下她!
可是当他不顾一切赶上前来救她,他才发现他这么多根就是多余的,她完全可以应付!
一个人如果看不见又如何对付得了那样的高手?
他前所未有的愤怒,这混账女人从头到尾都在耍他!
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她的谎言,他真是白痴!一直在为她浪费时间!
多可笑,他竟然关心她,竟然差一点就付出了感情!
他再也不要看见她!
想到这里,他几乎忍不住要下手杀了她!
“你听我解释!”白月急急道。
楚羽哪里肯听,一把推开走上前的白月,白月竟没有躲开,被楚羽推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她没有半刻的迟疑,立马爬起来去追他。
“喂!你等等我!”
他翻身上马,根本不理她。
“听见没有啊?”
楚羽丢下最后一句话:“你这该死的女人,我好心救你,你却骗了我一次又一次!我郑重警告你!从此以后生死无干,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黑暗中的男子咧开嘴狡黠的笑了。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麒麟卫,白月,你们都死定了!
一个也逃不了!
白月翻身上马去追楚羽,楚羽快马加鞭根本不理会她,天色黑暗,两匹马在荒凉的山路上狂奔,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
地势渐渐拔高,马儿跑上山路,开始开始还比较平缓,越是往上山势越是险峻,上山的路蜿蜒曲折,十分狭窄,只容两辆马车并排经过。
白月紧紧跟在楚羽后面,一心想把事情解释清楚,可是楚羽显然不给她机会,任凭她怎么叫也是无动于衷。
两个一前一后的上山,过了半山腰的时候,白月已经快要追上楚羽,突然上方一阵箭雨啪啪啪的落下,密集如网,铺天盖地而来。
丢掉火折子,开始全力应战。
白月在“影”这几年下来那功夫自然不低,楚羽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见此阵势并不慌乱,但见乱箭阵中两人一阵腾挪跳闪,硬是连片衣角都没让箭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