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忘记答应我什么了吗?要听话啊,玉儿。”她请点着她的鼻头,宠溺的笑着:“放心,今天我的精神很好,一点也不累!”
“那……好吧。”她有些不舍的站起来,先行歇息去了。
处理完整政事,也已经深了,刘梓宣抹了抹额头的汗,已经是疲累不堪,但是他仍旧没有休息,而是把所有人都遣散下去,只召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玄色衣裳,右肩处绣着银色的麒麟,生动精致,仿佛下一刻就能一跃而出这就是楚国赫赫有名的麒麟卫,自开国以来都直属皇帝亲自调遣,保护皇帝的安危,是唯一能够和“影”相提并论的高手林立的组织。
不同的是“影”在暗处,受长阳王指示,从不轻易现身。而麒麟卫只听命于皇帝,在明处,是楚国规格最高的护卫组织,凡是进入麒麟卫的人都是经过层层筛选,且出生清白,不少都是武状元出生,不像“影”那样神秘莫测。
再看这个人身材匀称,看上去年纪很轻。他面上贴着白色的面具,盖住大半张脸容,只露出漂亮的嘴唇和下巴。
那人见了刘梓宣,便连忙趋身上前就要下拜,却在刘梓宣含笑的目光之中停下动作,重新直起腰来。
刘梓宣缓缓摇了摇头,微笑道:“说了多少次,在朕面前,虚礼可以免去,说正事吧。”那人低头听从吩咐。
只听刘梓宣缓缓开口:“这件事很重要,朕相信你才把这件事交给你办。”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散淡平和,可是伴随着话语声,却有一种淡淡的不安,在他的眉宇间一现即隐。
“属下遵命。但不知皇上指的是?”
“朕中毒的事,恐怕瞒不了多久,每天那么多人盯着,总会被看出几分端倪。纵观天下,绝世名医不是没有,但是真正能够为朕解毒的恐怕只有那个人只是那人向来行踪飘忽不定,可遇不可求。”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又道:“长话短说,朕要交代的事你听清楚:去天山找一个人,这个人叫做阳药师,此人隐居世外,极少现身,但是你一定要想办法将此人带来。”
“属下明白,定不辱命。”那人低下头,低柔的嗓音在昏暗室内别有一番宛转意味。
刘梓宣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信任,补充道:“此去天山路途遥远,切记珍重,若事成乃朕命中大幸,若事不成,也是天意,生死由命,不必勉强你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属下这就准备动身。”年轻的麒麟卫动作利索,毕恭毕敬的领命而下。
待那人身影消失,刘梓宣才疲惫的闭上眼睛,两只手揉着太阳穴,小小的休息一会儿。
等再度睁开眼睛,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玉玲珑亲自端着一碗参汤笑盈盈的递到他面前。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见你闭目养神,不忍心打扰,人参补气,你喝一些吧。”
刘梓宣微笑道:“叫你早点休息,还大半夜起来。”
“陛下也知道是大半夜了?就算精力十足的人,也经不起这样折腾,明天还要上早朝呢,喝完了赶快睡觉。”玉玲珑说这话的时候的语气又是不满又是不忍,还带着一点点霸道的可爱,刘梓宣不禁心里一阵温暖,忙接过去,大口大口的喝完。
两人手牵着手回到寝殿,玉玲珑亲手帮刘梓宣漱洗好,才一同歇息,当真是恩爱有加,缱绻温柔,缠绵不尽。
谁也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有太多的事情都充满变数。
缘分是如此奇妙,在初相识的时候彼此小心的防备着、揣摩着,在不知觉中开始了解彼此,疼惜彼此,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考验,终于慢慢放下心中的戒备,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样勇敢,这样明媚的爱着。不管什么样的困难放在眼前,都充满勇往直前的信心,只要彼此信任着,扶持着,总能度过那些看起来难以逾越的门坎。
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们如此笃定,如此坚守着。
是的,就算经过很多年以后,他们都不会忘记这个看似平淡的晚上,他们手牵着手,头顶是皎洁的圆月,光芒剔透,朦胧如雾,他们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那不可知的未来。
在这个春天里,发生了许多事情。
在距离楚国京城几百里之外的地方有一座城,名叫遂城。
遂城地处楚国最南面,这里物产丰富,又有港口,贸易发达,非常的富饶。
光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宅院,就比京城达官贵人的还要气派豪华,简直就是缩小了一圈的皇宫。
在遂城,最有名的大户人家姓李,这李家可不是一般的富商,不仅是遂城首富,掌握着遂城乃至整个楚国的大半航海贸易,而且李家还有人在京城任职,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真可谓是风风火火如日中天。
现在正是五月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尤其是南方的这座城市,空气清新而湿润,每一阵风都吹得人一阵清爽。
这晚的李府特别热闹,只见光彩明辉的琉璃灯火中,李家的豪宅仿若神话中的七彩宝殿,极尽奢华典雅,正厅上悬挂着高高的是一个红底鎏金的“寿”字,字体如行云流水,苍劲有力。
这是李家正主李环的五十大寿。
整个李府大张旗鼓,热闹非常,宴席上菜肴豪华丰盛,堪比宫廷御席,李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包括所有亲朋好友管家仆人等全都到场,共同庆祝。
晚宴后,是在花园举行的歌舞表演,李环特地请来绥城最有名的歌舞班子,身着华彩舞衣的艺人们霓裳艳影轻舞飞扬,艳而不俗,技惊四座。
歌舞表演结束后,是一个独奏节目,只见偌大的花园里一个白衣女子款款走来,脚踝上串着好几串银铃,每走一步都是一阵清脆的铃声,静静的撩拨这微风轻拂的夜。
女子带着一面白色雕花面具,长鬓飞扬,外衣绢纱淡薄如清雾笼泻,里面衬着白丝长裙,衣阙翩翩似夜月昼日雪影流光,仿若从古典仕女图走出来,有一瞬天地之间都失了颜色。
李府上下不禁暗暗赞叹这姑娘好气质,又不得不好奇为何她要遮住面容,那张面具下的脸,一定不会逊色吧?到底是何摸样?
女子坐在一个圆形绣花铺垫上,盘着腿,脊梁挺直。
她抬起胳膊,白皙修长的手指抚在琴间,琴声便轻缓的响起。随着她手指的起起落落,音色起伏或轻或重时缓时急,时而如放声高歌,时而如低吟徘徊,曲调清和古雅,声声叹脉,仿佛自远古红尘中生出了繁华万千的明亮,落在心间最柔软的地方,照亮了阑珊的一方。
花园中乐音悠扬,仿佛随着流连清风,四面八方都飘来琴声,悠悠娉婷无止无尽。
她手里的不过是把普通的竖箜篌,哪个大户人家没有一把,但是在这女子的手中却是化平凡为神奇,琴声之中有如暗香浮动,令人心旷神怡悠然思远,若似身置空谷兰风之间,点点兰芷在山间岩上摇曳生姿,无论秋风飒飒,冰霜层层,犹自气质高雅,风骨傲然。
一曲完毕,余音袅袅仍旧回荡在天地之间,众人无不倾倒。
“好!”李环第一个鼓掌,接下来全府上上上下下掌声连绵不绝。
面具下的脸微微一笑,旁人却不易察觉。
“姑娘的琴艺真是登峰造极,余音绕梁,老夫不得不赞啊!”李环毫不掩饰道。
女子轻笑:“多谢。”
“不知姑娘刚才弹得是什么曲子?”
“刚才弹得是一首镇魂歌呢。”女子慢慢起身,犹如天籁的声音却吐出这样的话语:“在死前能听到这样美妙的音乐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李环听了脸色一变,怒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自然会知道。”白衣女子笑得诡异,叫人不寒而栗。
杀杀杀,唯一的念头就是将这三年来的所有的委屈和仇恨尽情的发现,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
富甲一方显赫一时的李家在一夜之间遭受灭顶之灾,这件事光是听起来就令绥城百姓惊惧交加,喜事变成丧事,清爽的微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而且凶手一点踪影也无,官府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
据说,所有人脖子上都有一条细长的切口,不知什么锋利的凶器比刀剑留下的创伤都要细长,却凌厉凶残,凶手在极短的时间里隔断喉咙,死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脖子血如泉涌却没有办法让流血停下来,在惊恐与绝望的挣扎中慢慢死去,如此狠绝残酷的杀人手法,叫人无法不胆寒。
可是官府却对此案一筹莫展。
杀人手法干净利落,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
凡是当天参加寿宴的人无一幸免,没有一个活口。
犯案的人出手之狠戾,杀意之决绝,光是想象,也觉得尤为可怖。
有人怀疑这是不是和传说中最恐怖的杀手组织“影”有关。
但是“影”的暗杀目标一般是政客,很少与富商有瓜葛,若是因为李家在朝中有人得宠,那人也是为天子效力的,与“影”没有什么冲突,为什么“影”会下此狠手,一个也不放过。
关于凶手可能是“影”的传闻传到长阳王耳朵里的时候,离楚国约定交出娉婷公主的时间仅仅剩下一天。
刘修祈的脸色很难看,俊朗非凡的脸上满是阴沉之气,全府上下没一个人敢直视他一眼,生怕被他的目光剜去身体发肤一般。
除了一个人。
白月自进府以后向来胆大,旁人不敢说的她却毫不在意的说出来,旁人不敢做的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她也全然不当回事,用她的话来说她只为自己而活,管别人做什么?
“这不是暗杀简直是屠杀。”刘修祈很不满的看着白月,白月却若有所思的看着花园里盛开的海棠花,两只蝴蝶在花丛中嬉戏,忽起忽落,忽高忽低,而白月脱俗的容颜宛如一株饱满的海棠花在这和风春暖中冉冉绽放,哪里看得出一丝杀手的气息?
“要杀便杀得干净,省得以后夜长梦多。”白月笑得轻柔无害,琥珀色的眼瞳在强烈的阳光下仿佛透明,樱花般美好的唇扬起的却是残酷的笑意:“斩草要除根不是王爷你教我的么?”
“你真是学以致用。我一向忙得很,还要抽空帮你收拾这烂摊子。”刘修祈冷哼一声,似有怒气,却不知这怒气是几分几分假,其实换作平时,杀一个商户他并不会放在眼里,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因为娉婷公主的事他心情很不好,毕竟公主的下落却关系着一场随时会爆发的战争。
时间非常紧迫,虽然派出了不少高手可是依然没有进展如果到了明天还是没有公主的消息,等来的将是齐王的一纸战书。整个王府的空气都充满着一丝火药味。
也只有白月敢在这时候犯事。
如果说杀人是一种天分,那么白月无疑是“影”最有天分的杀手,短短三年,她已经从默默无闻一身柔弱的普通女子训练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机器,如果说夜莺成为杀手是懵懵懂懂,无可奈何,叶浅成为杀手是情势所一场交易,那白月则是心甘情愿,沉沦其中。
白月笑了笑。并不答话。
“罢了,罢了。”长阳王摆了摆手,忽然正色道:“这几年,扪心自问,本王待你如何?”
白月挑挑眉:“自然是不错的。”
“这几年,你在留芳阁做大家闺秀,即便府上传闻你是本王的小妾,本王也并未做出澄清,就由着他们去。”
“王爷这么不解释,想必是有自己的道理吧。”白月似乎并不承情。
刘修祈的嘴角抽了抽,冷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白月微笑:“有些事情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王爷向来聪慧过人心思缜密,怀揣着整个天下,却偏偏对最简单易显的道理不当回事,王爷明着和我一番暧昧,却着实是苦了自己一番相思。”
刘修祈道:“这是本王的私事,轮不到你妄加评论,你在府上一贯嚣张,本王也懒得和你计较,但是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轮到你表现的时候了,可要拿出杀李环一家人的狠绝来,别叫本王失望了。”
“那是当然,王爷有什么要交代的?白月一定全力效劳!”
刘修祈在她耳旁轻声说:“你去一趟天山。”
“去天山做什么?”
“去截住一个人。”
“谁?”
“皇上的麒麟卫。”
“麒麟卫的武功不是很高深莫测么?”白月带着些许疑虑:“我擅长的是暗杀,明着和麒麟卫发生冲突恐怕是自寻死路。”
刘修祈笑:“你会明着现身才叫人不相信!你杀不杀得了麒麟卫是其次,重要的是不能让他找到阳药师,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陷阱,投毒,美色,这些不用我教你,只要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听清楚了吗?”
白月追问:“那阳药师又是个什么人?和阴药师有关系么?”
“这个你就不用问了,我需要的效率高,能办事的人,而不是满肚子疑问叫人心烦的废物。”刘修祈不耐烦的说:“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截杀麒麟卫,决不让他找到阳药师。”白月点点头,嘴角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的笑,眼中却是狠戾的冷光。
约定的这天终于到来了。
清早不见阳光,只有风吹得草木乱舞,远方隐隐的雷声,乌云压得很低,随时要落下雨来。
刘修祈一夜未睡,眼里布满血丝,他的脸色很不好,心中仿佛有一根弦已经紧绷到了极致,随时都会崩断。
他走到庭院里,抬头看着天空。
铅灰色的天空死气沉沉,感觉有些阴森,云层厚重得几乎要压在他身上。
天色越来越暗,好像黑夜还未散去一般。
天际隐约的雷声滚滚,轰隆轰隆的惹人心焦。
“啪”一点雨点落下来。
“啪啪啪”两滴三滴,雨水啪嗒啪嗒的打在屋檐上,顺着瓦片滴下来雨点越来越密,顷刻间就把世界打湿了。
刘修祈回到大厅,他焦虑不安的神色突然间划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一个黑色身影无声无息的走进大厅,只有内力极深的人能够察觉到。
叶浅的脚步声很轻,微不可闻,若不是内力很好的人即便到了咫尺之距也难以察觉。
他一身黑衣,身上沾着雨水,雨水印在地板上,晕开一圈水渍。他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眼睛里亦是一片血红,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单薄,一张年轻的棱角分明的脸却毫无表情,周身散发出迫人的极冷气息。
“终于赶上了。”短短几个字,看到叶浅,淤积在长阳王眉间的阴云似见到阳光般被拨开,一抹轻松的弧度扬上他漂亮的嘴角。
“是。”叶浅只说了一个字。
“公主呢?”
“死了。”
“死了?”
死了,就这么简短的两个字。
两个月来楚国与齐国剑拔弩张的对持,长阳王绞尽脑汁的周旋,用尽一切力量拖延以争取时间,并且派出了‘影’几乎所有的高手,他怎么也想不到,得到的是这么一个答案!可是他又怎么知道娉婷被劫持之后几经周折在异国他乡在夏侯琰那样的男子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怎样下定决心和叶浅逃回来路上遇到了多少惊险与追杀,最终还是差了那么一步只是那么一步。
她再也不回来了。
刘修祈怔了怔,突然觉得呼吸有些紧。
一时间,大厅里极为安静,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外面哗啦哗啦密密麻麻的雨声。
仿佛打在人心里。
刘修祈吸了一口气,问:“怎么死的?人在哪里?”
叶浅心中痛楚的如同刀绞,表面却只是掠过一抹轻微的不忍之色,语气平淡:“中毒而死,就地埋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呈给刘修祈。
刘修祈接过玉牌,仔细的看了看,玉牌表面光洁,上雕刻的凤凰栩栩如生,上面的字、印俱在,的确是公主之物。不仅如此,玉牌中间是镂空的,像一个小小的抽屉,刘梓宣轻轻打开,里面竟有一卷细细的棉布。棉布白红相间,煞是刺眼。
刘修祈摊开一看,又怔了怔。
是一封血书。
颜真公主的亲笔血书。
很简短扼要,却把事情说的很清楚,无须再问。
长阳王闭上眼,仿佛看见一个楚楚可怜的少女望着远方天际,目光空茫而遥远,少女美丽而稚嫩的容颜还是含苞待放的花朵,甚至都没到花开的年纪。
十六岁的生命就这样凋零,不能不令人唏嘘。
刘修祈的脸上表情很奇怪,既轻松又沉重,仿佛冰与火相遇,不知谁会将谁相溶。轻松的是与齐国这场仗应是不必打了,沉重的是一场新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齐国不会放过夏侯氏,楚国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