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珑并不计较,点了点头,却并没有什么柔顺服从的意思,宁妃这下知道这玉玲珑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别的不说,就那满不在乎的神情也够引起男人的征服欲望。看样子这次和庞昭仪斐昭仪达成联盟倒不失为明智之选。
回到自己居住的锦云殿,没想到庞昭仪和斐昭仪已经来了,正等着她的最新消息呢。
宁妃简单的说了一遍所见所闻,两人听了都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斐昭仪皱眉道:“一个来历不明的粗野丫头竟敢在姐姐面前如此狂妄?我看她是不想活了!”
斐昭仪连连点头:“就是,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仗着皇上对她的恩宠竟然对姐姐这样不敬,这种事绝对不允许发生在我大楚后宫!”
“那,依二位妹妹之见,该如何对付这小贱人呢?”
庞昭仪出了个主意,说:“现在后花园花儿开得正好,不如约玉玲珑一道赏花。”
“然后呢?”斐昭仪看着问:“我不觉得这对她有什么损失。”
“如果不巧被蜜蜂蜇了一下呢?”庞昭仪挑了挑眉。
斐昭仪心领神会,接着道:““还正好蛰在脸上,破了她的相。”
一直没发话的宁妃终于开口了:“如果是毒蜂的话就更好了。”
斐昭仪咯咯笑起来:“这个好这个好,关键是我们不能被蛰到。”
庞昭仪道:“这还不简单,我这里有一瓶香樟薄荷露,蜜蜂最不喜欢这个,到时候我们和她离得远点,蜜蜂不蛰她蛰谁?庞昭仪凤目微斜,带着狡黠的光。
三个女人一台戏,当下就决定分工去了。
人说后宫险恶绝不是吹的,玉玲珑顺顺当当的进了后宫,还没想好如何应付刘梓宣之前,恐怕得先和几位视她为眼中钉的情敌过过招。
金秋十月,楚国皇宫的花园里一片花海,浪漫壮阔。
芙蓉花、桂花、菊花、山茶花、******、金莲花、扶桑、月季、杜鹃,红的粉的白的黄的,大片大片的整个天空都衬得七彩斑斓,后宫的佳人们自然不会错过这赏花的好时节。
玉玲珑穿了一身浅紫色缠枝花纹长裙,腰束银色佩带,在万千花丛中显得颇为优雅,清新脱俗。
她心不在焉的看了看三位,也算是颇有姿色的美女宁妃大约二十二三岁,雍容贵气,一身石榴红长裙,衬得面孔尤为白皙,额际点了一颗小小的朱砂,与一身的红裙相得益彰。庞昭仪妩媚动人,一头乌黑的秀发梳成纹丝不乱的高髻,金钗珠玉,流光飞舞。斐昭仪眉目庄重,穿着一件青色宫裙,边角绣着几朵梅花,气质温文尔雅。
三位美人可以说是各有千秋。
她猜得出她们不是纯粹约她出来赏花那么简单,但是会不会耍花样她也懒得去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庞昭仪笑得献媚:“早就听说妹妹国色天香,一直也没机会瞧得仔细,今天见了,真是连我这女人看了都心动,何况是风流如陛下呢。”
玉玲珑笑了笑。
美目流盼。
“庞昭仪说的是。”斐昭仪轻柔一笑,一派大家闺秀的气质彰显:“妹妹所能给予陛下的新鲜感,都是我们这些旧人不能比拟的,自古以来只闻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呵呵,当然我们不会哭,我们只是希望能与妹妹和平相处,让陛下不烦劳心,一同好好服侍他,妹妹说是不是?”
玉玲珑点点头。
传闻这位斐昭仪能言善道,有颗七窍玲珑心,加上三寸不烂之舌,今天倒真是见识到了。果然名不虚传。
转了一圈,几乎未开口的宁妃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石亭说:“我觉得有些乏了,先到哪儿歇息一下,你们慢慢逛啊,恕不奉陪。”
“姐姐等我一下,”庞昭仪唯恐落后:“我也同你一起去!”说吧将宁妃胳膊一晚,好不亲昵。
“哎呀,怎么你抢了我要说的话呢,”斐昭仪慢条斯理:“我只是同她们一起小息一下,妹妹一个人赏花,应该不会介意吧?前面的******开得比往年都好呢,妹妹不欣赏一下的话就太可惜了。”
玉玲珑淡淡的应了一声:“你们去吧。”便独自往******园走去。
宁妃和两位昭仪一转身就变了脸,拼命忍住笑,想看又不能回头看,憋屈的好不难受。
大约一盏茶功夫,夜莺便回来了,毫发无损。
三人面面相觑。
明明放了很多西域毒蜂的啊!
“这******果然开得好看。”玉玲珑轻描淡写的一句,又道:“姐姐们不去欣赏真是太可惜了。”
尽管很想去查证,但是考虑到有被毒蜂蛰到的危险,即便再好奇再不甘心,三人也不敢现在就去考证,只能尴尬的笑笑。
“还是改天吧,妹妹你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里,改日再聚。”还是斐昭仪打了圆场。
“也好。”玉玲珑转身摆摆手,动作慵懒随意至极。
事后三人带了面罩去了******园,竟然一只毒蜂也没看见。
“真是怪了,怎么会没有呢?你看到没有?”
“没有。”
“你呢?”
“也没有。”
于是相互责怪起来,庞昭仪显然觉得委屈,辩解道:“我明明安排好的,当中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知道?”
宁妃不依不饶:“这个要问你自己。”
庞昭仪翻脸道:“你这是不相信我?既然这样,当初来找我合作什么?”
“你以为我想?要不是为了这个玉玲珑,再过一百年我也不会找你!”
“好啊,你现在开始说实话了?我看你根本就没有诚意!”
“我怎么没有诚意……”
“好了!”斐昭仪道:“大家冷静一些!不管这次那里出了错,我们要相信彼此,不然干脆不要结盟,单独行动好了,但是,今天大家都看见了,要不是就是她运气好,要不就是她真的有来头,总之决不能掉以轻心!”
宁妃和庞昭仪相互看了看,觉得斐昭仪说得有理,她们的确是小看了玉玲珑,她们要从长计议。
其实,粗心的妃子们没有发现,那些西域的毒蜂,已成了一具具小小尸首,静静躺在花丛中。每只蜂的身上,都嵌着一片薄薄的叶片,这些叶片再普通不过,只是经过某位高手的手,成了锋利的武器,将那些蜂儿拦腰斩断,动作快得连痛都感觉不到此时天色已近黄昏,玉玲珑正悠闲翘着二郎腿架在茉莉园旁一棵形状奇怪的老榕树上,她双手交握在胸前,好不惬意的看着后宫佳丽们的唇枪舌战,嘴角微带笑意。
十月的夜晚天气凉爽,不冷不热,十分宜人。
一阵风吹过,遥远天际墨黑的雾霭一寸一寸散开,漾出一轮银白圆月。
冷月白光中,一身黑衣的玉玲珑临湖而立,眺目远望,神情迷茫,思绪已然飘远……
飘到几个月前的夏天。
黄昏,刚下过场雨,空气清新而湿润,天边一道淡淡的虹。
眼前是一个池塘,池塘里开满了荷花,风轻轻一吹,含苞待放的、开得正盛的荷花便瑟瑟一抖,连着荷叶形成一股波浪,一澜一澜的推开,风中夹着花香,耳边仿佛能听见花瓣颤动的声音。
风停下来。
万绿从中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荷花盈满了雨珠,摇摇欲坠。
一个男子背手而立。
阳光投在他身上形成绝美轮廓的剪影。
然后出现一个女子。
女子一身清浅的丝绸衣裳,珊瑚红的腰串,衬得她身姿婀娜,一身衣裙与背后池塘的荷花更是相得益彰,远远看去,真是一对才子佳人。
那是她。
那个男人,是长阳王。
她的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却蓦然生动,溢出琉璃般的华彩。
“这次的目标是?”她带着期许几乎有点兴奋的问。
“莺”他很少这么叫她,如此亲密的称呼,好像就在呼唤爱人,这让她的胸口有种难以言语的轻微颤栗,一种莫名的温暖在在血液里流动着。她竟不知不觉的脸红了。
然而只是一句话,她红润脸庞忽然血色尽褪,眼中的华彩也瞬间熄灭。
那句话很轻,却如惊雷一般炸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进宫。然后慢慢的,掩人耳目的,不令人怀疑的,杀了刘梓宣。”
“为……为什么?”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脸紧绷着有些严肃,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
“为什么是我?”
“只有你,只能是你。”长阳王眉头微皱,缓缓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是我最信任的人。”
她紧紧盯着他,一动不动。
天地之间很安静,静得连一只飞虫划动翅膀的声音都能够听见。
杀了刘梓宣。
不是一刀毙命,不是以往的干净利落的手法,而是慢慢的,掩人耳目的,不令人怀疑的。
这有多难?
进宫以前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她是能做到的吧,只要花一些功夫。
但是,到现在,她不是那么相信自己了。
因为刘梓宣很强大,刘梓宣很多疑,刘梓宣很不好对付。
说不定她还没杀了他,就被他用什么残酷方法毙命,更有可能会让她生不如死假如他知道真相的话。
虽然她是一个杀手,但是她一样感到紧张,感到惶恐。
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往前是悬崖,往后退又无路,这就是她现在的处境。
多少个夜晚,她都以为自己不会再做那个梦。
她以为,第一次杀人的可怕夜晚早就已经离自己远去,再也不会出现在她梦里。
但是进宫后不久,她又回到那个梦境。
在那个梦境里,她还是夜莺,她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她心里对长阳王还有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楚国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有一座翡翠楼。
这翡翠楼可不是卖玉石的,而是最热闹的青楼。
用门庭若市来形容可绝不夸张,来此地的人形形色色络绎不绝,更有人不远千里,只为一睹新晋花魁的风姿。
这花魁娘子来翡翠楼不过半个月时间,已是红遍京城,多少贵公子,多少名流政客,一郑千金,只为惊鸿一瞥,睹其芳容。
然而并没有人见过这女子的真面目,她总是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是一双怎样的迷人眼睛啊,好像一潭秋水,那么深,那么沉,眨眼时又仿佛星辰闪烁,那种幽蓝的光,说明这姑娘可能来自西域,或者有西域的血统。这就更加神奇也更加叫人着迷了。
这位花魁至今没有破身,只是卖艺,于是筹码一加再加,老鸨已是笑道合不拢嘴。然而,这胃口吊足了,终于还是要走到那步的。
老鸨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然而毕竟稍有些年纪,为了掩住沧桑,涂了厚厚的粉脂,散发出过于浓烈的香气。
只见她绕进一扇紫檀木的屏风,在坐在圆桌前的花魁娘子面前坐下,提起桌上的青瓷茶壶到了两杯水,拿起其中一杯吹了吹,微微呷了一口。
“这茶味道真好。你说是不是?”说着举起另一杯递给花魁娘子。
蓝眼睛姑娘接过茶,喝了一小口,等着老鸨发话。
老鸨颇为语重心长道:“姑娘来了有些日子了。”
花魁娘子低头不说话。
“姑娘也不用害羞,到了这个地方,看多了风月,一切也不过如此。”老鸨抿唇笑道:“如今有位恩客出这个价钱,我也着实不好再推诿。该卖关子的也卖了,再不露脸的话,可要坏了规矩。”
花魁娘子微微抬首,羞答答的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老鸨喜笑颜开:“我这就去安排,你可好好准备着!”
这花魁娘子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夜莺。
她从半月前就施计将自己卖进来,潜伏在形形色色的美貌姑娘之间,将在今日杀掉命中注定要死在她手里的一个人,正式成为长阳王的暗杀者,完成一个杀手的成人式。
这天是她十六岁生日。
十六岁的夜莺穿着单薄,肚兜外面裹着一层白色羽纱,金色的腰带上串着珊瑚红的珠子,她望着梳妆台上镜中的自己,有些出神。
看不出太害怕或者太紧张的表情,只是镜中那张脸充满迷茫。
秋水般的眸子,蓝色的光,就是这双眼,迷倒了无数来此地的男子。同样这双眼,能不能,能不能迷倒那个人呢?
然而他又怎么能和这些庸俗的男人相提并论想到这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依然苍白的脸,幸好被这胭脂水粉遮去了许多,镜中的这张脸,也算是个绝色佳人吧。
想着想着,竟然觉得有些心烦,她执起镜台上一柄绘出大簇秋牡丹的绢丝团扇,关好门窗,独自饮了盏酒。
未几,屋外脚步声踢踏传来,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夜莺皱眉,打量着进来的男人。
这个男人三十岁左右年纪,身着黑缎长袍,中等身材,长了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因为喝了许多酒,走路蹒跚不稳。
懒懒靠在床沿的夜莺将团扇移开,蓝色的眸子随着眼角挑动微微上翘,仅这一个动作就流露千般风情,一副熟谙风月的模样,仿佛天生就在花楼里打滚。
男子眯起眼睛来,保养得宜的一双手意图暧昧地抚上她细白颈项:“听说你是楼兰人?你的蓝眼睛还真是好看,传闻楼兰的姑娘雪肤花貌,今日便让我看看!”
他手一拂扯下她罩在肚兜上的轻纱,动作粗鲁地俯身咬住她雪白肩头:“看看你是不是也肤若凝脂。”男子的吻沿着肩头颈项快要覆上她脸庞,却蓦然静止不动。
这一瞬好像一世那样漫长。
男子低头紧盯夜莺的脸,想弄明白背后的剧痛是怎么回事,然而一句话还未问出口,已然气绝。
他的背上插着一柄短刀。
那男子就这样死在她身上,她却并未立刻将凶器拔出,眼神茫然看着帐顶,全无杀人时的利落。
似乎良久,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慌忙收拾现场,收拾完回首打量一番,跳窗逃出。
不过她并没有逃离翡翠楼,而是一个翻身跃入楼下厢房。
长阳王就在房中。
紫檀木镶云石的圆桌上简单摆了两盘糕点,他手中一个精巧的银杯,杯中却无半滴酒。
烛火将他影子拉得颀长,投印在身后绘满月影秋荷的六扇屏风上。窗外乍起狂风,吹得烛火恹恹欲灭,风过后是慑耳雷声,轰隆似天边有神灵敲起大锣。
一阵急似一阵的电闪雷鸣中,长阳王缓缓放下手中银杯,半晌,端起烛台绕过屏风走到床前。
昏黄烛火映出榻上蜷得小小的夜莺。
换了一身紫衣的她身子在瑟瑟发抖,眼睛却睁得大大的。
他以为她会哭,但是她没有。
尽管她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在颤抖。
“我做的好么?”
长阳王见她眉心皱得厉害,嘴唇上咬出几个深深的红印子。
他将烛台放在一边,伸出修长手指抹她的眼角,似要抹出并不存在的泪水,她怔怔看着他:“我杀掉他了,一刀毙命。”
可是他却没有听她说什么的样子,只是盯着她雪白的右肩,肩上还有一圈淡淡的齿印。
他伸出手搭在她的肩上,来回的的擦拭。动作又轻又柔,淡淡道:“竟敢这样碰你,一刀毙命真是太便宜了他。”
夜莺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做不到。
“你未免也太张扬了一些,”长阳王的语气竟有几分带着溺宠的责备:“血溅翡翠楼,花魁娘子无故失踪明日人家这样报官,我还得帮你收拾烂摊子。”
“我知道了。”夜莺神色黯然。她为他平生第一次杀人,得到的却是这样的评价,这叫她既难过又失望。
这时突然一个炸雷蓦然落下来,雨点重重捶打廊檐屋顶,她蜷起来的身子颤了颤,他微微蹙了眉,握住她双手面对面躺在她身边,瓷枕不够宽敞,他几乎是贴着她,将她蜷缩的身体打开,捞进怀里。
两人皆是一身紫衣,就像两只紫蝶紧紧拥抱在一起。
他的唇贴住她绢丝般的黑发:“其实你做得很好。”
她却摇摇头,抬起眼睛望住他,一瞬不瞬地:“我知道我做的不够好。但是杀人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好的,你不知道,那个人到死的一刻都不相信,他狠狠瞪着我,他的血几乎是喷出来的,落在我胸口,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的表情,人命这样轻贱。修祈,我……我觉得害怕,我想我以后都会做噩梦,梦到今天杀人的情形。”她说出这些软弱的话,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
蜡炬燃成一捧泪,滑下烛台,只剩最后一截烛芯子还在垂死挣扎,发出极微弱的淡光。
他伸手抚弄她鬓发,半晌,低笑道:“那年我捡到你,你还那么小,我问你想要跟着我么,你睁着蓝如湖泊的大眼睛看着我用力点头,模样真是可爱。我就想,你会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他吻她的额头,将她更紧地揽入怀中,贴着她的耳畔:“夜莺,为了我,成为天底下最好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