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小雅闭上眼,思索片刻,随即发出一声冷笑,睁开眼,目光缓缓由娉婷的身上转到地上,眼波如水:“我小雅倒是不相信,公主知道了真相,还能如此淡定的来找我质问发威,呵,公主当我小雅是傻子么?”
娉婷吸口气,那个花匠,果然不是一般人。
他究竟是谁?
小雅为何如此笃定?
娉婷压制住心中的震撼和好奇,淡淡一笑:“小雅姑娘是二皇兄宠爱之人,本公主自然不敢小看,只不过请你记住有句话叫做‘盛极而衰’,希望小雅姑娘不要走上恃宠而骄的老路,免得他日追悔莫及。”
小雅面色阴沉,面皮发青,皮笑肉不笑道:“多谢公主提醒。”
娉婷正色道:“至于那花匠,本公主这就去找他,看看他是何方神圣,打算怎样在大齐后宫混的风生水起,又打算怎样凭一己之力,兴风作浪!”
“等等!”小雅喊住娉婷,娉婷不理,她竟一个纵身扑过来。
娉婷大步吃一惊,未料到小雅竟敢动手,条件反射的伸手一推,只听小雅惊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啊……”小雅捂住胸口,大声喊:“救命啊!”
娉婷身体挺直,一下子有些怔住。
小雅撕心裂肺的喊着:“救命啊!”
这下惊动了外面守候的宫人,想要进来有慑于公主的威信,正在踌躇,却见惜蓉风风火火的赶过来。
“怎么回事?”
惜蓉听见小雅的呼救,心中好奇,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还没进门,就看到娉婷疾步走出来。
娉婷见是惜蓉,说:“皇嫂。”
“怎么回事?”
“我教训了那个女人,不过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受伤了,还是让医官给她看看吧。”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娉婷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对惜蓉说:“现在皇嫂不适宜进去,免得到时候皇兄来了又说不清楚。”
惜蓉听闻小雅被教训,心里出了口恶气,自然是高兴的,握住娉婷的手说:“谢谢妹妹为姐姐出了这口气。小雅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在后宫跋扈张扬,昨天那一幕妹妹你也看到了,姐姐受的委屈只有妹妹心里清楚。妹妹肯为姐姐出头,这份情谊姐姐一定会记在心里。”
娉婷苦笑,惩戒小雅并非是她本意,虽然讨厌这个人,但是并不想用公主的身份来惩治她。要让她受到报应,她还有别的方法。
但是小雅串通别人危及皇宫就另当别论了,她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娉婷一路小跑到御花园,四处打听却不见那个花匠的身影,心中不免着急,觉得方才还是冲动了一些,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就在此时,天水阁的小宫女神色慌张的跑来,老远就对着她大喊:“公主!”
娉婷见小宫女脸色不对,心中一沉,也顾不得寻找花匠,眉头一皱,急忙迎了出去,小宫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公主,公主,不……不好了….”
“你别急,慢慢说。”
“叶公子,叶公子,他,他昏倒了……”
娉婷只觉眼前一黑,强行稳住身子,随小宫女去天水阁。
自从夕照山回来以后,叶浅一直气色很好,没有半点病重的样子,可是高齐国已经发作了不止一次,尤其是看着宫中太医严肃的神色,就可知道已经严重到怎样一个地步。
床榻前,叶浅面色苍白,好像是一张白纸一样,眼神也是虚弱无力,一身深紫色的袍子,更加衬得他的脸苍白如雪。
娉婷的心好似被斧头狠狠地砸了一下,疼痛能忍,可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终于可以正常的呼吸,她脚步僵硬的迎上前去,向着叶浅伸出手去,想要安他心的强行笑笑,但是却怎么也扯不开嘴角。
叶浅虚弱一笑,费力地伸出手来,拉住娉婷递过来的手,轻声说道:“没关系,别担心。”
娉婷抿起嘴角,拼命地点着头,叶浅的手很凉,甚至比寒风中站了许久的人还要冰冷。
娉婷将宫女们都赶出去,让人准备木桶热水,然后为叶浅脱下已经被冷汗打湿的衣衫,亲自为他擦洗,她半跪在巨大的木桶旁,用小水瓢舀起阳药师配置的药汁,浇在叶浅的背上,一张小小的脸孔苍白一片,至今仍旧没有血色。
叶浅靠在木桶上,歉疚地说道:“对不起,吓到你了。”
娉婷揉了一下鼻子,摇头说道:“我哪里有那么胆小,你别说话,歇一会儿吧。”
叶浅眼泪温柔地看着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抚在她的脸颊上,指尖的药味浓厚,声音清淡地说道:“娉婷,昨天我态度不好,你受委屈了。”
娉婷无所谓地笑着说道:“没有,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才会那样的。我一点也不介意真的,只是你不要这样吓我才好!”
叶浅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们说好什么事都不瞒着彼此,可是我还是没有做到。娉婷,对不起。”
娉婷眼眶一酸,一双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叶浅,她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叶浅的手掌,他的手很大,被热水浸泡终于不再冰凉,变得温热。
娉婷轻轻地牵动嘴角,笑了起来,温柔地说道:“叶浅,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什么也不介意。不要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我知道你的立场很为难,我知道父皇没有那么容易答应,他说了什么,让你为难了?你都告诉我啊,我们一起想办法,实在不行,我们就一起走,悄声无息的离开时这里,只要你平安,其他我什么也不管!“说完有些哽咽,调整语调低声道:“我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过这样温暖安心的日子,所以,不要对我说对不起,那会使我很不安,好像你就要离开了一样。叶浅,我们约定过了,要一直在一起,互相扶持,互相信任,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丢下我,好不好?”
叶浅的眼光好像层层海浪一般,他舒畅地轻笑,反手握住娉婷的手,笑着说道:“娉婷,我很爱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你放心吧,一切都会解决的,不要想太多,没事的。我倒是担心那医官,告诉别人我的身体状况,你父皇会不会反悔,将你许给我这个弱不经风的病重之人。”
娉婷终于忍不住,说:“不是这样的,我说过修罗血咒是有解的,现在我就告诉你该怎么解!“
娉婷于是将阳药师的话都告诉叶浅,只要能为了激励叶浅有活下去的信心,说出来也无妨!
听完娉婷的话,叶浅恍然大悟,神色复杂的看着娉婷,看着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神色却是无比坚定,不由心中又又酸甜又痛,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叹息一声:“你还太小,娉婷。别为了我,做这样的牺牲。”
“什么牺牲呀!”娉婷有些急了,一把推开他:“我不是开玩笑的。我成为你的人是因为喜欢你,不是因为单纯的要解开血咒这一切只是巧合,既然和你在一起还能救你,那不是很好吗?何乐而不为呢?”
“娉婷,你这个小傻瓜啊,怀胎要是十个月,很辛苦的,你有这个决心当然好可是,如果我熬不到十个月呢?你怎么办?像夜莺一样吗?”叶浅怜惜的说:“这样太冒险了,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可是,这总值的一试啊!你不是说夜莺很勇敢吗?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娉婷又急又恼,已是满脸绯红。
叶浅拉住她的手,摇头道:“我相信你也很勇敢,可是,我怕我的时间不够,我叶浅活着只要能娶到你就心满意足了,别的我不奢望。”
“不!你可以的!”
“娉婷,我不能一直委屈你。”
“傻瓜,你没有委屈我,我一直很开心的!“娉婷握住叶浅的手指。
温室里焚香袅袅,几个暖炉热气蒸腾,四下里到处都是浓浓的药气,娉婷一口一口喂叶浅吃药,然后扶他坐在榻上。
她想了想,突然脱下鞋子,爬到床榻上,半跪在叶浅的身后,拿起梳子,为他梳理一头乌黑的长发。
“叶浅,以后等你好了,我们一起走遍名山大川,或者是扬帆出海,我想去哪里,你都陪着我去,好不好?”
叶浅一愣,背脊您禁不住绷紧。
抹去心底的不安,娉婷放下手里的梳子,从后面环住了叶浅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一滴眼泪流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衫,氲开一个大大的水迹。
“好,等我好了,我们走遍世间美景,走到喜欢的地方就住下来,呆腻了,就再去别处。”叶浅的声音很轻,似乎是虚弱的无力一般,娉婷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感受着他背脊的震动,听着他说道:“我以前总是在想,只要能够报仇,就算成为杀手,就算做个杀人机器,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可是现在若是哪里都没有陪你去过,哪里都没有陪你看过,就这么死了,我一定很不瞑目的。”
“胡说什么?”娉婷怒喝一声,一把松开叶浅的身体,来到他的面前,沉声说道:“谁说的你会死,你能吃能睡,不知道有多好,怎么会有事?你等着吧,我一定能够解除修罗血咒的!”
叶浅温和一笑,不置可否。
娉婷紧张地抓着他的手,瞪圆双眼,大声说道:“叶浅,你相不相信我?”
叶浅笑着点了点头,娉婷坚定地说道:“只要我们有希望,就一定会有奇迹,你一定不会有事,也不可以出事,你若是把我一个人扔下,我会恨你的。”
叶浅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
“好什么好?”娉婷怒气冲冲地说道:“一点诚意也没有!”
叶浅好笑地拍着她的头顶,哄孩子一样的说道:“好的,我不会死的,我一定会一直陪着娉婷,直到你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为止。”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娉婷突然伸手抱住叶浅,埋头在他的胸膛里,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会救你,然后我们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我们会走遍世上的每一个角落,你给我弹琴,我给你画画,我们老了之后就搬回夕照山去,你继续研究药草,我陪着你聊天……好不好?”
叶浅缓缓而笑,微微闭起双眼,环抱住娉婷的腰身,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头顶,一切都像是一场春秋大梦一般。
“娉婷,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的。既然我执意要和你来令城,那么就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勇气,如果连保护你不受伤害都做不到,那么还有什么守护你给你幸福的资格。”低沉的嗓音缓缓而出,娉婷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滑了出来,叶浅温和的笑了笑,摇着头说道:“傻瓜,哭什么?”
娉婷仰着尖尖的小脸,嘟着嘴说道:“叶浅,男子汗,大丈夫,说过的话一定要算数。”
“恩。”叶浅微笑点头,然后缓缓地低下头,吻在娉婷的唇上。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浮生的一场幻梦,那就请永远都不要让我醒来。
这一刻,什么也不愿再去想了,后宫的跌宕风云,角落的阴冷刀锋,还有那不为人知的阴谋,都不愿再去想了。
当天傍晚,齐王突然宣布,将二皇子齐飞立为太子!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后宫便闹得沸沸扬扬。
娉婷听到这个消息也十分有些吃惊,毕竟之前父皇没有透露出任何的意向,现在一下子就决定了,也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
她忽然想到,那晚小雅和那个花匠不正在说此事吗?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应验了!
如果二哥当了皇帝,他会怎么对小雅?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惊雷小雅接近二哥难道为的就是这个?
以她的了解,小雅是夏侯琰应该是死心塌地的,现在和二哥在一起,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小雅串通那个花匠的目的绝对不利于齐国!
想到这里,娉婷再也坐不住,一定要去揭穿他们!
“娉婷,你要去哪儿?”叶浅见她神色不对,有些担心的问。
娉婷道:“我去向二哥道喜。”
叶浅起身:“那我也去。”
“不用,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躺着。”娉婷按住叶浅,伸出食指点了点他鼻尖:“现在大家都知道你病啦,你就乖乖的躺着安心养病吧!”
叶浅撇撇嘴:“我不去好吗?”
“没事的啦,现在向我二哥道喜的人都在排队呢,少了你一个看不出来的。”娉婷笑得很调皮,掩饰住心中的不安。
“好吧。”叶浅笑了笑:“快点回来。我等着你。”
“知道啦!”娉婷吻了吻叶浅的脸颊,她最喜欢叶浅像孩子似的对她表现出依依不舍,每当这时候,她就觉得特别满足。现在若不是情况特殊,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
娉婷走出天水阁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
天空浸染着薄薄的暮色,天边的一抹暗红渐渐消淡,空气中满是葱茏的草木在暮色里所散发出一种朦胧的雾气。
娉婷提着灯笼来到御花园管事那里,指明了要找新来的花匠。
管事见公主亲自光临。不敢怠慢,引着娉婷去找那个男人。
娉婷来到仆役所居住的庭院时,看见那个男人正在处修剪着挑花,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剪出了他孤单的略微弯曲的身影。
娉婷忽然觉得心一跳,有些不明所以的慌张情绪抓住了她,这个男子看起来平平无奇,而且据说相貌丑陋,可是他让她害怕的不是外貌,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什么东西,一种动人心魄的气势。
“你叫什么名字?”娉婷走到男子身边,一边说一边瞥了他手中正在修剪的桃枝。
此时晚风吹过,桃花片片飞起,落得娉婷发上身上都是,当真应了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美得叫人目眩神迷。
“我叫王成。”男子看了看娉婷,淡淡的说:“不知公主公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王成?”娉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你放下手中的活来,本公主有话要问你。”
男子愣了愣,不急不慢的收起工具,问:“请问公主有什么话要问小的?”
“小雅是你什么人?”
“小雅?”
“别跟我装蒜!她接近二皇子分明是有目的的!她听命与你,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快说!”
“计划?”男子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公主殿下,您是在开玩笑吧?我这么一个残废,除了种种花养养草还能有什么计划?公主您是觉得我有天大的本事能够危急到整个齐国?还是不相信皇上和诸位皇子能够明察秋毫,管理治国的能力呢?”
娉婷被这么一堵,一时间倒是愣住,说不出话来。
可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她也关不了那么多,直截了当问:“你是夏侯琰的余党?是不是?”男子眨了眨眼睛,皮笑肉不笑道:“夏侯琰不是已经死了么?”
“哼!”娉婷嗤之以鼻道:“夏侯琰兵败后逃走,至今还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天不见到尸体,就不能断定他不在这世上!”
男子闻言身子微颤,阴沉沉的看着娉婷。
娉婷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突然她睁大眼睛,声音有些止不住的颤抖:“你揭下你的面具!”
男子并不回答,只是咧嘴一笑应该是笑,娉婷根据面具露出的嘴唇部分推测他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娉婷已经沉不住气了,问:“本公主问你话,你没听见么?”
男子笑道:“公主真的要看?”
“对!”
“公主很有魄力!不过小的面貌过于丑陋,只怕吓坏了公主,看了晚上要做噩梦的!”
“本公主再次命令你,揭下面具!你没听到吗?”强压住心头的疑惑和震怒,以及那不安的揣测,她一定要揭穿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正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喊声:“娉婷!”
只见三公主和四公主神色匆匆的跑来,三公主拉起娉婷袖子说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啊?父皇正在找你呢!”
“找我?”娉婷很讶异。
三公主和四公主看了看花匠,然后不由分说的拉起娉婷:“走啦!都等着你呢!有什么事回来再解决!”
娉婷蹙眉,二哥刚刚被立为太子,为什么父皇要找她?
而且眼下这个男子如此棘手,不能这样放过他,于是喊来侍卫吩咐道:“给本公主看好他!”
面具男子轻轻哼了一声,也没有反抗,就被两个侍卫押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竟然在须臾间让她从气势汹汹变成底气不足,决计不是个简单角色。
娉婷随两位姐姐到了大殿,这时候大殿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只有二皇子齐飞和朝中几位重臣,看样子正准备离开,娉婷看了看齐飞,见他眉角飞扬,难掩得意之色。
而隔着金色帷幔作为龙椅中的齐王,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
“恭喜二哥被立为太子!”
齐飞微微颌首道:“谢谢妹妹。”
齐王对齐飞说:“以后你是太子,要做要学的还很多,眼下朕也没有什么要交代你的,记得凡事要谦虚谨慎,多询问他人意见,万万不可武断。别让朕再为你为国事操心就好。”
“儿臣谨听父皇教诲!”齐飞恭顺的说。
“好了,你去准备庆典吧。”
“是,父皇,儿臣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