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振除去锦囊,入手是一个羊皮卷轴,卷轴上的羊皮色泽晦暗,显然是一件有些年头的古物。展开卷轴约有两尺来长,卷轴之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篆,约有四五百句之多,只见卷首写着四个遒劲的大字“元阳神功”。薛振看到“元阳神功”四个大字,不禁“啊”的一声惊出声来,赶忙收起卷轴置于锦囊之内,双手托举奉于闵婆婆身前,躬身说道:
“如此神物,晚辈何可敢当。”
这“元阳神功”乃武林至上宝典,神功练成,便即海内无敌。只是宝典每次面世,便在武林之中欣起血雨腥风,学武之人你争我夺杀伤无数,是以也有人称之为不祥之物。今日,薛振初见之下如何不惊出声来,试想武林至今而后必将暗涛汹涌,杀伐蜂起,不禁汗湿脊背。而如今,薛振艺业未成,武功低微,如此怀揣宝典,在江湖之上哪有立足之地。就譬如三岁小儿,手执明珠宝鼎招摇于市,岂不是祸在眉睫。
那闵婆婆却并不伸手来接,哈哈笑道:“薛少侠不贪此物,很好!”
薛振低首道:“婆婆明鉴!晚辈想来,身在江湖武功卓绝自然很好,如若不然,立身端正也当受人尊敬。况且,晚辈学得师傅的本领,也可立足江湖,并不贪图它物。”
“哈哈哈……薛少侠,今日之势你得便得之,不得也已得之,即便我闵春花当着一众贼人的面毁了这宝典,我身死之后,一众贼人一样放你不过。薛少侠,我看你也是忠恕之人,心存善念,方将这宝典相授。若是奸邪之人,我闵春花纵然粉身碎骨也必不使宝典失落……哎,就算毁了它,也不能使之落入奸邪之徒手中。你得我授此宝典之后,也当如此。”
闵婆婆之言,着实句句有理。薛振心想,今日之事必不得善了,既如此,有命而已,便昂然道:“晚辈武艺低微,深恐有负前辈所托,只有拼命而已。”
“如此甚好!”闵婆婆赞许道。
接着闵婆婆又说道:“哎!三十年前我夫妇在巴蜀青城山上清宫盗得此物,相约不练宝典所载神功,让此物从此沉寂江湖,还江湖以清净。我夫妇为保守秘密,在太行万仞山紫荆谷隐居至今。近年来我夫妇年事已高,本想寻一位少年英侠相授此物,却一直不得其人。不曾想,三个月之前,家中一位年轻仆妇从暗盒中盗走了宝典,好在我夫妇发现及时,在拒马河北岸的小金城追上了这个仆妇,击毙仆妇拿回了宝典。”
薛振道:“定是那仆妇已泄露了宝典,引得别人觊觎神物,害得婆婆被追杀了。”
闵婆婆道:“正是如此,这个年轻的仆妇有个相好也是个习武之人,她盗取宝典正是要送与这个相好。那仆妇被我夫妇打死后,这武人便联络了七八个武林豪杰,一来是要夺取宝典,二来是要替他的女人报仇。我夫妇却一直蒙在鼓里。几日前,在万仞山紫荆谷家中,我夫妇突遭燕北贺氏兄弟的偷袭,虽经奋力相抗,杀了贺氏兄弟,但我家老头子还是死在了贺老二的玄冥夺命掌下。”
薛振听得骆高夏已死,不禁“啊”地惊呼出声,想那场战斗定是残酷剧烈,不禁又为闵婆婆担心。说道:“他们人多婆婆如何能逃得出来!”
闵婆婆道:“我受伤后,深知呆在紫荆谷必然无幸,宝典也要落入这帮恶贼手中,趁着屋内这才斗罢,外人不及反应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击屋外,杀了那仆妇的相好,夺得一匹快马带了宝典一路南下,想把宝典送于少林寺存放。少林寺乃中原武林领袖,此宝典能为少林寺所有也算是得其所归,少林武功博大精深,高手如云,也好断了一般武人的觊觎之心。不想在外埋伏的武人一路穷追不舍,又战得几回,来到这滑州地界却已是势穷力竭,还好得了薛少侠相助。”
“闵婆婆,您一再称呼在下少侠,实在是愧不可当,扶危济困乃我辈学武之人的本分,晚辈稍尽微力,婆婆不必挂怀。”
“哎,冥冥之中自有神定,我想该宝典自当归少侠所有。”
“婆婆如此抬爱,晚辈自当竭尽全力。”
薛振把锦囊卷轴塞入怀中,见庵外空中已有火光闪亮,只听得一人说道:“前面有座寺庵,大家去那里瞧瞧吧!”就听得有一群人走近的声音,听脚步声有十几人之多,脚步声有轻有重,武功高强的人也不在少数。
“薛少侠,贼人就快到了,这就避到庵后去吧,等一众贼人进得庵来,婆婆自会和他们周旋,薛少侠尽管骑上快马远走高飞。”
“晚辈自当和婆婆生死与共,如若骑马逃走,不如一剑宰了在下!”
闵婆婆心想:“江湖中虽有人说,此宝典乃不祥之物,也该是得者各有福报,福薄德浅者自然身败名裂,薛少侠一门忠烈,又是机缘巧合,该当是此神物的正主。如此神物,自然会护佑其主。”闵婆婆想定,便道:“薛少侠,等贼人进得庵内,你我合力击杀,不要使其走脱了一人。”
“是,婆婆。”
此时院门外已是火烛通明,拍门声振得山响,闵婆婆手中已扣了几枚暗器,只听得“哐啷”一声响,来人已踹开了院门,闵婆婆袍袖一拂,几枚暗器疾射而出,踹门之人应声倒地。一位书生打扮,身材高挑,面如满月之人走进院来,他手摇折扇哈哈笑道:“闵老前辈,何必杀我徒儿,我费书清只是想借前辈的宝典一读,读完了还当奉还前辈。”
“玉面书生,你个华山弃徒,你扇骨里的毒针害了不少的江湖豪杰,今天我倒要替华山派清理门户。”
那费书清却并不生气,他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微笑道:“老人家何必动怒,你中了贺老三的玄冥掌,身体大不如前了,只要你拿出宝典来让兄弟们读上一读,大家便欢欢喜喜地各自回家了,对您老人家也是感恩戴德,又何必执拗,与自己过意不去呢!”
“哼!人脸兽心的家伙。”
“费兄,何必与她多言,大家一拥而上毙了这老贼婆,岂不省事。”
此时,院外众人也跟着费书清进得院来,来者有五六个人举着火把灯笼,把庵内小院照得亮如白昼。说话之人睛目突出,脸生横肉,身似铁塔,一身疙瘩肉虬结似铁,双手提着一对镔铁大锤,皮糙肉粗的外家横练功夫十分了得,此人是关中天保寨的寨主熊镇山。立于熊镇山身旁的却是一位缁衣麻鞋的中年道长,此人要悬长剑,颧骨高耸,眼目微陷,却是目光如电,一双大手瘦若鸡爪,骨节突出,显然武功精强。
“哼,关中天保寨向来不长进。吴道长,你泰山派名门正宗,也要一轰而上吗?”
“闵老前辈,在下只是好奇,想要一睹为快,并不与前辈为难。”
“说得好听。”
“闵春花,识时务的快把宝典交出来,我们猴家兄弟担保各位英雄不会为难你。”
“哈哈哈……我道谁在这里大言不惭,原来是滹沱河里的两只老猴子,我闵春花可受不起两位的恩惠。”
滹沱河大石山猴氏双雄,已是年逾六旬,各使一对判官笔,是内家点穴打穴的高手。猴氏兄弟身材矮小,面目猥琐,为人阴狠毒辣,却是武功高强,武林中人都是敬而远之。两人年轻是在江湖上闯下不小的名头,如今已在大石山隐居多年,今日为了觊觎宝典,花甲之年却又重踏江湖。薛振一见,来者个个身怀绝艺,不禁为闵婆婆大为担心,一跃身挡在婆婆身前,向周遭各位躬身施礼道:
“各位前辈英雄,既是借阅宝典,婆婆不愿,自当以礼为上……”
“小娃娃,滚一边去,打起仗来你爷爷的大铁锤可不认得你,哈哈哈……”不等薛振说完,熊镇山舞动两个大铁锤吓唬起薛振来,众人见了,也是“哈哈”大笑。薛振还想再劝,那熊寨主又说道:“闵老婆子,骆高夏已被我砸成肉泥,你若不识相我也一并砸个稀巴烂。”
熊镇山并没有砸烂骆高夏,他如此说,一是想突显自己,二是要扰乱闵婆婆心智,不曾想此话先招至杀身之祸。
闵婆婆见熊镇山提起夫君惨死,想起几十年的夫妻恩情一朝死别,心中愤恨怒火炽燃,顿时脸上杀气大盛。闵婆婆双足一点,已是身在空中,只见她双袖疾拂,几十般暗器如漫天梨花射向院中各人,只听得“叮当”之声不绝,院中众人各取兵刃抵挡暗器。闵婆婆突施杀手,后辈弟子中已有三四人倒伏于地,其余三人退至庵院的角落之中,兀自瑟瑟发抖。
只听得闵婆婆在半空中娇诧一声道:“熊镇山!我先拔了你这条毒舌!”
闵婆婆趁人抵挡暗器之时,身似蛟龙出洞,长剑直取熊镇山的喉舌。剑到嘴边,闵婆婆手腕一抖,熊镇山顿时满嘴血肉模糊。那熊镇山也是勇悍异常,他暴睛圆睁,虽是满嘴喷血,兀自“哇呀呀”辱骂不休,一对镔铁大锤夹带劲风,舞得“呼隆隆”山响,一路朝闵婆婆砸来,闵婆婆待到铁锤砸到,一转身闪至熊镇山背后,对着熊镇山后心又是猛击一掌,熊镇山身子往前一撞,大锤拿捏不住,顿时飞入空中,一支铁锤以千钧之势堪堪砸中熊镇山头顶囟门,整个脑袋顿时砸得稀烂,鲜血如瀑喷涌,形状恐怖异常。
闵婆婆虽是一掌杀了熊镇山,自身后背却也完全暴露在对方的兵刃之下,余下众人如何肯放过这天赐良机,两对判官笔,一支铁骨折扇正一齐刺向闵婆婆的后背大穴。闵婆婆眼看无幸,薛振急跃而起,长剑出鞘一招“龙卷惨云”,只听得“叮当”数声,两对判官笔一支铁骨扇已被架在一旁。
苍龙追风剑原是极高明的剑法,薛振见闵婆婆势危,迫在眉睫之下全力施为,出招快若闪电,这也正暗合了此种剑法的精髓要旨,是以一招之下振开了三大高手的致命一击。闵婆婆转过身来,费书清、猴氏双雄、闵婆婆、薛振便即斗在了一起,闵婆婆是拼死相搏,薛振是初生牛犊,这一交手便是险象环生,各人生死命悬一线。费书清一边挥舞折扇与闵婆婆相斗,一边大呼道:
“吴道长,此时还不出手,你要看我们斗到几时。”
“费兄何必着急。”
那泰山派的吴道长自重身份,仗剑立于一旁,他深知闵婆婆身受重伤,这是拼命一搏,自是撑不了许久。闵婆婆打熊镇山一掌已是尽力而为,此时正自气血翻涌,斗不数合,被那玉面书生当胸重击一掌,仿佛身轻如燕,飞跌至廊前柱下。薛振见状急攻两剑,跃回婆婆身旁,只见闵婆婆口吐鲜血,气若游丝,不禁悲从中来。
薛振从怀中取出锦缎卷轴掷于地下,愤愤说道:“这便是你们要的‘元阳神功’宝典,见利忘义,枉称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