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一晃已是两年有余,这一日正是清明时节,北方之地,花草树木尽皆吐故纳新,山川河岳也是一派春意盎然。
一匹快马出了大名城,沿着官道一路向南奔行,快马之上骑行着一个少年,该少年眉目俊朗一脸英气,身形虽显清瘦,且难掩矫健精悍之意。那奔行的少年正自兴味十足,时不时的扬鞭奋蹄急速驰骤,直要等那马儿喷气连连方才信马由缰的慢行一段。只有这时,那少年方自收敛心性,两旁怡人春色才自入得眼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前病重难愈的薛振,现如今已长成了一位翩翩少年。
两年前,薛振病愈之后,公孙道长对这位小徒儿是疼爱有加,不仅把一身的武功倾囊相受,更是把得之不易的内练丹如寻常药物般喂与薛振服用,每七天一粒从不间断,直到薛振体格强健,英武精悍方才停用。也是天作人和,薛振心灵质慧,对公孙道长传授的武功领悟超凡,加之勤学苦练,铁禅派的内功心法领悟颇多,如今已练就了三四层的功力,这让公孙道长喜出望外,想当年自己练这三四层功力,可是足足花费了五年时光。两年来,薛振学的拳掌剑法还不多,只是有了这三四层的铁禅派内功,只用些寻常招式对付一般的武人也是绰绰有余。
得此佳徒,公孙归一大畅心怀,对薛振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但凡干些有点危险的勾当,尽皆要薛振趋避。近来,薛振对师傅这样的安排已是颇为不满,定要与师傅一起历练江湖,安危同当。
昨日,在王母山大寨,公孙道长受义军首领结义兄弟王友直相托,启程去中都燕京诛杀叛徒胡天德,薛振便软磨硬泡想要与师傅同行,怎奈公孙道长却心坚如铁,不容置辩,只好与师傅依依惜别,相约三月后在大名府相见。
今日,薛振得了一匹快马,又是清明时节,便置办了些祭奠的物事,骑了快马过滑州来父亲的坟前祭扫。薛振一路奔行,并无停留,午时刚过便已来到了月华庵前。
月华庵自两年前窦仙姑离去以后,便不再有人驻留,如今墙头之上瓦垄之间已有杂草生长,粉墙黛瓦间已有荒凉之意。薛振在庵中院内拴好了马,提了祭奠物品,出月华庵后门便往坟山上走。庵后山上此时满眼新绿,山道两旁新生的野草,更是绿的娇嫩欲滴,更有或黄、或白、或蓝的野花,如星星般点缀期间,煞是好看。如斯美景,薛振并不在意,径直来到父亲的坟前,在两座坟头摆了三牲果品,点燃香烛纸钱。
薛振跪拜已毕,坐在父亲坟前,看烛火摇曳香烟袅袅,想起父亲临终嘱托,不禁泪湿眼眶。薛振擦了擦泪眼,便坐在坟前和父亲说起话来。
“爹!您要孩儿照顾母亲,孩儿不孝不能时时相伴左右,不过您尽可放心,母亲、姐姐和窦姑姑都住在栾川,她们一切安好,姐姐还跟着窦姑姑学了些防身的武艺,姐姐舞起剑来可好看了。”
“爹!孩儿的身子骨也不似以前般病弱了,跟着师傅学艺,身子骨也锤炼得健朗了。”说完,薛振在胸前“咚咚”锤了两拳,又说道:“爹!您听到没,可放心了吧!”
“爹!现在孩儿和师傅在一起,平时师傅对孩儿很好,但教授武功时且是十分的严苛。孩儿也一直谨记父亲的教导,不敢有一时半会的偷懒躲闲。孩儿也盼着早日艺业有成,和师傅一样仗剑江湖,除暴安良。”
这几段话说完,一时无语,薛振想了想道:“爹!孩儿还是给您演示一套掌法吧。”
说完,薛振站起身来,打了一套三十六路回风游身掌,薛振这套掌法打得轻盈灵动,如行云流水又不失沉稳,又不显浮躁,已深得这套掌法的精要。薛振打完这套三十六路回风游身掌,复又坐回父亲坟前说道:“爹!这是孩儿最拿得出手的艺业了,这套掌法还有个妙处,孩儿每天练完内丹真气,打一遍这套掌法,便顿觉神清气爽,血脉通畅,对内丹真气的修炼也是助益良多。”
提到练功习武,薛振偏着头想了想,又说道:“至于本派的成名绝技,苍龙追风剑孩儿才刚学不久,虽也学了不少的招式,但还没有练得十分的精到,要是演练起来,恐要若得爹爹耻笑。”薛振顿了顿,才又说道:“不过,还是给爹爹练一会儿剑吧。”
薛振从剑鞘中缓缓拔出剑来,双手抱剑向父亲的坟茔鞠了一躬,便展身挥剑开始在父亲的坟前练起剑来。薛振一招一式皆认真地演练,出剑的方位,力道的强弱,剑招的变化都力求精准,有的剑招已练得熟了,有的还有些生疏,生疏的他便一遍遍地重来。薛振一练上剑,便是人剑一心,心无旁顾了,等到收剑之时已是日衔西山,归鸦阵阵的薄暮时分了。
薛振收拾了三牲果品下得山来,回到庵中,已是天色尽黑。薛振心想,不如在这庵中暂宿一宿,也算是就近陪着父亲一晚,岂不两全。薛振心意一定,便拣了一盏油灯,拨了拨灯草,点燃了置于几案之上。青灯孤影之下,但见屋内床榻桌椅,佛前经幡尽如从前,只是年深日久灰尘满积。薛振扫了扫榻上尘土,吃了些祭奠用的三牲果品,便算作是晚餐了。吃饱了肚子,薛振便在榻上盘腿坐下,眼目微闭,两掌上翻置于膝上,运真气内力行走于周身穴脉,自在行功练气。
约莫一个时辰,庵外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驽马的惨嘶,过得片刻便有脚步声走近庵来。薛振暗想,这一豆青灯不知勾得何方神圣驾临,便提了油灯来到房前檐下。薛振方才站定,只听得“哐啷”一声响,庵前院门已被掌力震开,打院门外踉踉跄跄,走进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媪。那老媪腰悬宝剑,身披大氅,一脸的坚韧狠辣且目含凶光,大氅之上染有斑斑血迹。
薛振暗想,此人身染血迹,定然有过一番恶斗,此时身形不稳,恐怕已身受内伤,加之奔行疲惫,尚且能随手一掌振断门闩破门而入,定是一位武功高强的前辈,又不知该是何等样人要来追杀于她。薛振双手一拱,正要出言相询,只见那老媪急冲两步倒伏于地。薛振疾趋上前扶起老媪,那老媪双眼紧闭,嘴唇微张,一脸纸白,薛振急运内力真气助其推宫过血。过得片刻,那老媪醒转过来,薛振端来一碗清水,那老媪就着清水服了一粒丹药,方才开口说道:
“我闵春花得你相助,嗯,小娃娃,很好!”
“太行山二老,闵婆婆……”
“小娃娃不要啰嗦,快把院门顶好,把马牵到屋后林子中去。”
“是。”
薛振答应一声,提了根粗木棍顶死了院门,牵了马到庵后林中拴好,再回到庵中时,那闵婆婆已经掐灭了青灯,盘腿坐在屋檐之下。闵婆婆双手捏了两个兰花指,一手在上一手在下,正自运功疗伤。听得薛振的脚步声,便说道:
“小娃娃,怎还不走避,再有片刻便有杀身之祸。”
“在下薛振,也是习武之人,岂敢贪生怕死!”
“薛振?好!哈哈哈……咳咳咳……”
闵婆婆连咳了几咳,便不再说话,正自加紧行功疗伤。薛振提了剑站在那婆婆身侧,自知此时不便打扰婆婆,也不好说话。太行山二老骆高夏和闵春花夫妇,薛振听师傅提起过,是师傅尊崇的前辈高人,此二人武功高强,早年叱诧江湖形影不离,颇有名声,和太师傅至正真人是同辈的武人,和祖师爷玄诚子也很有交情。今日只见闵婆婆不见骆老爷子,正是十分的蹊跷,期间定有大的变故。此时,闵婆婆伤得不轻,正好激起年轻人的好胜之心,薛振决意维护闵婆婆周全,却不曾想能打伤闵婆婆之人,岂能是庸庸之辈。
薛振习武两年,并未经历大的阵仗,而今日一场凶险残酷的恶斗正自悄悄的到来。
也就半个时辰,远处响起了一阵杂沓的马蹄声,接着便有几声马嘶传来。只听得一个粗犷的嗓音高声说道:“贼婆子的马倒毙于此,此人定在附近,大家仔细的搜一搜。”说话之人内力充沛,话音在夜色中传来,听得格外的真切。闵婆婆听得敌人临近,便睁开眼来,问薛振道:
“小娃娃,你果真是薛振?是薛统制之子?公孙归一的弟子?”
“正是晚辈!婆婆如何得知其详。”
闵婆婆呵呵笑道:“两年前你薛家门前的那场战斗轰动一时,武林之中还有几人不知你薛家父子的。好!好!你且前来,把苍龙追风剑演两招给婆婆瞧瞧。”
“是,晚辈谨遵台命。”
薛振提了长剑下到院中,起手一招“苍龙探渊”,此招威力不弱,但姿态谦恭,所以铁禅派弟子在长辈面前演剑时,一般都使这招作起手式。闵婆婆见了,便点了点头。“苍龙探渊”之后薛振接了一招“龙卷残云”,再下是“龙腾千里”,薛振正要往下演练,闵婆婆却摆手制止道:
“够了,薛少侠,到婆婆身边来。”
薛振收了剑,来到闵婆婆身旁,闵婆婆从怀中掏出一锦缎包裹的经卷,放在薛振的手上。接着说道:
“婆婆今日把这卷轴赠与少侠,少侠打开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