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队人马逶迤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开封府的衙役,然后是六名骑马的玄衣大汉,之后才是骑着纯白骏马的白袍少年,待那少年走近骡马店,薛振在凉台上打眼望去,见那少年身材匀称亭亭玉立,容貌俊美如花,脸上肤色白里透红如粉妆玉琢一般。
薛振见是这样一位美貌少年,不禁摇头叹息道:“可惜!可惜!如此容貌却偏偏是个男儿汉,岂不暴殄天物,如是女子,便是倾国倾城的美女。”那少年听得薛振的叹息之声,侧过半张脸来,美目斜睨,更是清丽俊雅。
尹果儿在一旁说道:“振哥哥,谁说一定是个男儿身,譬如我……”谁知尹果儿之言却得罪了那少年,只见他袍袖一拂,一支暗器夹风而至,直射尹果儿面门,薛振见状急挥洞箫,“当”地一声一支钢镖落在凉台之上。
那少年见钢镖被薛振打落,“哼”地一声手腕急抖,两支钢镖呼呼齐射薛振上下两路,相比刚才更是劲风扑面。薛振恨这少年蛮横,也是要显露手段,一侧身两掌一拍,将两支钢镖夹在掌中,旋即扣在掌心便欲打还。
跟在少年身后的锦袍老者,一直眼目微闭似在养神,此时忽然睁开眼来,却是目光如电斜睨薛振,眸中杀气凛凛。尹果儿看见,心惊胆寒,赶忙拉了薛振的手,摇头摆手,薛振这才作罢。
那少年骑在马上轻笑一声,便驱马前行,走得几步,又笑盈盈回眸相看。
薛振心下不服,气哼哼道:“尹妹,怕他怎地!”尹果儿笑道:“振哥哥两支钢镖一打,便是谋逆之罪,锦袍老者武功深不可测,眼前亏还是不吃为妙。”薛振黯然。
尹果儿见薛振心情不快,便又说道:“振哥哥说这伙人来得古怪,那少年是男是女还未可知,不如随在他们身后一探究竟,如若得便,顺手找回这场鸟气。”薛振一听便即高兴起来,赞道:“还是尹妹伶俐,想得周到,我们这就去吧。”
两个年轻人,对冒险探秘的勾当自是十分的欢喜,出了骡马店,便跟在这一大队人马之后,进了开封府城。这队人马鸣锣开道走在府城大街之上,却并不往府衙上去,转过几条街到了海陵王行宫的所在,远远望见行宫,早已偃旗息鼓,除了脚步声和车马辚辚之声,便再无其它声息可闻。
这队人不走正门,一直沿着行宫围墙走到西首侧门,这才进入行宫之内。
此时天色尚明,薛振和尹果儿隐在宫外窄巷之中,薛振道:“尹妹在此等候,待到天黑之后,我去宫中一探。”尹果儿心中害怕,深恐薛振有失,拉了薛振的衣袖道:“振哥哥,我们还是回去的好。”薛振道:“如此,你我岂不白赶了这一路,尹妹莫怕,我去去就回。”
尹果儿见劝不动薛振,低声说道:“振哥哥千万小心,快去快回,果儿在此相望。”
很快,天已尽黑,薛振跃入宫墙,但见行宫之内,处处灯笼高悬,照如白昼,若大一座行宫却是寂静无声,除了守卫和巡夜的兵丁,鲜有人迹走动。行宫之中殿阁楼宇,游廊亭院错落有致,更有花山草石池堰流水置于其间,行宫建筑极尽繁华之能事。
薛振在暗影之中走走停停,忽见一偏殿之中有灯光透出,似有人声交谈,便隐到殿后檐下,隔着缝隙朝里张望,却是一间书房。房内置了一张硕大的书桌,桌上放有文房四宝和一叠折页,一个高大威严的中年男子坐在书桌之后,正在看一份折页。书桌前站着一男一女,那青年男子冠带华丽,神态恭谨,那女子云鬓高挽,却是个美貌少女。
薛振定睛一看正是码头上的白袍少年,如今换了女装更是姿态万方,清丽脱俗。只听得那青年男子说道:
“陛下!黄河帮宋季鹏素有异志,敌匪巨盗皆有勾连,威胁黄河漕运安全,此次宋季鹏带着手下大小头目二十余人去华山祝寿,臣下打算在潼关以西金鸡岭将其一鼓歼灭,使黄河帮分崩离析,臣下分而治之,可保漕运安全。”
“嗯……另外,华山派掌门于重泰的寿辰,你也送一份礼去,彰显朝廷的恩典。”
“是,陛下。”
“父皇,孩儿也想去潼关瞧瞧,这潼关素有‘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百二雄关’之美誉,到底有何险法孩儿也要考据一番。”
“哈哈哈……潼关之险也不必你这女娃娃去考据了,想去玩玩,可不要坏了朝廷的大事。”
“陛下,九公主武功高强,要去自然是请都请不到的,邬海林邬公公更是极顶高手,有九公主做援手,自当更有把握。”
“父……皇!就让孩儿去嘛!”九公主扶着海陵王的手臂撒娇。
“好了,好了,你去也可以,但要服从耶律将军的指挥。”
“是!父皇。”九公主听海陵王答应她去潼关,一阵欢喜。只听得海陵王口气一转,威言道:
“耶律元宜!”
“臣下在!”
“北方褚路武林帮派,不愿归附朝廷的,要一律清剿,对山匪巨盗要加紧招安,不能招安的也要剿灭,不要让这些人做大,威胁我朝南征计划。”
“是,陛下。”
薛振听到这里,脊背上冷汗直流,看来江湖上必有一场腥风血雨。薛振不敢再耽搁,赶忙从偏殿檐下退了出来,沿着来路返回,跃出宫墙之外。尹果儿在窄弄里探头探脑地张望,见薛振回来,这才长舒一口气,心下自是欢喜。
薛振脸色凝重,见到尹果儿只简单说了句:“快走!快走!”便拉了尹果儿离开行宫。
此时开封府城门已闭,两人出不得城,便就近找了家旅店住宿。薛振这才得便把夜探行宫的经过告诉尹果儿,那貌美的少年果然是女扮男装,她是大金皇帝海陵王的九公主完颜俊雅,那锦袍老者叫邬海林,是武功极高的一位公公。薛振还把耶律元宜要覆灭黄河帮的计划也说与尹果儿知道,薛振道:
“黄河帮宋帮主与师傅交情深厚,于我家也有大恩,当年为接应家父和我,一场大战,黄河帮开封三合寨死了三位帮众,伤了四人,纪大通和屈洪两位寨主也都受伤不轻,今次正好搅了耶律元宜的计划,以报万一。”
想到可以相救黄河帮众位英雄,搅了耶律元宜的计划,两人都有些亢奋。
掐指算来,华山派掌门于重泰的七十大寿该在三日后举行,黄河帮从开封溯流而上,两日前便已动身,今晚该在洛阳打尖,薛振和尹果儿从陆路骑马赶去,两日后可到潼关,一切顺利的话可在潼关码头截住宋帮主一行。
计算停当,薛振这才放下心来,尹果儿却道:“黄河帮宋帮主行踪,耶律元宜了若指掌,只怕黄河帮已生内鬼。”薛振一想也有道理,便说道:“你我年少,空口相说,本不易说动黄河帮众位英雄,如若有人从中作梗,那就难说了。”尹果儿道:“不管这许多,到时候再相机行事。”薛振道:“尹妹说得是,这就休息,明日还要赶一天的路。”
一夜无话。一早起来,待得城门一开便即直奔骡马店,积算完住店银两,牵出快马,两人同骑一乘便往潼关赶去。
一路之上,也不驻店打尖,只在驿站上歇脚,喂食马匹,就着凉水吃些自带的干粮。如此一路奔行,直到天快黑尽,这才远远的望见洛阳的城楼。洛阳的南马驿是个大站,两人便不再进城,只在驿站歇宿,算算一天跑了四百多里地,人马俱已疲惫不堪。
胡乱用了些晚餐,薛振便欲滚到炕上休息,尹果儿打来满满一桶热水给薛振烫脚。薛振泡了一会儿,双腿的滞涨木讷便消退殆尽,只是好生奇怪,不见尹果儿说话的声音。再看时,尹果儿神情寂寥,眼望窗外,似有泪痕。薛振赶忙擦净双脚,一把拽住尹果儿道:
“果儿,哥哥带你去见父亲。”
尹果儿道:“此时怎好再见父亲,振哥哥你也劳累了一天。”
薛振道:“即便是远远地望上一眼,也是好的。”
说完不由分说带着尹果儿往洛阳城去。来到尹通判的宅院之外,尹果儿知道父亲的卧榻之处,薛振和尹果儿跃上墙头。
尹果儿父亲房内一灯独照,站在墙头,尹果儿轻声唤了声“父亲!”。只见房内人影晃动,一位老年男子推开窗户,立于窗前向这边张望。尹果儿远远望见父亲,更添白发,便在墙头道下万福,口中说道:
“爹爹!女儿不肖,不能在您老人家身边尽孝,爹爹还要多多保重。”
想到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日方能相见,尹果儿已是涕泣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