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按照苏千洵的安排,我和端木杉、秦浩早早便躲藏在了镇抚司衙门西面的小巷里,三人皆换上了一袭黑衣,额头上别着皮面具,秦浩还是酷酷地提着一柄长剑,倚着墙壁出神,不过从他紧握着剑柄的手来看,他心里还是有些激动的,而相比之下端木杉倒显得较为从容镇静了,只见他背上斜插了一柄阔剑,足有一指宽,剑柄拿羊皮包着,造型倒是十分独特。
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行动,我的心里既有激动,又参杂着些许紧张。
月夜下,我一边压腿活动韧带,一边颇感好奇地问道:“你们说苏千洵是怎么挑拨驻军和锦衣卫的呀?”
秦浩瞥了我一眼,没有搭理我,继续抚剑。
端木杉倒是笑了笑,说道:“军队里的汉子粗犷豪放,跟他们打交道,顺着他们的脾气倒是很好交往,要是跟他们横起来,就算天王老子在场他也敢跟你翻脸,而那些锦衣卫平日里目中无人、欺行霸市,向来语言粗鲁行为野蛮,这两伙人之前肯定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积怨的,千洵只是找了个引子,把两边的积怨已久的火气点起来而已。”
“什么引子啊?”我好奇地打探到。
我刚一扭头,发现秦浩也在侧耳倾听,我心中不由得暗暗好笑,这小子明明是不知道,还故意装酷不理我。
“这引子就是——女人!”端木杉打了一个响指,接着道:“这些当兵的,你跟他抢什么都行,千万别跟他抢女人!”
“女人有这么大魅力吗?我怎么不觉得呀。”我揉了揉脑袋,疑惑道。
“哈哈,那是对你,可没有几个人像你一样,天天睡在温柔乡里啊。”端木杉大笑,接着道:“尤其是那些驻军,天天住在军营里,一两个月见不着女人那都很正常,哪里像你呀!”
我大窘,端木杉见状笑的更开心了,就连秦浩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真讨厌,也不知道这个风气是怎么开始的,现在除了秦浩,其他三个人都拿我的职业调侃过我。
就在我们互相调笑的时候,墙那头忽然传出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些许人的呼喊。
这是苏千洵的计划成功了吗?
“嘘。”端木杉示意我禁声,然后将自己的耳朵紧紧的贴在墙上倾听。
“应该是挑拨成功了吧。”我笃定道。
“等信号,我们不知道院内的锦衣卫有没有走干净。”端木杉低声说道。
又过了片刻,“咻”的一声,一道绿色的烟花迅速划过了天际。
“行动!”端木杉轻喝一声,我们三人立刻拉下面具,纷纷窜上了墙顶。
我俯身望去,只见整个锦衣卫前厅的守卫齐齐奔向大门口,留给我们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身影。
“走!”端木杉手一挥,我们立刻跃下墙头,贴着墙,用墙边的黑影作为掩护,迅速向中庭奔去。
今晚的天气倒也很给我们争气,阴云密布,月光暗淡,还真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我们三人毫不费力的便穿过了明玉堂。
伏在中庭的墙头,我们微微探望了一会儿,只见中庭的厅堂前站着四名身着飞鱼服,腰胯绣春刀的锦衣卫,而走廊上也会时不时出现一两队巡逻的锦衣卫,每一队巡逻的锦衣卫都在六人左右。
我拍了拍秦浩的肩膀,打气道:“兄弟,看你的了,不成功便成仁啊。”
秦浩一把甩开我的手,瞪了我一眼,提着剑便立刻向东厅门冲去。
果不其然,站守中庭的几名锦衣卫立刻就发现了秦浩,一边拔刀,一边呼喊着巡逻的同伴前来支援。
秦浩扭过身来,拔剑出鞘,左手掐了一个剑诀,迎着赶来的四名锦衣卫连削带刺,一转眼便递出去了十余剑,四名守卫当下不支,纷纷中剑倒地,不过此时巡逻的十数名锦衣卫也纷纷闻讯赶来,从东、西厅门鱼贯而入,将秦浩团团围在中庭,秦浩挺剑相持,一时成了合围之势。
“该走了。”端木杉轻声地说道。
“他不会有危险吧。”我担忧的问道。
虽然他脾气臭了点儿,对人的态度差了点儿,性格傲了点儿,不讨人喜欢了点儿,又经常拿眼神鄙视我,但我还是真心关心他的!
咦?我怎么觉得自己瞬间伟岸了不少呢?
“相信他的剑法。”端木杉冲我展颜一笑。
我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趁着混乱和端木杉潜行进入了东厅门。
进入东厅门后,倒是没有再见到巡逻的守卫了,想必已经都被秦浩给吸引走了。
往东又行了片刻,一栋偌大的牢房便映入眼帘,房门匾额上斗大般地“诏狱”两个大字,证实着我们并没有走错地方。
我和端木杉隐匿在一棵大树身后,偷偷打量着诏狱的布防情况。
只见牢房门口有四名锦衣卫按刀巡视,倒是和中庭的布防差不了多少,只是不清楚牢房内有多少看守的锦衣卫罢了。
“我先冲进去,你在这里等着,待我把牢内的锦衣卫一并引出诏狱后,你再进去。”端木杉冲我道。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唰”的一声金属摩擦的声音,端木杉已将背上的阔剑抽出,我定睛一看,只见此剑浑身泛着金光,灼人眼球,剑身上似乎纹刻着什么图案,可是刚习惯夜色的我被金光闪的不敢直视剑身,我心中大赞,此剑定非凡品!
这柄阔剑犹如一颗夜明珠,还不待端木杉冲过去,那四名锦衣卫便已经发现了他,昏暗的月色下,只见金光闪烁了四下,四名锦衣卫便已倒地不起,我心中暗惊,惊的倒不是因为端木杉的剑法有多高明,反而是因为他一招一式质朴无华!
没错,一招一式犹如平日练武一样轻松随意,他刚才冲过去后,先是磕开迎面而来的两把绣春刀,然后顺势一挑,划破了其中一人的咽喉,接着没有收势,而是把剑随意一架,又挡开了一人的劈砍,卸力后顺势往下一揽,阔剑便又划破了两人的咽喉,令人惊讶的是,端木杉此刻竟然还不收势,使力一下刺穿了最后一人的心房。
要知道,一招一式之间都要有力量的转化,就像我们每打别人一拳,就要把拳头拉回来蓄第二拳的力道一样,而端木杉从拔剑开始后,一招一式仿佛就像是借着对手的力道一样,从未把剑往回拉过!
每一个习武的人都明白,招式之间的连贯是有多么的重要!
倘若将千万招都汇集成连绵不绝的一招呢?!看来端木杉这“江湖第一剑客”绝非浪得虚名!
就在我震惊在端木杉奇妙的剑法时,二十几名锦衣卫手提绣春刀从诏狱里纷纷跃出,端木杉没有再与之缠斗,而是且战且退,向中庭奔去,应该是与秦浩会和了。
我踏起“斗转星移”的步法,趁众锦衣卫追赶的时候迅速潜进了诏狱。
进入诏狱后,我也不清楚是否还有留下来的锦衣卫,为了以防万一,我依然蹑手蹑脚的前行,诏狱的外屋是刑训房,桌面上、墙壁上到处摆着挂着各种刑具,我粗略地看了一下,铁刷、夹棍、脑箍、钉指等一应刑具让人不寒而栗,地上还有着一滩滩血,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家伙刚受完刑,而一旁干着的地面也都泛着暗红色,这里的地面也不知道被多少的鲜血浸染过了。
我暗自打了个寒颤,嘀咕道:“看来这锦衣卫当真像传闻中那么残暴啊。”
走过了刑训房,便有一条宽阔的走廊呈现在我面前,看着木制的牢房,我认出了这是所谓的“人”字号牢房,按照李越所说,诏狱里有三种牢笼,人字号牢笼为木制,专门关押参与谋逆、反叛的庶民,也在诏狱的最外层,而再往里面走,便可以看到为铁制牢笼的地字号,这类牢笼专门关押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而天字号呢,则在诏狱的最里层,也是铁制的牢笼,平日里关押的都是犯罪的王公大臣。
我悄然走在过道上,倒也不怕被关押的犯人看到我,一来我脚步轻盈,二来这些犯人大多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每人身上的囚衣都已经被染得血迹斑驳,绽开的皮肉时不时惹来一些蚊虫叮咬,这些人都始终无动于衷,更何谈发现我呢?
唉……这些人中也不知有多少都是含冤入狱。
我忍着心中对这些人的同情,快步走过了人字号监狱。
人字号监狱的尽头是一条走廊,两面的监狱被墙隔开,当我来到这条走廊前的时候,我的心头奔腾而过万头神兽!
这哪有两丈多?!分明都快接近四丈了好不好?!
我咬牙切齿的咒骂起了那四人。
没想到原本一帆风顺的计划竟然卡在我这里了!
我抓耳挠腮了半天,最后只能决定冒险一试,外面的情况可不容我再拖时间了!
我后退了几步,助跑后迅速凌空跃起,不过当我跃起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自己这一跳肯定不够四丈远,空中力道使尽的我下意识的缩起了身子,想要找个落脚点再次借力,不过此时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了端木杉刚才所施展的剑法,我急中生智立刻摒弃了缩身落地的念头,而选择挺直腰板,双手往头顶一挥,按着房顶用力一推,身子便又向前滑行了一阵,落地时堪堪越过走廊。
好险!我劫后余生般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