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跳金,右眼跳银。左眼跳金,右眼跳银……胡老粘揉着眼皮一遍又一遍地嘟哝着。一天来,他的右眼不住地跳,跳得他心慌意乱的。他有一种预感,心里老念着那句嘴里说不出又不愿说出的那句:左眼跳财贝,右眼跳是非。
胡老粘揉着右眼坐在窗下的石墩上,叭嗒叭嗒地抽着烟,沉思着。老婆子去照顾女儿生孩子,回来电话报了平安。儿子从地里刚回家,打过招呼。自己一个人在家有什么是非可惹呢?他抬头望望天,天上的星星直向他挤眼,好象在传递一种秘密信息,又羞于开口。这时他忽然想起,去年也有一次,右眼跳了两天,两天后牛被倫走了。他想起了他的大黄牛,起身来到了牛屋里。正在吃草的大黄牛深情地望了望他,又低头吃起草来。胡老粘从牛槽里拣起一骨节玉米秸,劈下一片篾皮儿,用舌头舔了舔贴在右眼皮上,右眼皮立马不跳了。他摸着大黄牛的头,大黄牛伸出舌头舔他的手心,这是胡老粘最快感最舒服的一种感觉,带刺的牛舌头舔的他浑身象过电一样,麻酥酥的。
草膘料力水精神,这头牛他买来不到半年,经过精心喂养,长大了,胖了,牛毛象抹了油似的光亮。胡老粘喜欢牛,在生产队里时,他当过饲养员喂过牲口,与牛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农村实行土地承包制后,他喂过三头牛,第头是母牛,产犊后把老牛送给了大儿子,自己把小牛犊喂养大。去年冬天被贼偷去后他又买来这头大黄牛。
胡老粘原来的牛棚是贴西屋山盖的,很简易。半砖半土,架上几根檩条再盖上瓦。为了除栏方便,他把后端留了个粪窝子,每天从栏里往外撂粪,从屋后往栏里填干土,轻快,方便,牛棚里始终保持干燥和洁净。当村里有的人家牛被盗后,妻子就告诫他把那个粪窝子堵死,以免被贼把牛偷去。胡老粘不光粘,而且犟,是那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汉子。老婆说多了,便斥责道:妇人见识,那粪窝子连母猪都拱不出去,何况牛呢,只要把门看好,就偷不牛去。俗话说,不听老婆言,吃亏在眼前。不久,夜里被人把粪窝子两旁的砖拆下,牛被偷走了。没有了牛之后,胡老粘后悔了一阵子,认为当初不该不听老婆的话。可是现在也不晚,古人说: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他立即把牛棚拆了,与正屋拉齐,砖灰到顶,盖起了现在这间与人住标准一样的牛屋,又明亮又牢固。随后,又整理了院墙,换上大铁门。胡老粘觉得这样可以万无一失了,才到集上花了一千多元卖回这头大黄牛。胡老粘温了水,撤上一把麸子,捏上几捏盐,饮完了牛,把院门关好,就放心大胆地回到自己的炕上睡觉。
大约半夜时分,胡老粘猛地听到有人跳墙的声音。他俏悄地顺着门玻璃往外望,见一个黑影溜进牛屋里,他刚想开门嘁,可又一想,先别惊动他,如果一惊动,小偷爬墙逃跑,就什么也捉不着了。欲擒故纵,反正我锁着院门,就是牵了牛你也出不去,即使出去了,你也逃不掉,到时候人赃俱拿,看你有什么说的。贼从牛屋里牵出了大黄牛,干咳一声,墙外立即搭进一张木板,很长,有一米宽。长长的木板磕在地头上,形成了一个35的坡。木板上钉着一道一道横捏木。贼把牛牵到木板上,踏着一道一道的捏木往上走。这时候,胡老粘只要一城,或者抢上去夺牛,贼或许弃牛而逃,弄不好还白得一张木板。可是胡老粘不,他要看明白贼是怎么偷牛的,以后把这个秘密告诉左邻右舍,告诉公安派出所。再说,反正牛不是马,即使偷出去也走不快,再夺回也来得及。牛一步一步往上走,木板也随着牛的重量变换着角度,当走上塔顶时,木板平衡起来。牛的两条前腿在墙外,两条后腿还在墙内。站在墙顶上的牛忽然牛起来,象一尊雕像显得很雄伟高大。胡老粘看傻了眼,他象在观看欣赏一场绝妙的杂技,竟忘记了是贼在偷牛。牛又往前走了一步,木板开始向外倾斜,直到牛全部走到墙外,胡老粘才如梦初醒。妈的,偷牛都用上高科技了。他大喊一声:把牛放下!这时墙外已响起了汽车发动机声。胡老粘打开院门,向左邻右舍高声大喊,贼偷牛啦!捉贼啊!他跑到墙外,汽车已经开动,大黄牛老老实实地站在车斗里。胡老粘一边追着一边喊:给我放下牛,给我放下牛!汽车好象没听到胡老粘的喊声,加快速度飞跑起来。只有车斗里的大黄牛听到主人的喊声,拾头望望主人,“哞”地叫了一声,好象说,拜拜了胡老粘。汽车卷起了一路尘土,掩盖了汽车和牛。胡老粘越追离汽车越远,喘着粗气,两腿发软,扑咚一腚蹶在地上。阴森森的黑夜中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是那么弱小,那么无智,那么孤立无助。汽车的两盏尾灯,象两只鬼眼一样望着他,仿佛在说:胡老粘啊胡老粘,你现在明白牛是怎么被偷走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