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庄孙家养了一条大黄狗,又壮又胖。据村里人说,这是条狼狗叉子。那长耳朵大脑门,棒子似的腿,无不显示出狼种的基因。庄孙的老婆因眼病双目失明,庄孙又天天外出干木活,养着这条狗既可以与老伴做伴壮胆,听听动静,又可以看门。
冬天天短,黑得早。庄孙在房主家干完活吃了饭回到家,已是八点多钟。他放下自行车,先过去摸摸大黄狗,又把从房主家带回的剩骨头倒进狗食盆里。对大黄狗说,大黄呀,今天犒劳犒劳你,好好看门,啊。大黄狗围着主人转来转去,象个孩子,哼哼着用舌头舔庄孙的手、脸。庄孙说,行啦行啦,快吃去吧。大黄狗这才去吃主人给它带回的美餐。庄孙回到屋里,老伴说,怎么才回来?庄孙说,今天主家起屋,喝完工酒。庄孙接着打了个饱嗝,兴奋地把嘴对着瞎老伴的耳朵说,干了一冬天,今天我开支了,有钱啦。你猜多少?老伴问,多少钱?庄孙说,两千多呢。老伴说,这回儿子娶媳妇不愁了。庄孙扳开假墙从里面搬出个黑坛子,把钱放进坛子里,又把坛子送进假墙
里,盖好。刚脱衣上炕,就听到大黄狗汪汪地叫起来,接着又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他想起今天酒席上人们说的近些日子有一帮专门到村里偷狗的,立马警觉起来。他隔着门上的玻璃往外一望,果然,见院子里两个家伙围着黄狗转。庄孙从门后拿起他自制的土枪,跑到院子里,问:干什么的!一个带墨镜的家伙把匕首在空中一扔说,不干什么,要你这条狗。庄孙说,你们这样明抢明夺,不怕犯罪?“墨镜”说,牵只狗犯什么罪?靠后点。又吩咐另一个说,老三,把狗拉走。庄孙说,你敢!谁敢动我的狗,我要开枪了。他有意识地把枪栓扳动了几下。两个家伙一看庄孙要动真格的,吓得直往门外跑。“墨镜”跑出门外,恶狠狠地对庄孙说:老孙头,骑驴看唱本——咱走着瞧!
其实,庄孙这支枪也不是什么真枪。他过去打过兔子,做过一支土枪,公安收枪时,他主动上交。近几年村里治安不好,他锯了一根铁管,配上一把磨光的枣木枪托,装上枪栓、铜帽,象真的一样。有时按上红药、硝什么的,也能打着响。这几天他听到不少人宅盗窃的案子,每天晚上就把这支枪放在门后。今晚还真的用上了。他暗暗自喜,幸亏这枝枪,要不大黄狗就没命了。
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惹得大黄狗又汪汪地叫起来。大黄狗天生好嗓门,叫起来象吹号似的。庄孙透过玻璃窗一看,天刚蒙蒙亮。他认为还是那俩偷狗的来了,起身披衣,从门后拿起土枪跑出去。大黄狗见到主人,不叫了,亲热地跑过来咬庄孙的裤腿。庄孙拍拍狗头,说,有我在,谁也不敢动你身上一根毛。
开门!开门!庄孙开了门,进来的不是昨晚那俩偷狗的,而是一胖一瘦的两个警察。庄孙一惊,问:你们找谁?胖警察说:找你。庄孙问:找我干啥?胖警察说:先把枪拿来。瘦警察把枪夺过去。胖警察说,跟我们到派出所走一趟。庄孙说,我没犯法,跟你去干啥?胖警察说,你真是法盲,私藏枪支犯不犯法?别罗嗦,走!瘦警察在背后推了他一把。
庄孙跟着警察来到了派出所。警察拿出一本治安处罚条例,叫庄孙读。庄孙说,我不识字。胖警察吩咐说,念给他听。瘦警察念道:非法携带、存放枪支、弹药或者有其它违反枪支管理规定的行为……处15日以下拘留罚款。庄孙说,我这枪不是真的。胖警察把扳机一扣说,什么,还不是真枪?难道等你打死人后才是真枪?看在你这么大年纪的面子上,就不拘留你了,不过得交2000元罚款。
2000元罚款?庄孙一听惊呆了。说,警察,我求求你,枪我不要了,可这罚款我实在交不上。胖警察把一副铮亮的铐子往桌子上一拍说,好吧,先铐起来送拘留所。庄孙听了吓得一腚蹲在地上。忙说,我回家对付对付,对付对付。胖警察说,十点以前送过来,晚了照样拘留你。
庄孙回到家,大黄狗又摇着尾巴跑过来。庄孙恼怒地踢了它一脚,骂道,都是你这狗东西惹得祸,2000元钱能买你几条狗命!大黄狗可怜地望着主人,奇怪而又惧怕。庄孙从假墙里搬出那个破坛子,双手抖动着把那2000元钱拿出来,给派出所送去。
庄孙从派出所回来,丧气地躺在炕上不吃也不喝,摇头,叹气。瞎老伴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大黄狗饿得直叫,他也不喂。他想起墨镜的那句话,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脑子里同时又出现胖警察那严厉的面孔。心里就象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晚上八点钟,咚咚的敲门声惹得大黄狗又汪汪地叫起来。庄孙从美梦中醒来。梦里,他梦到胖警察来找他,说
那支枪是支假枪,把钱和枪都给他送了回来。庄孙想,警察是会通情达理的,是不是真的认为处理错了,把钱给退了回来。他懒洋洋地走出去开门。门一开,庄孙惊呆了。这不是昨晚那两个抢狗的贼吗?没等他反应过来,“墨镜”把刀子一亮,直顶着庄孙的脖子。冷笑一声,问,你的枪呢?接着吩咐说,老三,拖狗。老三伸出挽猪钩子,一下勾住大黄狗的喉咙,大黄狗张不开嘴,痛苦地看着主人,被拖上门外三轮车的铁笼里。“墨镜”把刀收起来,又冷笑一声,走了。
庄孙望着被三轮车拉走的大黄狗,突然哈哈大笑。两行泪水顺着他脸上那一圈一圈的核桃纹,写满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