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连连数日,齐顼都没有来过消息。唯一能见面的方式也不过是齐顼在沁书阁辅佐周宪批奏折时,周薿以拜望皇帝为名打一照面,齐顼眼中无情,便也只是笑着跟她俯首行礼,满口皆为臣。
周薿有些心痛,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将齐顼逼到这么一步,许是太皇太后的干涉使得他小心起来?周薿愈发不解,心便是愈发的绞痛。
晋王府。
周尧读着项子俞查来关于红鸢的消息,瞳孔猛地收缩,五年前的苏氏灭门案,她竟是苏家外嫁女儿的遗珠。
五年前,江苏苏氏家主因一首诗落了文字狱,便被判满门抄斩。苏氏还有一女儿早些年便嫁到南阳陈氏去,也因此逃过一劫,只是前些年,那陈氏一家子都似人间蒸发,至今杳无音讯,这红鸢便是他们的女儿,陈莹。
这件事背后肯定有隐情,项子俞试探着问道:“王爷,还用查下去吗?”周尧沉吟了一下,说:“将这些资料交给齐顼,他会办的。还有,”他顿了顿,接着说:“你可有查清楚那孟湘湄的来头?”
“回王爷,那孟湘湄真是常宁公主,不过只是义女。而孟湘湄幼时则是在南藩一带生活的。”项子俞毕恭毕敬,将自己知道的一字不落的说与周尧听。
“南藩国?”周尧眯眼,思索了些什么,他早些年曾奉旨出征南藩国,更是曾血洗南藩国与大周交界的汀阳。若是那孟湘湄是汀阳人,如此恨他倒也说得通,只是为何会与燕国勾结一起?不过无论如何,燕国此番“行刺”果真是一份让太皇太后喜欢的不得了的厚礼啊。周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燕国终于是蠢蠢欲动了吗?
齐府。
齐顼收到了来自周尧的关于红鸢的资料,与他这些天查到的无二。齐顼神色有些阴霾,五年前的苏氏一案,说来还是与太皇太后有关系。这红鸢不惜背主为太皇太后做事,怕是有什么把柄握在了太皇太后手中。
“叶乔。”齐顼唤道。
“在。”叶乔走出暗处,俯首站在齐顼面前,齐顼说:“去查五年前被抄斩的苏氏女儿嫁入的那家陈氏。”
“遵命。”叶乔临命。
“燕国来人那边怎样?”齐顼问道。
“据叶函传来的话,燕国使臣被太皇太后安顿于宫中小住,却未曾发现孟湘湄的行踪。”叶乔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叫叶函盯紧一点,随时传信。”齐顼英眉轻锁,手指摩擦着手里的那块籽玉扳指。
“退下吧。”齐顼让叶乔退下后,独自望着窗外发呆,已是晚春,天气已经暖起来了,想来也是许久未见她,叶函传来的只言片语也不过是安好勿念。不知她可有想我?齐顼在心里默默念叨。
世事难料,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天命难违,我不见你自有我的原因,只是愿你听话,护好自己的安危。
翌日清晨。
周薿如往常一样去服侍周宪上朝,却在乾元殿看到一个身影。
那人转身翩然行礼,动作都如人一般美得倾国倾城,那人俯首:“奴婢浣眉,参见长公主。”
周薿惊住,身后的青鸾也是一愣,周薿看着那绝美的模样,讷讷的念出一个名字:“孟湘湄。”
孟湘湄起身,笑意吟吟的望着周薿。
周薿冷静下来,抬眼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奴婢是皇上身边的从三品御前尚义。”孟湘湄说着又行了一个小礼。
周薿绣眉微蹙,孟湘湄改名也罢,为何会成了女官?虽不解,却还是随孟湘湄一同进了寝居。
“皇姑姑,湄儿!”周宪开心的招手,孟湘湄走过去为周宪更衣,服侍洗漱,就像服侍了很久一般。时不时回答着周宪的问题,两人看起来很是亲密。
“皇姑姑,湄儿讲的故事很有趣,以后晚上你也来,让湄儿也讲与你听。”周宪抬头看见在一旁伫立的周薿,笑说。
“好,若是晚上得空。”周薿温和笑着答话。
待送了周宪上辇,周薿拦住孟湘湄,说:“常宁公主,有幸可否一谈?”
孟湘湄行了一个礼,说:“长公主,奴婢是浣眉,常宁公主已经死了。”
说罢便福身退下。
周薿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叹息,如此绝色却沦为两国之间一颗利益的棋子,以弱质之躯撑起表面的和睦。
青鸾虽然面无表情,却若有所思。
皇上午睡时,孟湘湄偷了个闲,她坐在床边刺绣,不小心针扎破了手指,一粒血珠躺在手指上,她轻轻用唇吸吮掉血珠。
忽的想起那天太皇太后与她说的话,孟湘湄绣眉紧锁。
三日前,祥云殿。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屏退了众人,太皇太后只留了素锦在身边。
本跪在地上的孟湘湄缓缓抬起头来,笑看着太皇太后,一双剪水瞳眼波流转,实在美。
“倒是生了一副好样子。”太皇太后抬手,手指微勾示意孟湘湄再往前一点,孟湘湄往前挪了挪,太皇太后用食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说:“果真长了一副足以祸国殃民的模样。倒是与那个贱人十分的相像。不知,这么一绝色的美人,模样要是毁了会如何。”说罢,太皇太后长长的护甲便在孟湘湄左脸颊处摩擦。
孟湘湄心中冷笑,表面上却还是不得不做出一副惊恐地样子,看到了她眼中的惊恐,太皇太后十分满意,这才挪开了放在孟湘湄左脸的手指。
轻轻拿起桌子上的茶,轻啜一口,说:“燕皇给我送来了这么一颗绝好的棋子,怎能不用?今日起,你便是浣眉,从三品的御前尚义,服侍皇帝左右,记住,常宁公主已经死了。”
“谢太皇太后,奴婢遵旨。”孟湘湄俯首行大礼。
“退下吧。”太皇太后挥手道,随即由素锦扶着起身入了内室。
“喏。”孟湘湄低头退出祥云殿。转身后,脸色便黑了下去。她等的就是这太皇太后将她当棋子用的这一刻。燕皇对她恩泽太重,她必要以命相报。况且,她在来大周以前,便早已做好死去的准备。
孟湘湄从回忆中抽神,有些恍然,想起今日与周薿的短暂见面,又想起那日宴会上她的临危不惧。倒是个有趣的女子,若生来为普通人,倒是愿与她做个朋友,想想,却也只是无奈一笑。
回到朝凤殿,周薿连忙找来叶函,将今日所见孟湘湄之事写在便签上,让他尽快交给齐顼,待叶函离去后,周薿心中才有所怅然,附着那便签的还有一个素帕,洁白无瑕,但那上面却寄托着千千万万个儿女情长,若是他能懂便好了。
齐顼眉头紧锁读完便签,却蓦地豁然开朗,他烧掉便签后才打开素帕,白如雪的素帕,不染任何杂色,却诉说着她的思念,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齐顼有些惆怅,想抬笔回些什么,却终是放下了笔,只是将那帕子放入衣襟内妥善保存。
齐顼望着窗外树枝冒出的青芽,时至今日步步为营,是时候该入阵了。
入夜,女子和衣坐在榻上,似是在等待什么。门开了又关上,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女子,黑夜里瞧不清男子的模样,唯有一双狭长目漆黑而又深远,男子定定的瞧了女子,才开口道:“果真顺利。”
“回二皇子,现在只剩下时间问题了。”女子的眸子里闪动着耀人的光彩。
“过几日谢道他们便回去了,而你则是以叛国之罪被燕皇委托于大周处死,可以说,孟湘湄已经死了。”男子压低了声音,缓缓道。
“自我请缨离开燕国开始,常宁也好,孟湘湄也好,早就已经死了。”孟湘湄声音里透着一股恨绝劲。
男子颔首,道:“你明了便好。”顿了顿,男子接着说:“今日我还有一事相求。”
“莫不是让我护好那位小主?”孟湘湄淡然的问道,声音里有些傲然。
“正是,她是我唯一失算的一步。”男子有些懊恼的摇头。
“奴婢知道了。”孟湘湄俯首称是,然后说:“若是算不过老天,我也无能为力。”
男子苦笑,却再未多言,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