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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使臣来访之日,宫中设宴。
周宪坐在主位,右边依次是太皇太后,周薿。左边则是齐大司马与齐顼。底下则是众王王爷与官员以及其亲眷。周薿坐在上面扫视着众人,周己和周奉坐在一起对酌,周懿左右两侧各坐美人,忽的感受到一股目光,转眸,是周尧,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身后带着一个不苟言笑的侍卫,在热闹的宴会里显得格格不入。周薿想起他前几日休妻的事,不知怎的,心中竟觉得像出闹剧。
周尧轻抬手中的玉杯,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周薿见此,也酌酒一杯回敬周尧。周尧嘴角挂着的淡淡的笑意,放下了酒杯,目光转向了别处。
周薿转首却见齐顼面色有些阴沉,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周薿对她讨好一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站在周薿身后的青鸾,目光却一直落在周尧处,周尧身后的项子俞抬眸看了一眼青鸾,青鸾这才将目光投向他。青鸾微笑,笑容有些苦涩,讲述着些说不清的东西。
沉默了一会儿,周薿对太皇太后笑着说:“以前薿儿只是坐在台下哥哥们的身后,如今薿儿也坐在这高台上了。”
太皇太后放下玉盏,也笑问周薿是否开心,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见台上的人聊开了,底下的宾客们也就两两三三的聚在一起聊天。
“燕国使臣到——”宦官干涩而又尖锐的声音穿来,人们全部静了下来。
“宣!”周宪小小手掌一抬。
只见一队人俯首进入宴厅,为首的是一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者,齐顼神色有些变化,垂眸看到周尧正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齐顼礼貌一笑。周尧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为首的老者名为谢道,是燕国的安昭王。安昭王身后左侧是燕国瑞王世子莫湛,右侧则是燕国当朝皇帝孟景衔的外甥齐奚,身后跟着的还有礼部尚书之子,兵部侍郎等等。看来这阵仗不小。
“臣等奉大燕国明帝之嘱,特此觐见诏元皇帝,前来道贺。恭喜新帝登基,愿保天下太平。”说罢谢道便跪下行礼,身后的一干使臣也随他行礼。
“多谢燕皇。”太皇太后抬手,示意燕国使臣请起。
“臣等此番前来,也为诏元皇帝带来一项厚礼,不知皇帝有无兴趣?”谢道起身后又作了一个揖,问道。
果然周宪的眼中闪出光彩,“哦?不知贵国带来了什么厚礼?”
“陛下看看便知道了。”说罢,便见有人抬着一个箱子进了宴会厅。
谢道拍拍手,一个身披七彩金缕衣的女子便妖娆而出,美得让人呼吸一窒,美得让人动魄惊心。
只见那女子跨出箱子,脚踝处银铃啷啷,手腕处与脖颈处的银饰也夺人目光。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
美!周薿都忍不住心中赞叹。
“奴家孟湘湄。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孟湘湄款款行礼,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无不美得倾国倾城。
“孟姑娘请起。”周宪连忙抬手,他虽然尚小不谙男女之事,却懂得欣赏美人。
“这是我燕皇次女,本为常宁公主,此番便为贺礼献给诏元皇帝。”谢道微微一躬身道。
“贵国厚礼,我大周怕是消受不起。这诏元皇帝年纪尚小,不知美人可充何用?”太皇太后神色微变,在打量孟湘湄之后边笑着回绝道。
无料莫湛却脸色一沉,开口道:“这公主还带着一份贺礼来,还请太皇太后看过后再做定夺。”
莫湛说罢,孟湘湄便轻舞盈袖,踱步走到太皇太后面前,献上一杯美酒,笑意嫣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太皇太后,救救奴家。”
然后起身,惊鸿一舞,忽的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往周尧处刺去。周尧回身躲开,反手从身后项子俞腰间抽出剑向孟湘湄刺去。
还差三寸,剑便可割喉,周尧却停下了,此时宴会厅早已大乱,大部分侍卫护在周宪和太皇太后身侧,还有护卫两两三三的护着周薿,齐顼,还有大司马。项子俞连忙望向青鸾,看到她早已戒备起来,才放下一半的心转身关注周尧的安危。
周己和周奉早已敛了笑容,一脸肃杀之气,而周懿则慌忙的护着自己的美人。
霎时间,燕国使臣身边也有千剑所指,只要踏出一步,变成了剑下亡魂。
周薿慌乱中连忙望向齐顼,齐顼也望着她,他面色沉静,对她温然一笑。看到那安抚的一笑,周薿像是舒了心一般,冷静下来。
她看着周尧眉头紧锁剑指美人,孟湘湄的匕首不知何时已掉在地上,孟湘湄的神情出乎意料的淡然。
太皇太后看着这番好戏,心中不由得赞叹。这孟景衔果真聪明,知道现在对宪儿皇位威胁最大的便是周尧,便索性来一出刺杀,成败与否已不重要,首先摆明的便是燕国与周尧为敌。心中忽然爽快,太皇太后心中笑道,果然有意思,索性配合。
太皇太后猛地拍桌而起:“这大周还轮不到你们来放肆,来人!压下‘贵客’。”最后几字太皇太后几乎是咬牙说出的。
侍卫们在听命后瞬间压下了燕国使臣与孟湘湄。周尧看了一眼太后,冷哼一声,抛下了剑。
燕国使臣被压下去后,殿内早已人心惶惶,太皇太后坐在高台之上,周宪因为受了惊吓早已面色苍白。
太皇太后凤眉轻挑,看向周尧:“晋王果然好骨气,面对刺杀竟然临危不惧。”
“母后也是毫无惧色,还能独撑大局,儿臣佩服。”说罢抬起酒盏一饮而尽。
周尧的赞美太皇太后似乎很受用,笑道:“晋王,天子脚下岂能容忍燕国贼子乱来,皇帝自会为你做主。”
好一出母子情深!周薿心中不禁赞叹,这太皇太后此时做出的一系列抉择真是快,准,稳。以示群臣她不介意周尧此前一系列行为,让众人以为她与周尧情深意重,而且周尧定于燕国有过节。只是为何这燕国使臣要刺杀周尧,着实让人费解。
冷眼旁观这一切的齐顼嘴角勾起一抹不为人知的冷笑,心中开始盘算起什么。周己若有所思的瞧着周尧和太皇太后,周奉则是一副事不关己。
“噗嗤。”忽然有人笑出声来,惊得众人一身冷汗,看过去才发现是周懿。周懿此时早已恢复先前慵懒的模样,从身旁美人手中拿过一杯酒,笑道:“哈哈,母后与二哥当真是母子情深,感天动地,看得我都,看得我都情不自禁了,哈哈。”像是看到了什么万分可笑的事情一般,周懿竟然笑得前仰后合。
“老六,今日哀家权当是你醉了在这耍酒疯。”太皇太后转了视线。
“多谢母后开恩,儿臣先行告退。今日实属惊险,注意以后莫让孩童看了去。”说罢周懿便大摇大摆的甩手离去。众人这才意识到正上位的周宪早已吓得脸色惨白。
“你放肆!”陈太傅拍案而起。怎奈周懿早已出了宴会厅,
陈太傅转首伏身在太皇太后面前道:“启禀陛下,太皇太后,这南王语出不敬,实为犯上,请陛下,太皇太后降罪!”
“臣以为南王有犯上之罪,请陛下,太皇太后明察。”见此,宁太师连忙起身俯首称是。
“住嘴!”开口的竟然是周宪。周宪小小的脸上虽残留余悸,却露出一股倔强:“朕是这大周的主子,该怎样朕心中自有定夺,容不得你们这群老臣插嘴!”
众人诧然,周薿心中不禁为周宪紧张。周己,周奉,周尧,齐顼等人的目光皆落在周宪小小的身影上。
“容臣多言,今日本是宴会之日,虽被燕人搅了兴致,却也不至于为南王一时醉话降罪,太傅太师之举,实属迂阔。”齐大司马忽然开口,一句话却将众人的口堵死。
太皇太后轻咳一声,道:“今日宴会便散了吧,哀家有些累了。”便再未理会他人,只是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周宪,有的人虽捕捉到这一幕,却也未敢多想,多看。
人们两两三三的散去,青鸾跟在周薿身后,望向远处跟在周尧身后早已离去的子俞,心中感叹,明是兄妹相见相知却不能相认,而公主与晋王,能相见相认却不愿相知。
周薿一路陪着周宪回到寝宫,安抚着他睡下后才回到朝凤殿。
一到朝凤殿,叶函便递上一个便签,上面熟悉的行书字迹潇洒俊逸,写着:“再莫护他人,注意自身安危。近日不可见。”然后底下是个小小的落款。周薿心中暗叹,她觉得齐顼瞒着她的秘密越来越多,纵使是青梅竹马,也难掌握心思。
周薿将便签放在蜡烛上烧掉,烧了一半便觉可惜,这么多年她未曾留下一丝关于他的物什,有的也是脑海里的印象罢了,有一日若是她遭了不测忘了他,岂不是天涯伤心人了。便连忙熄了火将便签丢在地上将火踩灭,奈何烧的太快,纸上只剩下两字,刚好是落款,齐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