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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已经立夏。
燕国使臣以常宁叛变为由成功脱身,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而孟湘湄则对外宣称以鸩酒刺死,实则是改了姓名在皇帝旁边做女官。燕国使臣离京后,诸王爷也逐个离京。
入夜,周薿缓缓往乾元殿去,天气渐渐热起来,周宪现在每天晚上都要缠着她或者孟湘湄给他扇扇子然后讲个故事。于是她便和孟湘湄轮班来哄周宪入睡,今日轮到的是周薿。
进去时,周宪已经躺好在踏上,孟湘湄立在旁边眉眼温柔的在于周宪讲着些什么,回首见周薿进来,便要行礼退下,周薿抬手制止,道:“留下吧,皇帝喜欢你喜欢的打紧,你在这里他也安心点。”
孟湘湄听罢回首看到周宪果真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有些留恋的看着她,孟湘湄不禁嘴角微扬,对周薿福身,回到了榻前。
周薿坐在榻前的椅子上,青鸾立在身侧。拿过青鸾递来的蒲扇,轻轻地扇着,缓缓问道:“陛下知道美人吗?”
“知道。”周宪点点头,然后抬眸,有些羞涩的看了一眼孟湘湄,脸颊猛然通红。
“那陛下可否叫出有名的美人的名字?不许说湄儿。”周薿有些促狭的笑着。
孟湘湄听到不禁有些羞涩的低下头,青鸾在身后偷偷掩唇微笑。
周宪见状不禁有些恼怒,立眉道:“朕要说的可是西施!”
周薿轻笑:“那陛下可想听西施的故事?”
周宪点头,周薿一边笑着扇蒲扇,一边讲开了:“春秋时期,越过有浣纱女姓施,名夷光。因生得貌若天仙,增半分嫌腴,减半分则瘦,便被越王赠予吴王夫差……”
“最终夫差沉迷于美色,而被灭国。”周薿讲完故事,周宪连忙问道:“那最后西施呢?她如何了?”
周薿摇摇头,说:“宰嚭亡吴国,西施陷恶名。西施最终还是落得红颜祸水的名声,被后人唾弃。”
周宪连忙道:“皇姑姑,宪儿觉得西施是为国牺牲。”
周薿只是温婉一笑,对周宪眨眼:“好了,陛下该就寝了。”说罢,为周宪掖好被子,然后抬眸看了一眼孟湘湄,孟湘湄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周薿那里笑着对周宪说:“陛下,女子纤弱,身为堂堂男儿,能护好女子周全,便能护好河山。”
周宪点点头,似懂非懂道:“宪儿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说罢便听孟湘湄道:“陛下,奴婢先退下了。”
周薿转首看着孟湘湄,微微挑眉,孟湘湄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复杂,似是千言万语终是凝结成一抹无奈的笑。
周薿待周宪睡着后才离开乾元殿,青鸾挑灯走在前头,周薿跟在后面,夜里的深宫总是有些凄清的,周薿抱了抱肩膀,多想像从前一般,回到殿里便能看见他斜倚在榻上对她温和一笑。
回到朝凤殿,殿内却是冷冷清清,只有碎玉和一些小丫鬟在等周薿回来。
见周薿入了殿便一齐行礼,周薿示意她们退下后,便由青鸾和碎玉服侍着更衣就寝。
月挂枝头,他伫立于榻前,月光打在齐顼的身上,照亮了他半边的脸颊,眉头皱起,睫毛微垂看着榻上酣睡的人清秀的面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描摹过她的眉间,睫毛,鼻尖,唇角。轻叹一声,相思卿可知?
他不见她,自有他的理由,现在时局未稳,若是继续下去,只会连累了她。他不惜一切都要保护好她,她是他在这里唯一的亲人了。
周薿似是觉察出什么,睁开眼唤道:“齐顼?”却看到空无一人的景色,窗外的月光铺白了地面,周薿有些怅然,然后便是辗转难眠,起身坐在窗前,抬眸看着那一轮皎白明月,手指轻轻撩拨了两下浮蝶琴,心中有些烦闷,起身坐在书桌前,提笔便写:“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写完才觉笔下的情诗令人羞赧,连忙揉成团扔在地上,揉了揉头发,便回到了榻上。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晋中,晋王宫城。
周尧眼睛微闭,听着项子俞报告练兵的细节。
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这八十万大军秘密操练在泠山山中,泠山地势险要,山路坎坷,周围也是荒山野岭更是无人居住,山中多生毒蛇猛兽,一般人进来多半怕也是有去无回,在这般艰苦的条件下训练士兵,各个皆是骁勇善战。
项子俞汇报完毕,周尧轻声说道:“很好。“颔首道:“通知夏邑,让他投靠陈太傅。”
“接下来呢?”项子俞俯首问道。
“接下来自会有人替我安排好。”周尧神色深不可测,后宫干政,大臣皆乱,燕国也想来搅事,那他便让他们自己乱套,步步陷阱便由别人来铺,他坐收利益便好。
周尧轻啜一口茶水,这锦绣江山,谁人不想得到?
宵云殿。
周薿跨入殿内,安氏正在小憩,抬手让身边的丫鬟噤了声示意不要打扰安氏。周薿四处寻了寻也未曾见到周福的身影,便坐在榻脚处看着安氏熟睡,安氏眼角有细纹蔓延,虽然已过中年,但仍旧风韵犹存。
母妃一身懦弱无争,一生忍让才在后宫中保全了性命,生了她与福儿,周薿有些难过,母亲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一个多情的男人,埋葬在了这重重宫闱下,父皇逝世前也未曾想着来看母妃一眼,佳丽三千,他又是心寄何处?想着想着周薿便有些伤感。
安氏睁开眼便看到周薿一脸哀愁,不禁柔声问道:“薿儿怎么啦?为何一脸难过?”
周薿回过神,对安氏笑笑说:“无碍,只是一时困惑而已,已经解了。”是啊,父皇已经去了,太皇太后也未曾想加害与母妃,她便守着母妃与福儿,让母妃安享晚年,福儿健康长大便好了。
周薿抱住安氏,有些撒娇的说道:“母妃,薿儿不嫁人了,守着母妃一辈子。”
安氏一听,不禁笑道:“傻孩子,说什么呢。”却依旧没忍住咳嗽起来,猛地一咳,血染绢帕。
那抹嫣红虽然安氏极力想藏住,但还是被周薿眼尖的瞧到了,“母妃,你…”周薿的心瞬间提起,安氏无奈的笑笑,说:“太医也瞧过了,是痨疾。”
周薿一听立马红了眼眶,心也像被针扎一样,“母妃,薿儿回头托人给你找找方子,一定能治好的。”
“别操劳了,太医给我开了几帖药,我按时服着,还是很顶用的。”眼看着周薿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安氏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干净的部分给周薿擦了擦眼泪,周薿握住安氏的手,心中则是万般难受,这重重宫闱中,她只剩下亲人间的温存了。
祥云殿。
孟湘湄跪在地上,太皇太后用一种睥睨的姿态看她,问道“你所说的可当真?”
“回太皇太后,奴婢愿助太皇太后夺得江山,只求太皇太后能为奴婢报杀父之仇。”孟湘湄埋首。
“哀家一向不喜献殷勤的人,你有什么本事?要知道晋王可不是那么好干掉的。”太皇太后轻轻打翻桌上茶杯,茶杯碎在地上,杯中滚烫的茶水泼在了孟湘湄的手上,孟湘湄咬牙,但还是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回太皇太后,奴婢有一味药,来着南疆,无色无味,每日只要虽食物食下,不出一年便会死去,且查不出死因。不知是否应该……”
太皇太后听过猛的挑眉:“你倒是精明,知道哀家想要什么,你去做吧。若是办好了,哀家自会考虑你的请求。”
“喏。”孟湘湄听命后便退下了,想到周宪那可爱的模样心中有些微微不舍,但是又不得不做到这一步。
入夜。孟湘湄坐在榻上,男子闪身进入房内。孟湘湄缓缓道:“最近已经开始给周宪服药,不出三月,他便会死去。我告知太皇太后一年后会死去,倒时候好给她来个出其不意,一定要利用好,因为太皇太后已经开始信任我了。”
男子深邃的眸中透露出一丝冰冷,道:“停止给周宪下药。”
孟湘湄有些诧然,却也并未多问什么。
男子眸子微眯道:“不过你时间倒是把握的不错,三个月,一年。”
“还有,明日你去掖庭看看红鸢,最好能问出点什么。要么就设计从天皇太后口中套出些话。”男子顿了顿,说道,一边将写着红鸢资料的便签递于孟湘湄。
“呵,你倒是给我找了份苦差事。”孟湘湄苦笑着接过便签。
“不择手段吗?”孟湘湄读过红鸢的资料后,抬眼问道。
“如果时局所逼。”男子颔首示意。
孟湘湄心下了然,这万全之策自然是保住红鸢一名,若是天有不测,怕也只能不择手段了。
待孟湘湄回过神来,他已经走了。孟湘湄用火折子烧掉那便签,火光辉映她绝色容颜,眼中渗透的是阵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