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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齐顼走后,周薿更是辗转难眠,她总是想起三年前那个暖春,三哥下朝后来她这里小坐,身后跟着的便是红鸢,当时三哥对她笑说,这朝凤殿太冷清,就多带个人过来陪她说说话,红鸢走上前行了礼,周薿问她叫什么,红鸢只是埋首请她赐名,周薿想了想,便说那就跟青鸾凑一对,红鸢。
犹记得红鸢欣喜地面容,红扑扑的脸颊,眼里闪动的光彩。
呵,三哥带来的,她为何就没想到红鸢是太皇太后的人。
整整三年,都怪她太过轻易相信别人。
周薿沉思,红鸢若为太皇太后效力,刚刚那茶便是给她与齐顼喝的,而太皇太后那时造访只是为了看她和齐顼的笑话,周薿心中一动,太皇太后果真要拆散她与齐顼,还想借此搬倒齐顼。
翻来覆去一整夜,好不容易熬到四更天,周薿这才起身唤了青鸾进来洗漱梳妆。
待一切整理好,周薿看着青鸾站在身后,右侧空落落的,心理实属难受,便跟青鸾说,“唤碎玉进来,提了她当从七品的宫女,与你一同服侍我吧。”
青鸾应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便带了碎玉进来,碎玉给周薿行了个大礼,声音有些轻颤:“奴婢碎玉谢过长公主。如此大恩奴婢没齿难忘。”周薿摇头,让她起身,与青鸾一起服侍她梳妆打扮。
看着碎玉手指灵巧的为自己绾一个流云髻,青鸾在一旁挑选着发饰,周薿淡淡地说:“你们可莫要让我碎了心。”
两人的身形皆是微微一颤,碎玉连忙接话并许诺不负公主重望。青鸾心中则是一动,有些难受,却也是应下了。
碎玉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被提拔而来服侍长公主,月俸不仅翻了两成,到月底还有打赏。一直伺候公主的青鸾告诉她,平时只要干活就好,长公主若不问她话,就不要多言。谁也不知道红鸢去了哪儿,这在朝凤宫是禁忌的,若有人不慎聊起红鸢,长公主也会一改平日里的和气,有次一个宫人说红鸢被赶出宫了,长公主直接命人掌嘴,从此再也没人提起红鸢。
“吱呀”虚掩着老旧的门被推开,只见一个布衣女子坐在窗边发呆,因为消瘦而颧骨突起,眼窝深陷,见有人进来,女子缓缓转过头,眉头微蹙,似是一丝无奈,也有悲哀,缓缓开口道:“青鸾。”
青鸾点点头,说:“公主让我给你的带些衣物过来。”青鸾顿了顿,说:“红鸢,你依旧不说吗?”
红鸢苦笑,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点水,道:“我早知我红鸢命不久矣,如此这般苟活,倒不如多保几人的命。”
青鸾思量了一下,缓缓开口:“你可又能确定,你不说她就能保那些人平安?”那个“她”自然指的是太皇太后。
红鸢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神色凄凉道:“不确定。但我知道,我若说了那些人是必死无疑的,倒不如还留一丝希望。”
祥云殿。
太皇太后喝着茶,神色倒是安详,身边的素锦上来跟她耳语了几句后。太皇太后的眼内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又马上被掩盖。然后淡淡地说,“那一家子,全部留着,我还有用。”
“喏。”素锦应了便福身退下。太皇太后面无表情,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朝凤殿。
青鸾回来后将与红鸢的对话转述于周薿。
周薿听过后眼眶发酸,喃喃道:“红鸢这丫头性子倔,受了委屈也不说。”
青鸾有些动容,却也只是埋首,她知道公主还念着与红鸢的旧情,她一向最信任的除了齐相便是自己与红鸢了。如今红鸢被发现是太皇太后的人,而青鸾自己也是效忠于晋王,若是有朝一日败露,岂不是两败俱伤。
齐顼近几日也没闲着,忙着查红鸢的底细,又收到了燕国来的消息。
半月后,燕国使臣要来访大周,觐见新帝。
知道这个消息后,齐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手里的密函烧为灰烬。
因是燕国使臣要来访,本是准备回藩地的王爷们全都推后了日程,索性等燕国使臣来过后再动身。
晋王府。
周尧手指一下一下的叩击桌面,手中读的是子青从宫中送来的密报。这红鸢看起来来头不小啊。“子俞。”周尧唤道。项子俞从暗处走出,俯首听命。
“去查清楚红鸢。”
“遵命。”接过周尧手里的密函退下。
周尧的眸子微眯,若想动薿儿,太皇太后一介女流还是莫要起此心,小心尸骨无存。
“王爷。”管家王敛从门口踱步进来。
周尧抬眸示意他说,王敛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王妃说要撞梁自尽。”
周尧冷哼,什么王妃,不过就是太皇太后用来压制他的一颗棋子罢了,宁太师长女宁凝,谁人不知者陈太傅的头号死党便是宁太师,陈太傅靠的是太皇太后,宁太师也自然想要牵制住他,便给他娶了这么个王妃。
见周尧不动声色,王敛正想试探着再问一句,只听周尧说:“她想如何便随了她去,回头若是死了,便将尸体送到太师府,若是没死也将人送回太师府。”
虽然感叹于周尧的心狠手辣,王敛却也无奈应下:“奴才…遵命。”
宁凝果真寻了短见,受伤不轻,一直昏迷。却依旧被送回了宁府,一时之下宁太师气不过便要上折子弹劾周尧。
周尧只是淡淡的送来一纸休书,上面红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立书人周尧,曾聘定宁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诏元元年三月十四日。”
宁太师即刻恼羞成怒。却无奈只好吞声忍气,现在周尧这一步步摆明就是要和太皇太后撕破脸,宁太师将休书攒成一团捏在手中,只恨不能立刻将这周尧碎尸万段。
齐顼是在与周己还有周奉喝茶的时候听闻宁氏长女被休了的事的,表面上当做是则八卦趣闻,暗地里却猜测着周尧的用意,他周尧莫不是想与太皇太后闹翻?
“这事儿真是有趣,不知宁王怎看?”齐顼试探着问道。
“还能怎么看?我看是这周尧铁了心想要脱离皇室!他以为他能有几分能耐!”未等周己答话,周奉便开始嚷嚷着说起来了。
“四哥依我所见,我们便弹劾了这周尧给他个下马威,这皇位轮不到他一个庶子来坐!”周奉本就无头无脑,此时更是急躁便不管不顾的大声嚷嚷起来。
周己连忙让他噤声,周奉便意识到什么而安静了下来。待周奉安静,周己才缓缓道:“这周尧怕是想和太皇太后闹翻。你还记得祭祀的事情吗?如此这般便是想证明他不认可太皇太后一脉。如今太皇太后临朝称制,看起来是辅佐幼帝,实则幼帝已成傀儡,这一点齐相应该最清楚。”齐顼颔首,周己着实说的与他想的无异。
“那该如何是好?”周奉急忙问道。
“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齐顼淡然接话。
乾元殿。
周薿站在周宪身侧,看周宪临着字帖,上面写着的是一个忍字,端正的隶书。又随意看了看周宪的卷轴,忍是出现最多的字。
“宪儿似乎对忍字情有独钟?”周薿心中虽然有些了然,却还是问道。
“宪儿在忍。有朝一日宪儿夺得大权,便是出头之日。”周宪握住笔的小手微微一颤,墨汁有些晕染在纸上。
周薿心中虽不忍也不舍,却再未多言,只是看着周宪坚定地给刀字旁边画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