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突然一个黑影窜进了这个狭小的昏暗空间,以极快的速度伸出颀长的手指,在这个栖身于枯草铺成的病榻上、骨瘦如柴的黄脸小孩胸前的三处大穴上点出了极大的声响。过重的动作逼得小孩脸色一红,脖子一伸便吐出了一大口浓黑如墨的毒血,随后晕厥过去了。
“啊!坏人杀了豆豆弟弟!打他,打他!”一个梳着羊角辫,穿着粗布花衫的小女孩惊惶地捂住了嘴巴,待她反应过来时,便一步冲过来揪住玉玦的衣摆,朝玉玦身上挥上了拳头。
“无知小儿!”玉玦看着这个弱里弱气的小丫头顿时心生厌恶,英眸里寒光乍现,伴着一声叱喝,玉臂一抖,便将这个只有五岁大的小女孩震飞了。
“啊——”
“小芦!!”屋子里还保持清醒的两个小男孩,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个要好的玩伴如断了线的破风筝般撞到土墙上,脖子一歪,不动了。
“你……你是坏人!”小其满脸惊愕,留下一句斥责就跑到小芦身边去了,不停地摇着小芦的瘦小的身体,嘴里焦急地呼唤着,一声又一声……
只有蓝小公子紧抿着嘴唇,自始自终没有说一句话,他是知道刚才玉玦是救了弟弟的,可是见到她如此对待小芦,这就完全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这个人……好可怕!……好陌生!
“嗡——”
“吵死了!”玉玦一把拔出了“黑夜”,只是一个惯性的弧度,就拦腰劈开了旁边的木桌,残余的剑气更是震得残桌四分五裂。
她已经忍无可忍了,从她在屋外听到这四个小鬼的谈话,她就知道这几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家伙被坏人骗了,而且她的钱也被那个披着人皮的禽兽拐走了吧。这倒没什么,对于钱财,她从来都是不上心的。然而就因为前者,她的冷静就被从心底里聚敛的杀气所吞噬殆尽——这个拿无辜之人的性命敛财的畜生绝不会活着离开锦海镇了!后来感觉不妙,立刻冲进来,帮助那个小鬼封住了血脉,逼出残留在胃里的毒药,却被一个黄毛丫头误认为是“坏人”!这让再再次处于“蜕变期”的玉玦恼火到了极点:孰是孰非都分不清楚吗?以为自己是女孩子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得到庇护吗?没有本事,谈什么报仇?!她只感觉心中的疮疤被瞬间翻起,嗜杀的怒火加之这个突如其来的火上浇油,再加上那个小鬼无休无止的吵闹声,她的理智终于被完全瓦解了!现在的她又是那个无情无义的玉玦了,仅此而已。
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两个小男孩再次懵了,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等待审判一样杵在了原地。
“蓝日云。我终于想起你的名字了,这个名字还是我爹给你起的,说是取‘拨云见日’之‘希望’之意。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嘛——”第三次成魔的玉玦终于回归了她绝杀冷血的本性,那种一切都不放在眼里,一切都应该臣服在她剑下的王者气派。曾经她的觉醒让她自己领略到了那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而此时,在这第三次“复苏”的时刻,她让外人遇见了这位修罗的真实面目。
其实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对手会将她体内强行压抑八年的魔性释放。的确,这股力量是遇强则强的,她终于知道在客栈中感受到的那股莫名的兴奋不是幻觉了,而是那个自从她觉醒后就“复苏”的“另一个自己”,或者就是那个妖娆的女人,那个在铜镜里一闪而过、仇恨并哂笑着自己的女人,因为挑战而突破了自己的控制,从无形状态到开始积聚力量、准备化为有形之姿“重生”时所表现出的快感。而此时此刻,她再一次反控制了自己!诚然,这一结论是玉玦处理完蓝乐村里所有的事情之后,恍然清醒时才总结出来的。现在自是不提了。
“小……叔叔,你……”蓝日云呆若木鸡,他看着眼前这个头戴玄纱帷帽,肩披玄纱斗篷,周身依旧是玄纱衣衫的人物,怎么也无法和昨天那个因为他的一碗姜汤和糖水荷包蛋就心情大好,和他大肆讨论称呼问题的可爱姐姐联系到一起,真是变了……一个人吗?这不仅仅是陌生了,而是超出想象的啊!
“好了!我没工夫听你那句‘你怎么和昨天不一样了’的废话,如果你不想那个臭丫头死掉,就赶紧带她去最近的医馆,否则再晚了半个时辰,你们就得先为她收尸了!”玉玦摆弄着“黑夜”,话语里全然没了温度,反而带着绝情的利刃将蓝日云幼小的心脏宰割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是……”蓝日云好看的大眼睛里饱含了泪花,长着浓密睫毛的眼睑边缘马上就擎不住水晶珠子的重量了。蓝日云,你好窝囊!爹娘去世时你都没哭过,为什么在这个是敌是友都分不清的家伙面前掉眼泪!你还为她会不会有危险而在矛盾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凶手是谁,可是这个人根本不在乎他人的死活!
“如果你还记得你的诺言,就去村长家的地道里找凶手吧!”蓝日云低着头走到小其身边,吃力地将小芦大半个体重都压在自己背上,即将走出门时,他头也没回地沉声说道,语气坚决而清冷,毫无刚才的软弱。麟沧玉玦,我恨你!
“诺言?呃……嗯——”玉玦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头痛欲裂,她用“黑夜”撑着身体,狠狠地摇了摇头,“哼,就以你现在这充满报仇之心的状态,还有什么能力和我对抗?放心,如果我出马的话,就是再加几个故弄玄虚的喽啰,我也不放在心上。现在,我就去为‘黑夜’开祭,没饮过鲜血的宝剑算什么神兵利器?”玉玦自言自语着,却让人不寒而栗,这个人果真“蜕变成魔”了!她霍然站直身躯,劲腕一提,孤傲的身影就带着“黑夜”绝尘而去。空空的茅草屋里只剩下中毒至深的蓝豆还在昏迷……
“悬壶济世走江湖哇走江湖,金银珠宝任我拿啊任我拿,一日三餐珍馐馔呐珍馐馔,莫管良心怎安生哟怎安生……”空无一人的林径里一个一手拿柄铃,一手执着书有“悬壶济世”四字标语挂幡的中年道士正在饶有兴致地唱着他颇为满意的小腔小调,摇头晃脑,不亦乐乎。却觉得眼前一花,一只黑影从天而降拦住了去路,吓得他立刻闭上了嘴,缩了缩脖子。
“哼,道长的良心都没有了,还会怕么?”玉玦背对着这个妄害无辜的畜生,索命的魔音柔柔地飘出,中之者皆胆战心惊,当然在这天已擦黑的垂暮之路上,那蓝袍道士成为了唯一的听众,当然这话也只有他需要听!
“你……你是人是鬼啊?”道士虽岁值中年,却留着花白的山羊胡子,这时一双贪婪的三角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他堆着身子磕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呵——您——说呢?”玉玦冷笑一声,故意拖着长音阴嗖嗖地说。随后还来不及道士反应过来,她已经带着一双嗜血的寒眸站到了他的面前,和他“三目”相对。
“啊——!鬼啊,鬼啊!快跑,快……啊——!快跑,快跑……”道士当场被吓得三魂七魄错位,高举着双手就仓皇而逃,浑身都被冷汗打透,可是没跑几步就发现这个“黑衣鬼”出现了自己的前方,接着又调转回去接着鼠窜。
“你活得够久了!拿起你认为可以用的任何东西和我打,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当然,如果你实在找不到,我也不介意破回例!”玉玦这回没有动,她伸出左手指灵动地在“黑夜”的剑柄上跳跃着,嘴角勾出一丝果不出所料的邪魅,对着道士的背影喊道,声色里充满了压倒性的气势。
“啊——”道士陡然跪在了地上仰天大叫,再次低下头时,他湿塔塔的脸上完全是呆滞的表情,他机械地在身边划拉着,指尖都被粗糙的石砾磨破,在地上留下一道道重复或单一的血迹。终于,他摸到了那本来就和他近在咫尺的挂幡木架,他无比欣喜地站起了身,举着木架,疯了一般就向玉玦冲来。
玉玦一直都站在那里,感受着指尖在剑柄上翻飞的快感。她将帷帽压低,使之完全遮住她俊寒冷魅的脸颊,还有那双敛着杀意的眸子。她就闭着眼睛听自己那飘逸的衣袂凭着晚风阵阵,猎猎飞动,思量着时间就这样缓缓地流逝,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