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沧玉玦一个翻身从客栈的二楼破窗而出,点着沿街不算稠密的店铺屋脊一路向东奔去。满街的商贩、旅人、百姓在亮白天日下,对这个在自己头上忽上忽下地玄黑的人影倒是置若罔闻。天晓得这不是个危险人物,抑或是个正被人追杀、疲于跑路的将死之人,反正和自己没关系,哪管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须知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也是玉玦自从步入江湖后总结出的最深切的生存法则。这样也好,对谁都省了麻烦,虽说有可能是在为自己“预约”坟墓,可是谁又成天想着这些劳什子?
蓝乐村在锦海镇的东边,过了两里路就是。可是这村口的大门却不是冲着东面开的,怎么到了路的尽头,会是一排如城墙般一字展开的黄土高墙?难得这个村子被隔离了?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玉玦将玄纱帷帽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张寒叶凝霜的俊脸,清冷得几近没有血色,或者这就是个冰雪塑的人物。他走到黄土墙边,伸出左手想在上面找出什么隐藏的线索,可就在他的指尖刚触碰到了那粗糙的墙面一下,看似夯土结实的墙体居然陡然掉下一大片干燥的土屑,还没等坠到地面,就因为过分脱水而化作细细的粉末,洋洋洒洒地附着在玉玦那一身玄黑的衣衫上。这事多少变得蹊跷起来了,因为怎么说这也是近海之地了,要说锦海镇还保留点北方的干燥气候,这个更靠近海边的蓝乐村就应该是另一番模样。然而这里怎么缺水缺成这个样子?
玉玦怀着再试试的想法,沿着墙角走了一大段,但结果一如先前。糟了,难道蓝乐村真得“消失”了?想到这儿,玉玦再也按捺不住性子,他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跺,整个身形就像是一只振翅的玄鸟,蓦地腾空飞起,那近丈高的黄土墙顿时就成了一个低矮的篱笆,可以让人片刻逾越,但是……
“碰——”
“啊——!”
“咚——”
这个小鬼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在玉玦带着离弦之箭的力道腾身于墙顶,准备助势落地时,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张因为离得太近而被过分放大的人脸,那人带着同样动如脱兔的速度奔上了墙顶,大概也是要翻墙吧,结果,两个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玉玦还好,他旋即一个侧转身,伸出左手勾住了墙沿,再一个拍案,身体便再次飞起,不惊一漪地稳着地面,周身的玄纱衣袂飞翘,像极了一朵倒着盛开的黑色百合,那样轻盈美好,没有声音。而那个小鬼就惨多了,他毫无招架之力地受了这一野蛮冲击,整个小小的身躯直接就像是个被一脚大力踢飞的蹴鞠,连反弹的机会都没有就直冲冲地射了出去,当然依他这种状况想要使出缓解之力落下也是不可能了,他带着长长的惨叫声重重地砸坐在了后方地上的几张杂乱叠放的破草席上,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过还是当场痛呆了!满脸的扭曲,哀嚎连连。
玉玦眉稍轻跳,虽说胸前也是疼得厉害,但对于这个从那么高墙上被撞下来的小鬼还是有了几分不忍,毕竟像他这样五六岁的小身板能遭此厄还没断气的小家伙也挺让人感兴趣了。他往前走了几步,语气生硬地问道:“没事?”
“啊——你摔一个试试!啊——疼死我啦!你这是干什么啊?进村有好好的村口你不走,非得跳什么村后墙啊?!哎呀——惨了啊,屁股肯定摔成八半了——!啊——啊——”小孩的脸上极尽夸张之能事,根本看不出具体长个什么样子,倒是从他一身褴褛上看出这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难道就是这蓝乐村里的幸存者?他那么慌张地往外跑,是为了躲避瘟疫吗?
“呃……对……不起……”玉玦说出这三个字后连自己都不相信,长这么大,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做错事,或者是需要对别人道歉,以至于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啊,没关系!”小鬼的声音突兀传来,接得那样顺理成章,这小鬼耳力这么好?
“你听得到……你听得到我说话?”玉玦心中暗惊,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油然升起。
“哎呦,哎呦,我又不是聋子,你说的话我自然听得到!唉——真是出门不幸!本来没找到什么像样的东西,还落得被猫追,现在居然还摔得五脏六腑都碎了,浑身散架……诶?猫,猫呢?”小鬼揉着恐怕早就红肿不堪的屁股从那个被他砸出一个大坑的破草席堆中站起,边说边怨气大吐,然而瞬间又如临大敌地四处张望起来。也因为这一眼,玉玦才发现这个满脸尘土的小鬼有着一双通灵的好看眼睛,这双眼睛竟和蓝哥哥……如此神似!
“哎,请问……别动!”
“呀,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