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青的请求都被营长和指导员微笑着以种种借口敷衍过去了,最为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这里都是前线,营部也需要人,每每这个时候,她都恨自己为什么偏偏生了个女儿身,她羡慕张全乐在得知将要第一批上去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兴奋,她并不生气他在自己面前兴高采烈的炫耀,反而替他们高兴,但随着战斗的打响,她的那种高兴迅速就被担心和焦虑冲刷的干干净净。
随着一个个伤员被送下来,每一次她几乎都是第一个冲上前去,尽自己的一切所能去帮助、看护这些受伤的战士,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内心甚至有些恐惧,她害怕自己在这些伤员里面看到自己熟悉的面容。
这一刻,她知道,战争让他们离死亡很近很近。
持续了一宿半天的激烈的枪炮声渐渐稀疏了起来,山上的硝烟夜渐渐散去,一些伤势较重的战士在经过简单处理之后被送往了后方医院,伤势较轻的都由卫生员就地简单医治。
不远处有五六具战士的遗体被盖上了白单子静静地安放在那里,梁青愣愣地站在一个临时帐篷下,没有顾及洗去身上、手上的鲜血,只是愣愣地望着远处的山顶发呆。
一只手拍了一下她的肩头,梁青扭头一看,正是前不久在团部打过交道的赵磊赵排长。
“我就看着背影眼熟,果然是你,你也到这里了?”
赵磊和梁青打着招呼。
“赵排长,您也上来了。”
这是梁青在来到这里以后遇上的第一个熟人,心里自然高兴。
“我也是这两天刚到,昨天才正式报道,一路上看到不少伤员下来,看样子打得很艰苦吧。”
赵磊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应该是,听这里的老兵们说,之前从没有过像这次那么长时间的炮火覆盖,从这里看上边都被打红了。”
梁青说到此处,心里真是替翟明义他们三个感到庆幸,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躲过那么密集的炮火的。
“是呀,这一次对方的来势很凶,看样子非要拿下54号高地不可,恐怕一会儿我们就要顶上去了。”
赵磊深深地吸了一口手里的香烟。
梁青灵机一动,走到赵磊的面前,一脸真挚的说道:“赵排长,求您一件事能不能帮忙?”
“你这孩子,说什么”求“呀,一回生二回熟,咱们也是老相识了,有什么事尽管说,我能办到的一定没问题。”
“您一定能办到,咱们一言为定。”
梁青连蒙带唬地说道。
“什么事,你说吧。”
“这次您要是能上去的话,能不能把我也带上去?”梁青满怀期望地说道。
“你上去?你开什么玩笑!那是你去的地方吗?”
赵磊几乎连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到,他甚至对梁青有这种想法感觉到不可思议。
“我怎么就不能上去?我和他们受的同样的训练,接受的同样的任务,为什么我就不能上去。”
梁青不理解为什么这里就那么重男轻女。
“那里就不是你们女人呆的地方,你能到这里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还想去哪?”
赵磊这是说的心里话,他还真的很少见过年轻的女孩能有胆量在这么靠近前线的地方而依然从容淡定的。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口气太重,他转而安慰道:“小梁,你别心急,早晚会有你用武之地,你没见这里上去的卫生员都是男人嘛?到了战场每一个人都要充分利用,包括救治伤员的医护兵,男的医护兵可以独自背一个战士下来,女人就不行,不是重男轻女,是战场决定的用人法则,我知道你们的本事,将来会有更重要的地方需要你们这些人,别着急。”
赵磊说完,正好不远处有人喊他,他又安慰了一下梁青,转身离开了,留下梁青呆呆地站在原地。
几夜的不眠让徐志军的双眼通红,他们负责防御的几处高地相继有303、317两处高地失手,今天如果54号高地再守不住,自己就等着上军事法庭吧。
从上边传回的消息让他的心情愈加沉重,虽说陈啸天信誓旦旦地保证没有问题,战士斗志高昂,但徐志军从一夜的炮击和抬下的伤亡士兵就可以感知这次战斗是多么的惨烈。
陈啸天向来不会主动提困难、提要求,但他徐志军却不能听之任之,运送给养、弹药的保障队伍已先期上去了,作为轮换的部队也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只是还没等轮换的队伍上去,越军的第二轮攻击就来了,并且这一轮的炮火攻击并不是针对山顶阵地,而是对我方纵深进行密集的火力覆盖,越军的目的很清楚,就是攻击我们的补给线,掐断补给线把上边的战士困死在那里。
黎洪和他的队伍刚退回到半山腰,阮文雄已迎面赶了过来,黎洪看着他的指挥官,心里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但这一次阮文雄非但没有恼怒,甚至都没有丝毫的责备与不满,他走过这些被战火熏烤的已经没有人模样的士兵面前,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对一些受伤人员仔细询问了伤情,安排医官抓紧救治,最后走到了黎洪的面前,用力地拥抱了一下自己的老搭档。
“辛苦了,你们打得很好,也很艰苦,我为你们的精神感动,先好好休息一下。”
黎洪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的这些话是出自于阮文雄的口中,一时竟激动地不说什么好了,良久,他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连长同志,我不需要休息,还是我们这些人,我再冲一次,拿不下高地,你就枪毙我!”
阮文雄看着他,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要想让手下的弟兄为自己卖命,一味的苛责、惩罚往往适得其反,适时地安抚与慰藉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他满意地点点头。
“你先抓紧时间和弟兄们休息一下,后边的事我来安排。”
他越这么说,黎洪越上劲。
“我们不需要休息,我不能让我们的兄弟白白死去,他们现在还躺在阵地上等着我们,我在这能呆得住吗?”
他转脸对着自己的手下吼道:“弟兄们,那些死去的弟兄等着我们去给他们报仇,等着我们把他们带回家,我们能在这歇着吗?”
“打回去!”
“夺回高地!为弟兄们报仇!”
如同凶神附体一般,张全乐发疯似地几乎一口气打光了燃料罐里的所有油料,燃烧产生的高温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灼痛钻心,甚至起了几个好大的燎泡,但他仿佛已没有了知觉,直到沈大鹏和翟明义两人把他架了起来。
硝烟还未散尽,看到身后的阵地,张全乐猛地挣脱两人的束缚,大叫一声:“龙哥!”就冲进了堑壕。
担架队和医护队的同志正在往担架上抬放两人的遗体准备送到下面。
张全乐一把扒开众人冲到担架旁边,一边呼喊着小龙的名字,一边扯着身边的医护兵,哀求道:“你们救救他们、求你们救救他们,求你们了。”
他的哭嚎让身边的人无不动容,赵大虎用力将他拉了起来。
“乐子,起来,别哭了,他们牺牲了,赶紧起来!”
一边说一边将乐子拖了出来,示意担架队的同志赶紧把人抬走。
陈啸天走了过来,他的胳膊上缠着绷带,肩上反挂着冲锋枪。
“小同志,别难过了,这就是战争。”
直到现在,陈啸天还没有弄清这三个人的名字,但这三个学员兵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陈啸天没想到这三个新来的小兵战术素养会如此之高,相互之间的配合如此默契,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他们三个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与胆魄。
这三个人的枪法极准,对敌射击时从没有胡乱的盲目扫射,一律都是快速点射,尤其是当这小个子跳起来冲出阵地的时候,陈啸天一度以为这小子必死无疑。
但让陈啸天没想到的是,这个学员兵的身法竟如此之快,快速移动中的射击又稳又准,另两个人也起到了有效的牵制、掩护的作用,这让他对这三名新兵不得不刮目相看。
除了不一般的战术素养之外,更让陈啸天困惑的是这些人究竟来自于哪里?来之前他们受到的是何种的训练,要知道,一些经历过多次战火洗礼的老兵也未必有如此默契的配合,有如此娴熟的的作战技巧。
陈啸天拍了拍张全乐的肩膀,又把翟明义和沈大鹏叫了过来。
“小同志,你们都怎么称呼?我听他们都喊你叫”乐子“,是吗?”
张全乐用混着油污和鲜血的手抹了一把同样脏兮兮的脸,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陈排,我叫张全乐,大家都叫我”乐子“,他们两一个叫翟明义,一个叫沈大鹏”。
“”乐子“,这个名字好,不管多么艰难也要保持乐观,你就是大翟、你叫大鹏。”
见三人点头,陈排接着说道:“真的不错,这次战斗你们三个的表现都很出色,非常勇敢,也很有作战技巧,能告诉我你们到这里之前是在哪里受训的吗?从你们的装备和作战方式判断,我猜你们绝不是普通的学员兵。”
陈啸天说出了许多人的疑惑,原本那些对这几个年轻的学员兵不怎么待见的老兵们也都竖起耳朵听着,这三个新来的战士的表现真是让他们大感意外。
张全乐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我们这些人都是从小就在一起训练的,有八年的时间了,为的就是应对在特殊状况下的的特殊战斗而组建的一支部队,上前线是为了让我们积累更多的实战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