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来,家人为之一震,迟秀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喜形于色。她逢人便说,我哥考上军校了,我说我哥会有出息的,怎么样?言下之意是,她哥考上军校,是她早就知道的,她就是她哥的伯乐。“伯乐”心里高兴,农活也干得更欢了。
84年8月29日,家旺在日记中写道:
昨晚我兴奋地迈进了军校的大门,这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新的生活即将开始。夜晚的校园一片静穆、庄严,使人想像到军校生活的严肃、紧张,但我早做好了准备,等待着新的考验与洗礼。
9月3日又写道:
军校生活紧张而有节奏,真是有条不紊。从今天这一天的生活中就可以体会到。早晨出操前10分钟是这样安排的:三分钟起床、跑步到操场,三分钟府卧撑,三分钟呼口号,一分钟中队整队集合,简称“三三三一”。那起床的哨音就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你,使你不敢有丝毫放松,很多人来不及,提着裤子往外跑,紧张得让人好笑。
狠抓“三相”,即坐相,站相,走相,要求做到坐如钟,站如松,走如风。做到“四会”:会组织训练,会指挥打仗,会管理教育,会做政治思想工作。
军校的管理极严格,内务卫生和礼节礼貌要求都很高,用几句话归纳起来,便是:被子像刀切,室内不沾灰;玻璃当镜子,厕所没气味;饭前先唱歌,路上正步踢;见到上级先敬礼,首长进屋要起立……
这是总参谋谋部直属的一所炮兵学校,位于长沙市南郊,虽然离市中心较远,但这里一马平川,道路纵横,高楼林立,工厂、商店比比皆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与家旺生长和服役的山区比,完全是另外一番迷人的景象。
能够来到家乡的省城读书,家旺感到很兴奋。要是在早几年,这只能是一个梦想。如今却真真切切地站在省城的土地上,而且是来这里读军校的,这怎能不叫他激动!
还有,他的同学刘坤朋也在这所城市读书,就在省农学院。刘坤朋是与家旺从小学读到高中的少数几个铁杆同学之一,他复读一年考上这所大学,现已读大三。高中毕业后,坤朋选择复读考大学,而家旺则选择当兵考军校,两人走着不同的道路,却都实现了跳出农门的理想,并且来到了同一所城市读书。这几年,虽然不在一起,但两人一直保持着通信联系,互相鼓励,互相牵挂,人分别而心相连。现在,家旺也来到了这所仰慕已久的城市,他多么希望即刻就与同学见面,将喜悦分赏,于是,家旺刚报到两三天,便迫不及待地给坤朋写了信。
几天后的一个星期天,有人来找,正是坤朋,家旺喜出望外。家旺将坤朋介绍给宿舍的同学,两人在宿舍里坐了一会,便起身去外面玩。家旺用军用水壶打了一壶开水,并破例去服务社买了一包花生、一包豌豆和一小袋饼干,两人来到大操场的草坪上,席地而坐,边吃边聊。
最先谈到的,是同学们的现状。从坤朋口中得知,永星在地区畜牧学校读书,学的是兽医专业;水平当了民办教师;志军进了水泥厂,一年后又进了乡基建队,当了一名建筑工。家旺告诉坤朋,与他一同参军的同学还有海清,他是28班的,而且也考上了军校,在南京读书。谈及自己的同学和读中小学时的往事,两人都很兴奋。
“你爸妈身体怎样?”聊了一会,家旺关心地问。
“还好。我爸前年退休了,身体还跟原来差不多;我妈一直那样,肺部有点问题,其它还好。”
“你爸退休了?”家旺有点惊讶地问。
刘坤朋的父亲就是双龙村的刘书记,从五十年代起一直当着村支书,家旺的父亲李模立在他手下干了十几年的革命工作。
“是的,现在实行年轻化,我父亲年纪大了,不退不行。”坤朋回答。
“哦,那现在村里谁当支书?”家旺问。
“李协和。五队的,就是学校后面那个队的。”
“哦,对了,你家里现在怎样?你母亲身体好吗?”坤朋关切地问。
“我家情况暂时也还过得去,母亲身体没大毛病,只是眼睛不好,视力越来越差了;哥哥在石湾煤矿打工,农活主要靠我嫂子和大妹迟秀做。”
“模立叔的事,唉,太可惜了,没想到……”坤朋忍不住还是提到了家旺的父亲。
“我父亲,哎,怪我哥……也怪我,如果我不当兵,也许就不会那样……”家旺伤心地说。
“不,这不能怪你,你不要难过,主要是模立叔他那个性强。”坤朋赶忙安慰家旺。
“不,这事我很清楚,个性强只是一方面,自我当兵走了以后,家里少了经济来源,情况一天不如一天,我父亲感到难受,没面子,我哥一顶撞,他更受不了。我本想考上军校给他争光,他却看不到,要是他还在……算了,不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家旺抬起头来,用手抹了一把眼泪,脸上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两人于是聊起各自的理想、目标、打算来。坤朋说自己学的是果木园林专业,如果能留校任教更好,可以做讲师、当教授、搞科研,不行的话就回家乡办农场,种植果树,带领乡亲们发家致富。家旺说自己的理想是扎根军营干一番事业,不求当个多大的官,但求能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不求光宗耀祖,但求改变家庭面貌。两人都对各自的前途充满信心,没有任何忧虑之感。
分别时,坤朋邀请家旺去玩,家旺问清楚了行车路线,答应尽快成行。大概过了一个月,家旺便去了坤朋那里。
农学院在长沙市的东部,在著名的浏阳河的边上,与炮兵学校成夹角,隔河相望;先坐公交,再搭渡轮,再转公交,光路上就花了一个多小时。但这样也好,家旺坐在车窗边,边走边看,饱览了长沙市的风光。
当他赶到农学院的大门口时,坤朋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两人热烈地拥抱过后,坤朋领着家旺从高大的门洞进入了神圣的大学校园。
这是家旺第一次跨入地方大学的门槛,这门槛曾对他产生过多么大的吸引力啊,是多么令他魂牵梦萦啊!他曾在脑海里,在梦中,无数次地想像过,向往过,如今终于跨进来了,虽然是来参观,也同样无比自豪!不是吗?家旺现在是军校学员了,虽然读的是军校,也一样是“天之骄子”,不一样能感到自豪吗?
在愉快的心境中,家旺随坤朋漫步林荫大道,穿过学生公寓区,来到中心广场;继续往前,过图书馆、教学区、体育场,一直走到了逸苑湖畔。两人边走边看,边走边聊,兴致勃勃。家旺对农学院宽广的校区、高大的建筑、完善的设施、幽雅的环境、自由的学术氛围羡慕不已;坤朋则对炮校正规的秩序、整洁的内务、充满紧张而神秘的生活赞叹有加,两人在互相夸赞对方的同时,无不透着自豪与兴奋。
因路途较远,请假时间有限,家旺只在那里呆了二个多小时,与坤朋在大学食堂吃了午餐后,便返回了队里。
坤朋毕业后留校任教,当了讲师;家旺二年后毕业回了部队任职,直到家旺负伤后坤朋来看他,期间两人各忙事业,十几年未曾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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