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龙听后说:“要是能倒退四十年历史的话,你作的这首诗肯定是一首好诗。”张凸生听了解释说:“你当我写的这诗过时了?其实一点都不过时,这首诗看放在哪里。现在那些偏僻的山村里,可真是还有过得连旧社会生活也不如的人呢!”说完,就又翻转云龙放在写字台上的记账本子,用油笔写出两行字来:“购得洛阳上品回——富贵原能种出来。”他把写好的中间隔着空间的两行字,推到马云龙和廉文易跟前说:“这是咱们陶城有名的老文人郭信活的时候写的一首诗,这首诗写得很好,可惜我把中间的两句忘了。咱们现在试试,看谁能把缺少的两句诗配上!”廉文易拿起来看了看说:“对于诗我不如云龙来得快,还是你先来吧!”说完把本子放到桌上往马云龙跟前推了推。马云龙看着那两句诗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诗句,张凸生又把本子拿过去,把他想好的诗句写到上面,然后又把本子推过来。马云龙拿着看了看,见他在中间填了:路遇仁友赏珍卉,牡丹花好更有情,立刻来了灵感,拿笔把他想好的诗句写出来:
购得洛阳上品回,菏泽遇友赠盆栽。国色天香本无价,富贵原能种出来。
马云龙又把写下的诗句推过去,张凸生看着愣了半天,又在两首诗的下面写了“你我同雄”四个字,然后说:“咱们三个人难得坐在一起,我看咱们即兴每人再作一首诗吧?”廉文易说暂时来不了,马云龙说这会儿没兴趣。月琴从里屋出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时间过得真快,不觉得就十二点了!”马云龙知道老婆的意思,就说:
“时间不早了,咱们休息吧!”
马云龙送走张凸生,回来把廉文易安排在外间睡下,躺在床上心思和张凸生相处了这么些年,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张凸生会这样待他?想起张凸生平时的所作所为,心里说,看来他就是那么个人。想到这里,他又反过来想:他是那么个人,自己又是个什么人呢?想起张凸生作的《萝卜白菜》诗,马云龙觉得他们两人有非常相似的地方。记得他对云玲说张凸生的性格不普通,永红说他们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马云龙又感到有点冤枉。为什么前些年的“他”和现在的“他”在别人眼里不一样了呢?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马云龙觉得老婆说他是个纯粹的傻瓜很有意思!相比之下,他那个满腹经纶,总想让人说好偏不落好的朋友简直是糊涂到了极点。这样看来,萝卜与白菜还是有区别的,马云龙和张凸生就是不一样。想到这里,结合当天晚上三个人在一起喝酒的情景,脑海里朦朦胧胧冒出几句诗词又恍恍惚惚进入了梦乡。第二天吃过早饭,廉文易说要去报社办事,马云龙骑上自行车把对方送到报社门口,去紫云阁的路上灵感突发,梦里做成的那首诗跃然纸上:
中秋月下会友人,喜中隐悲难澄清?清茶苦酒嚼佛经,傻瓜有别糊涂虫。
马云龙可以说是被逼上梁山的,为了生存,只好又在紫云阁挂出了起名测字的招牌,他是个不愿意说假话的人,给人起名测字不会说假话挣不了大钱,挣不下大钱就给不了导游回扣,导游就不给他往过拉客,因此起名测字的生意很不景气。这时,有外地来的算命先生找上门来想和他合作。马云龙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和对方达成协议。刚开始和他合作的是一个三十多岁、身体非常壮实的红脸大汉,此人名叫刘成远,祖籍东北,自称是“中华易经学院”毕业,领有《周易》研究文凭的专业人士。刘成远未来陶城以前,在别的县城搞预测还领有工商部门发放的正式营业执照。来到陶城先在城隍庙里干了些日子,说他在城隍庙干了四十多天就挣了几万元钱,只是城隍庙的老板太狠,挣下的钱只许他们按其中百分之二十五的比例分成。怕马云龙不相信他说的话,他还专门回他住的家里拿出一大把在城隍庙里给人算命挣钱的收据,摆下满满一桌子,从中挑出三张同一天的收据来把在手上让马云龙看,说,这是他在城隍庙里收费最多的一次,给一个开车的司机算命连开了对方三刀,每次八百元,一个人身上就宰了两千四百元。因为他一个月就挣了两万多元钱,同行看着眼红起了妒心,在老板跟前说上坏话把他排挤出来了。刘成远带着老婆孩子租住着紫云阁斜对面老杨家的房屋,老杨知道马云龙的生意不行想找个帮手,于是,便把他们介绍到一起。
刚开始,马云龙以为刘成远是个有专业水平的算命高手,通过合作亲眼见了对方给人算命的“招数”,才对他有所了进一步的解:刘成远原是在部队上当过特种兵的退伍军人,他除了会画个八卦图案而外,对周易理论知识根本不懂,给任何人算命都是肯说的那几句话。两人在一起干了没几天时间,刘成远便总结出经验“算命打卦最好是坐在庙里”,他说,坐在庙里就有人主动上钩,主动上了钩的人好整,在外面却是硬抓都抓不到一个。刘成远觉得在紫云阁挣不下大钱,就今天迟来明天早走,显出消极怠工的样子。马云龙嫌对方“抓人整人”的说法难听,也就表示出来有点嫌弃他的意思。两人没有共同语言说不到一块儿,只好商量着分开。
刘成远走后,又有个叫白根柱的人主动找上门来,此人祖籍五台山,中等身材长方形脸,眉与眼均呈八字形,鼻大口大、五十多岁已是一脸皱纹满头白发。
马云龙和白根柱合作期间,有六十多岁的一对老夫妻过来测字。老汉一头白发、满脸的皱纹,伸出筋骨凸显的手写下一个“财”字,说想看看财运。老汉说他是一名雕刻匠人,揽下灵山徐大院的砖木石雕,总计三万元的工钱(对于一个穷手艺人,三万元也算是一桩大买卖了)。老汉调兵遣将干了两个多月,现已完成一半工程,听人说,徐家大院掌权的人信誉不好,老汉担心全部工程干完对方赖账,夫妻俩相跟上过来算卦。老汉写下的“财”字明显地表示出来,眼前的果实已经捞到一半。老汉现在的心情是左右为难。白根柱听了说,这事想要顺利需要花钱破解,方法是让老汉花二百元钱买上他的四道符,回家贴到住房内的四面墙上,在家里地中间摆上五供五菜,让老汉烧上香跪在地下朝住四面方向各磕上三头,往后的事情肯定就会转向顺利。马云龙听白根柱说的全是为了骗取钱财、糊弄人的鬼话于心不忍,等老头出去上厕所的时候,他便跟着出来教了老头个绝招,让他回去把揽下的活尽力而为、保证质量干好,如果干完活对方赖账,就让老婆用一辆破平车把老头拉上,瞅着游客多的时候大闹徐家大院,肯定他还得给的钱快点呢!老头听了他的话觉得有道理,从身上掏出十元钱放在桌子上,夫妻俩高高兴兴地走了。白根柱却埋怨马云龙不好好配合,没有挣了对方的大钱。因此两人闹得很不愉快,时间不长他们就又分手了。
这年的五一节转眼已过去好几天了,街上变成冷冷清清。马云龙正坐在紫云阁里闷闷不乐,桌子上的电话响了。母亲在电话里哭着说:“云龙你爹又胡说八道呢!快把妈气死了。这一次我是说什么也不和他在一起过了,你快过来给妈想办法吧!”“刚搬到城里一个多月你们就又闹开了,究竟是怎么回事?”“电话里说不清,你马上过来吧!你爹欺负得我不能活了。”听母亲这样说,马云龙赶紧骑上自行车过去。不出云玲所料,搬到城里时间不长马腾举又开始节外生枝,他真的怀疑英子和院里那个姓黄的离休干部好上了,对方六十多岁,是个有爱心讲礼貌的好人。老黄出于邻里之间的相互关心,到家里看望躺在床上的马腾举,握住他的手询问病情,未曾想“好心不得好报”,马腾举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说:“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欺侮到我头上来,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欺侮的,到时候老子们可是敢和你拼命!”马腾举说话口齿不清,对方却也能听出个大概,老黄是个聪明人,没法和一个瘫在床上的病人见过,只是在鼻孔里哼了声,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不愉快心情转身出来。英子觉得不好意思,急忙追出去向对方道歉。马腾举见了更加忌嫉恨,说英子是和外人合起伙来欺侮他,并在儿女们面前告英子的状,说他亲眼看见两个人在外间客厅的沙发上如何如何,还说可惜没有录像机,如果有录像机能给他们录下像来就好了。马莲和丈夫从洛邑回来看他,他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了一起冤枉。英子无法忍受马腾举对她的诬陷,一见儿女们的面就哭诉。儿女们劝说过父亲无数次,马腾举就是不听,在床上躺着,感觉英子侍候他不顺心的时候就骂。过了一个多月,姓黄的患了脑血栓突然去世,马腾举还是不相信,硬说死去的那个人是另外一个好人,说姓黄的还活着,并说英子把家里好吃的东西全拿上让对方吃了。他还赌咒发誓说:“不远的地方就是城隍庙,我要是胡说了让阎王活剥了我的皮!”孩子们都知道他是胡说,却又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没有办法。
说来也怪,马腾举说了这话没过多少日子,身上就患了一种叫银屑病(俗称牛皮癣)的顽症,服了许多治癣药也不顶事,身上的皮蜕了一层又一层,痒得不行,每天晚上临睡觉前,让马云龙给他拿一个白塑料制成的硬刷子浑身上下使劲刷上一遍。每天从他身上刷下来的皮子足有半簸箕。这天,马云龙一进门英子就哭着告他说:“云虎家媳妇前两天买来一斤元宵,我因为他好吃甜的,我舍不得吃就给他一个人煮着吃,每天清早吃四个,吃了三天明明都是他吃完了,他却硬说是还有呢!说我把剩下的给人家老黄吃了。人家老黄今年夏天就已经死了,他还要这样胡说人家呢!为这事骂我一上午了,怎么也和他说不清楚。”马云龙说:“这样也好,可以证明他以前说你的那些事实都是胡说八道!我就是想不通,我爹他并没有糊涂了,为什么要胡说你呢?”英子说:“你是不知道你爹的毛病呢!他是‘盗贼婆姨会当家’。他自己是那种人就怀疑别人也是那种人。他年轻时的那些臭气我是没法给你们说……你这个爹简直就不是个人!我伺候了他大半辈子,连他身上有多少骨节节也能数清!他这个人打年轻就是只管自己心里舒服了,你对他一百头有九十九头好,只要你有一头不合他心思的地方,他就怀疑你这、诬陷你那,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把我说臭了,好让你们都向着他。把我统治得死死的,哪里也不能去,老让我守在他跟前伺候他。云龙你是家里的老大,我把他们几个人也全都通知了,你们给我想办法吧!我今天是说什么也不伺候他了!”
随着外面放下摩托车的声音,云玲推开门进来,气狠狠地说:“今天真不走运气,一出门就遇上屈死鬼了,忙得常也没时间出来,今天出来路过新华书店门前,心里想着进去捎的给路路买两本书吧!我把摩托车锁住,进了新华书店大概连十分钟也没有,出来就见执法队的那些鬼已把我的摩托车捆绑住,正准备往他们的清障车上吊呢!我就赶紧跑过去坐在上面说,‘你们这是抢呢!还是怎么着?’他们其中的一个人说,‘你违犯交通法规了,我们是执行任务呢!’我看见他们的清障车就是在马路的左边停着呢!就指着他们的车说,‘先看看你们的车,在哪面放着呢?你们自己就不遵守交通法规,还有什么理由执法呢?谁不知道你们扣车的主要目的是想诈取老百姓的两个钱呢!国家出钱养活下你们,是让你们为人民服务呢!不是让你们欺侮人呢!’说的他们没说的了,就只好放上我走了。”马云龙说:“你以为你是讲住他们的理了,你不见街上跑的那些没牌照车,大都是打着公安、工商、质检部门字样的车,你还和他们说什么理呢!主要还是占着你是个女的,身上的穿戴也不像是一般人的家属,你要是个男的或是他们看不起的普通人,你那样和他们说话,他们不动手打你才怪呢?”
“你们别净说些没用的闲话了,快给妈想办法吧!我是说什么也不侍候他这个没良心的人了。”见女儿来了,英子又哭着诉开了冤枉。马腾举听见英子在外边哭,他也假装在里边哭着喊叫:“天理良心呢!”云玲见母亲受了委屈,怒气冲冲地走进里间屋,拿起床上放的扫炕笤帚,照住父亲腿上狠狠地抽了几下,边哭边说:“缺你吃呢,还是缺你喝呢?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八十多岁的人了,躺在床上让人伺候你也不能安心!让你胡说!让你胡说!”云玲连哭带打,把躺在炕上的父亲训斥了一顿,马腾举和英子两人马上就都停止了哭声。马云龙说:“我们已经想办法把你们从村里搬进城里住了,你还能让我们想什么办法呢?他是我们的老子,你说我们能把他怎么样呢?”云玲从里间屋走出来气恨恨地说:“妈,他怎么样欺负你,我们都知道,可我们做儿女的拿他没办法,你不伺候他我们也没意见,完全是他自作自受,怎么样处理安排由你下命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