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全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唉!再不用说了,跟上张凸生连我也丢尽人了。我给你说说,他那天领我去财圆日家里写字的情况,你就知道了。那天中午,我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播放的国际体育比赛新闻呢!张凸生突然来了,带着满脸的酒气进门二话不说抽出腋下夹着的一卷纸展开摆了满满的一地说,‘这是我在家里喝了半斤汾酒,趁着一股酒劲即兴发挥写出来的两幅成功作品。一般人不识货,我敢说一百年以后我写的这字将会变成为国宝,你在这两幅作品中挑上一幅吧!另外剩下的一幅是准备给财圆日的,财圆日早就想要我写的字,我一直没当事给他写。你在这两幅中挑上一幅吧!’我说,‘对于字上头我可是不懂好赖,你随便给我哪一幅都行!’张凸生说,‘那你就要下这幅吧!这幅是我刚喝上酒写的,写完这一幅写第二幅时喝上的酒劲已散得差不多了,发挥出来的效果自然不如第一幅好!’张凸生边说边把放在地下的纸卷起来,要我和相跟上去另一个地方。我对他说,不管去哪里,咱们也得先吃了饭再走吧?张凸生听了说,‘咱们今天不在自己家里吃饭。’我问他,咱们不在家里吃饭,去哪里吃呢?他说,‘有的是吃处,你只管跟上我走就行了,到时候自然就有人请咱们吃饭呢!’我便开车拉上他去了财圆日家里,去的时候人家财圆日刚吃完午饭还在桌子上坐着呢!见我们进来就紧赶站起来打招呼说,‘是玉全来了,这可是个稀客!你们还没吃饭吧?’其实我和财圆日相处好些年了,根本不在乎在他家里吃顿饭,我是见人家刚吃完饭,不好意思再给人家添麻烦了,便随口回答说,‘我们已经吃了!’我的话还未落音,张凸生就抢着说,‘简单点给我们做上两碗面,只要有酒就行!’财圆日听了对他老婆说,‘给客人们拿出一瓶子汾酒来,菜就不要炒了,切上冰箱里的两盘熟肉,再做上两碗炒肉面。’我吃过饭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就赶紧对人家说,‘一碗一碗,我真的是吃过了,只给张凸生做上一碗就行了!’财圆日说,‘你吃了就陪咱们老张喝上两盅。’说完,走进里屋拿出两盒云烟来扔到桌子上一盒,又把手上的一盒打开,从中抽出两支烟来一人给了我们一支,又随手把拆开的烟扔在桌子上。张凸生接过财圆日给他的烟吸了一口,指着人家放下的两盒烟对我说,‘这是给咱们的,咱们一人一盒装起来吧!’说着便把没打开的那盒云烟装在身上,又把他写好的两幅字展开到地下,说,老范,我又写下两幅成功作品了,你看看这两幅字写得怎么样?这一幅是玉全想要呢!就把这一幅给了你吧!人家财圆日看了看,笑着说,‘不错不错,写得不错!老张这字又有很大的进步了!’依我看,人家财圆日那样说纯粹是应付他的意思。张凸生听了却信以为真,洋洋得意地坐在那里,一边自吹自擂他写字的功夫,一边一根接一根地吸烟。打开的那盒烟就在他面前放着,人家财圆日不好意思过去拿,只好又从他身上掏出烟来给我,又给他扔过去一支。等到人家把饭预备好了,你猜咱们的张凸生又怎么着?”马云龙说:“我猜想他肯定是拿起酒瓶子来不管别人,先斟满自己的杯子再说。”玉全笑着说:“不愧你们是知己朋友,一下子就让你猜对了!不过你猜的还不到位,他不是有手颤的毛病呢!倒的时候控制不住,满的给人家溢下一桌子酒。快吃完饭的时候,外面有人进来叫财圆日出去,财圆日说,‘对不起!有个外地的朋友叫我出去有点事情!不好意思,我不能再奉陪二位了’。然后又走到我跟前悄悄地说,‘玉全,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老张,别让他喝醉了!’听人家这样说话,我的脸上还发烧呢!咱们的张凸生可是一点都不以为然,欠了欠身说,‘你有事情走吧!给我准备下笔和纸就行,这又喝上酒了,等会儿我再给你写上两幅好字!’说完,又把桌子上没抽完的半盒烟也装到身上。人家财圆日看着他笑了笑,从身上掏出一支烟来给了我,这次人家是有意地没有给他。也不知道张凸生当时的感觉怎样,我的脸可是羞得没处放了。”
马云龙说:“张凸生那个人是纯粹得没法说,你说起裱画的事来,我还正想和你说呢!前些日子张凸生拿着三张字画,其中有他写的一张六尺横幅,另外还有周树仁写的一副对联,让我给他装裱呢!说实在的,按我和他的关系是绝不会多算他,张凸生却明着和我讲了半天价钱,说他在别人那里裱过,这三幅画总共得八十五元钱,在我这里裱便当是朋友之间互相照顾,让马成挣个最低的手工钱就对了,说好三张画给我们六十元钱。马成把画给他裱好,他拿上走了好长时间也‘眉不睁眼不黑’,我原来还以为是对方没给他钱呢!后来听周树仁说,一百元钱的裱画钱他预先就问对方拿上了,我一听就火了,你说总共八十五元就给他便宜上二十五元,对方给了他一百元,他一子就从中挣了四十元,马成连工带料算的六十元钱却拖着多少日子也不给。张凸生还告我说,前几天他又给别人写了一幅字领上人家去别的地方裱了,人都说朋友之间应该互相照顾,他反倒像是专门欺侮人呢!”王玉全给马云龙杯子里添了点水,笑着问道:“他后来给你那个钱了没有?”马云龙哼了声说:“后来逼我见了他,脸上带出明显的不高兴来,他才给了。再说他给的时候,竟然从身上掏出四十元钱,我只好不客气地问他,‘怎么又成四十元了?’他又说是记不清了,你说他这是个什么人呢?你当我是待错他了?大事我没能力,小事我是尽力而为帮他。一喝上酒就到我店里写字,毁了一张纸,重拿上一张,提醒让他注意少浪费点,他还要指责别人小气。我听许志杰说,张凸生有时在他家里写字,也是毁了一张纸又一张纸,并且还说他在自己家里舍不得用纸。你说,这种用自己的东西知道舍不得,用别人的东西却不觉心疼的人,让人怎么说呢?”
王玉全深深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张凸生这个人吃了大半辈子亏,就是改不了他那骄傲自大与自私自利的性格。”二女听了说:“吃上饭改屎的吧!”停了停又说:“龙哥,让他跟上你信了耶稣吧!
说不定,信了耶稣他就改了!”
马云龙说:“信耶稣的事,我已和张凸生说过,已经是三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才刚信了耶稣时间不长,有一次我和他谈起信耶稣的事,他问我是怎样信的耶稣呢!我说,我这个人原来是神神鬼鬼什么都不相信的人,也没有人能说服我相信什么。我相信耶稣是从梦中得到的启示。”
马云龙正准备接着往下说,见王玉全伸了下懒腰,便从沙发上站起来,看了眼对面墙上的挂钟说:“这年头不公道的事情太多了,相比之下张凸生身上的毛病全是些鸡毛蒜皮,怪在他生了个古怪性格,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坏人。时间不早了,咱们今晚上就谈到这里吧!”说完就从王玉全家里出来。
马云龙回来把自行车放在前面商店里,月琴听见出来说:“你这是又去哪里聊闲话去来?你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快十二点了,人家玉光早就等上你了!”马云龙边往屋里走边说:“我在玉全那里坐了坐,有好长时间没和他在一块儿道叙了,隔些日子,就想和他在一起道叙道叙呢!”玉光在外间屋马成睡觉的床上坐着抽烟,听见说:“哦!原来你是在我哥哥那里来。我等你好长时间了,你再迟一点回来,说不定我就走了。”马云龙说:“你不来,我还正想你呢!自你那次下来让我给你编了副联走了以后,咱们俩也是好长时间没见面了,怎么样,村里的那事情闹到啥程度了?”玉光摇了下头说:“再不用说了,不是咱们原来想象得容易,按说乡上县里都有和我好的人呢!可这几个月上上下下把我的腿都快跑断了也没告倒人家,闹来闹去,还是大贵的支书吉生的村长”马云龙听了说:“怎么说了半天,今年又是选下他两个人了?谁不知道吉生和大贵是一个鼻孔里出气的人呢!选下吉生的村长和没选一样,村里的事照样是由大贵一人说了算?”玉光哼了声说:“选呢!可惜了那个选字吧!选呢!可以说全是拿钱买呢!咱们街上的六根日,还有冬瓜三牛,抱着选票箱子沿街挨门逐户的跑,凡是选吉生当村长的人,每投一票许诺赏人民币一百元,事后马上对现并请吃一顿酒席。你想想,大贵拿上众人的钱财明目张胆地操作,那还有不成功的呢?”马云龙听后叹了口气说:“可怜的中国人!你们怎么就不想想千古遗留下来‘羊毛出在羊身上’那句俗话呢?”玉光摇着头说:“你也是口说呢!你想想在地里劳动上一年到头,有时候算下账来还得倒贴钱的农村老百姓,面对一百元钱的诱惑那能不动心呢?这下子没闹倒他们,他们两个人反而更加得意了!这不是选举才刚刚结束,就又把靠公路的几十亩地拍卖了,大贵一个人已经占了集体的几十亩地了,这次他还又霸占了五间房子的地基。说是拍卖呢!还不是由他们几个掌权的在中间捣鬼呢?账面上一转,甚至是连一分钱也不用出就把集体的土地白占成他们的了。听说把卖下的几百万元钱已经花销得差不多了,买下地皮的人就准备要动工修建房屋呢!村中的大部分村民们却抱着自己三十年不变的种地手续不放。有的人把卖出去的地种上了小麦,还有许多人干脆拉下砖把地圈起来占住的,没法说!没法说!简直是乱了套了!村民们集中起来把事情反映到土地局好长时间了也不见处理,听说最近几天又闹到县委书记那里去了,能不能说下个明白就看拱极村的村民们能不能齐心合力了!”王玉光从身上掏出烟来点着抽了一口接着说:“我比你小十几岁,你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想你对我这个人是非常了解的,我虽然不是党员,但我却是个诚心向往共产主义的人!其实,我闹他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当干部,是因为他们太不像话了!你看看把地里的树木都卖光了,几千口人的一个大村庄乱搞修建,村里的旧房屋腾下多少呢?把村周围的正耕地却都占了,他们还要继续胡折腾呢!我担心的是有朝一日把村里的土地折腾完,老百姓的日子可怎么过呢?累了,累了,我是闹得累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大不了是天塌大家死,从今以后我也就不打算闹了!以前我一直搞不明白,怎么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呢?后来我仔细分析了一下,终于找出其中的原因来了,我还把我找出来的原因总结成一张漫画,我今天来就是专门让你看我画下的这张漫画来了,我想你一看就会明白其中的意思。”
玉光说着拿出一张折叠着的白纸张开,放在桌子上。马云龙两只手拄在写字台上,低头审视。只见玉光在一张32开的白图画纸上,用铅笔双线勾出来一个倒写着的大“人”字,形成的一个“三岔路口”。顺着“三岔路口”向左延伸出去的路端尽处,是两间标着“男女”字样的公共厕所;在“三岔路口”间隔的三处空地上各画了一个圆形花池,三个圆形花池的三角形排列组成一个众字形体;“三岔路口”的中心立着一根很高的长杆,长杆上面用两个挂钩吊着一块儿专门用来指示厕所方向的路标,由于靠外边的一个挂钩脱掉,写着公厕的木牌掉下来,路标箭头朝下正好指向三岔路口左面的一个花池,花池中间画着许多丫形花草,犹如许多倒写的人字,池内一共站着三人,一个侧面站着年龄较大的人,穿着四兜中山装,仰头盯着掉下来的路标,好像是有级别的国家干部;还有一个正面站着的中年人,挺着大肚皮显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看上去像个有钱的老板;另外一个躬身弯腰,低着头显得有点羞怯的人,好像是个青年学生。三人背靠背,理直气壮地在花池内站着小便,他们三个站在花池内的位置,恰好又形成一个倒立的众字。马云龙刚开始有点看不懂,越看越有意思,终于完全看明白了。玉光见他抬起头来,“怎么样,微笑着问他:看明白了吧?”马云龙正想把他看明白的道理说出来,却又马上止住,说:“你先等等,你这幅漫画画得不错,可是还没有标题呢!我把看出来的意思用两个字的标题写出来,你看我对你这幅漫画的含义理解得怎么样?”说完,拉开写字台抽屉拿出一支铅笔,顺手拿起放在窗台上的剪刀削了削头,然后在漫画的右上角重重地写下“脱钩”二字。王玉光看了,立刻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