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龙把执法队拿走门板的事打电话告诉了妹妹,第二天上午,云玲找人把门板取出来,雇上三轮车送到紫云阁店铺,蹬三轮车的人问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云玲回答说:“我们是一个村里的!”马云龙听了心里感到非常的难过,感觉在这个地方没意思了,便把紫云阁正道馆迁到县府街和诗画苑合成一处。有一天,马云龙闲着无聊,用铅笔画了一幅漫画: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方脸和尚,奇怪的是和尚脸上还戴着一架宽边眼镜。马云龙把画成的漫画压在写字台玻璃板下面,许多人看了都不明白,问他画的是谁,为啥还给他戴上眼镜。马云龙笑而不答。后来发现对这幅漫画感兴趣的人很多,大家都想问个究竟,他又在这幅漫画两边写了一副对联:明目难辩谁是我;痴心能识我是谁,另注四个小字:妙在镜上。
马腾举已是快八十岁的人了,腿脚虽然有点不方便,精神却是很好,他每天骑上自行车跑附近的村庄,给年轻人们介绍对象办了许多好事。这天吃过晚饭,英子在家里收拾碗筷,忽然听见外面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呼救。她赶紧跑出去,见马腾举蹲在厕所里,两条腿不停地哆嗦着,眼睛瞪得老大,想起却又起不来的样子,已经不会说话了,只是张着嘴乱叫。儿女们都在城里。英子没办法,只好紧走几步去到隔壁院里叫来光宝和光成,弟兄俩过来把马腾举搀扶回屋。英子又让光宝到邻居家给云闹打了个电话。云闹打电话转告了姐姐,云玲又通知了云龙、云虎。儿女们很快都回来了,叫来村里的医生,经过检查,确诊马腾举患的是脑血栓,在家里输了两天液不见效果,用汽车把他拉到县人民医院,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马腾举的命算是保住了,头脑基本上清醒,只是说话变成口齿不清,右半片身体失去知觉躺在炕上不能动了。马云龙为了想让父亲重新站起来,每天骑自行车回村里给他按摩,风雨不误。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月以后,马腾举的右腿开始有了感觉,儿女们轮流搀扶着锻炼了几天,他已能试着拄上双拐在地下慢慢走了。全家人见了都很高兴。有一天晚上,马腾举突然做了一个怪梦:梦里见到死去的大妹妹,见面也不叫哥哥,瞪着怕人的双眼,走到跟前狠推了他一把,吓得马腾举惊叫着醒来,他把梦里的情况告诉了妻子,英子听了说:“她活的时候,一见面你就狗血喷头地骂她,把她骂得见了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我一边看了也觉得她怪可怜的,她心里哪能不恨你?如今她已经变成鬼了,你的这个梦肯定不吉利,这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马腾举听英子说的话不好听,就又骂她说:“我看你这个人就是‘外好里腌脏’,你是怕祖爷死呢?还是盼祖爷死呢?你是不是等祖爷们死了,想改嫁呢?盼祖爷们死呢?祖爷们还死不了呢!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南村家的那个女鬼还怨我骂她呢!就不想想她做下的事情。哼!她来找我?我才不怕呢!我就不相信她能惹起我?”
事情真有点太奇巧了,就在马腾举梦见大妹妹的第二天下午,儿女们全都不在跟前,他想独自一人下地锻炼,让英子拿来拐杖帮他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感觉还行,就对旁边的英子说:“我一个人慢慢地锻炼,你去做你的饭去吧!”英子说怕他不行,他便瞪起眼训对方:“你这个人也是,我告你说行了就是行了!我就有点饥了,锻炼上一阵就饥得更厉害了,我还要等着吃饭呢!你赶紧做饭去吧!”英子只好放开他,到外面做饭。马腾举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刚迈开双腿挪动了三两步,突然感到有人在他身后猛推了一把,腋下双拐一滑,整个身子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英子急忙从外面跑回来,见马腾举躺在地上呻吟,赶紧叫隔壁邻居过来把他搀扶上炕,打电话通知城里的儿女们回来,叫来村里的医生确诊为大腿骨折。经过商量大家一致认为,父亲年龄大了不易来回行动,决定把骨科医生叫到家里施行手术。医生给马腾举腿上打上钢钉辅上石膏,马腾举躺在床上三个多月,骨头基本长好却完全失去重新站起来的能力。
自从父亲不需要他按摩以后,马云龙已有好长时间没回村里去了。这天晚上刚进家门,月琴就告他说:“不知道有什么事呢!你妈刚才打电话说,让你回来了马上给她回个电话。”马云龙立刻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母亲英子在电话里哭着说:“云龙你爹欺侮的妈不能活了,你是家里的老大,你赶紧回来给妈想办法吧!我是一天也不能和他在一起过了。”马云龙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英子在电话里不肯说,只是要求他马上回来。“什么事这么急呢?我现在正写一篇文章,写到一半上了,明天回去行不行?”“不行!你必须马上回来!你们不回来说下个样样,我就没活头了。”马云龙听母亲在电话里泣不成声,感到非常难过,一再地催问她:“究竟是怎么了?你不告我真实情况,我就不回去。”“你老子说我嫁下人了!你老子以前胡说我的事情,你这个当老大的最清楚,害得我们亲姐弟不能正经来往,因为怕人笑话,我硬忍了他几十年了,今天说不下个明白我就不活了!你是家中的老大,回来不回来你看着办吧?”马云龙知道母亲是最要脸面的人,别说是在儿女们心中,就是站在拱极村街头也没人敢说她的坏话。母亲现在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父亲还要信口开河污辱她的人格,气得他把手里的电话重重地摔下,二话不说就往外走。月琴说:“你那是啥股子劲呢?连饭也不吃了?有什么要紧事也得先吃了饭再说吧?”马云龙说:“天也快塌下来了,我还顾得吃饭呢!”
马云龙憋着满肚子气,骑着自行车顺着背后呼呼的东风,很快回到村里。一脚踹开父母亲住的房门,冲着横躺在炕上的父亲大声质问:“你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吧?我妈尽心竭力地伺候你,你却是这样待她!想胡说啥就胡说啥!你是不是想把我妈气死呢?你就不想想把她气死,让谁来伺候你呢?”听儿子这样数说,马腾举也不敢发作,眼中含着泪说:“孩子,我看你是傻子!人家欺侮到你爹头上了,你不给爹做主,反倒替人家出气呢!我真是白生养了你一场。”见父亲伤心的样子马云龙心里难过,便缓和了语气说:“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哼!怎么回事?你那个七叔牛来儿是个纯粹的畜生!”“你尽胡说!”“我胡说呢!我亲眼看见了,能说我是胡说?孩子,事要公道打转颠倒,这事情要是遇到你头上,你能忍下去吗?”英子在旁边听了,哭着说:“孩子,妈自从跟了他连一天舒心日子也没有,你生在头首,妈在拱极村的名誉咋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年轻时他在煤矿上工作,妈一个人在家里,多少年也没做过对不住他的事情,现在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你相信妈能做出那种事来吗?”马云龙说:“我也是这么想,可我爹硬说是他亲眼看见了,你说他有没有傻了?如果他真要是傻了,那就啥话也不用说了,可我看他一点也没傻呀!这事真是让人太难理解了?”听马云龙这样说,觉得儿子有点不相信她,英子哭得更厉害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前些日子,你七叔提着两瓶罐头过来看了他一次,你七叔的为人,你也知道点!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愿意和他那个人打交道。但不管好歹,人家是过来看他来了,俗话说,好汉还不打上门客呢!你说,人家提上吃的过来看他,我总不能冷着脸不理人家吧?”
马云龙正要发言,睡在炕上的马腾举却抢着说:“哼!他来看我?他来看我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后面还有呢!你让她再往下说。”英子摸了把眼泪说:“还有什么呢?你听妈说,咱们院里有自己长出来的几株朝阳花。你七叔过来看他的那天看见了,说想移两株回去往他院里栽呢!我说自家长出来的个不值钱东西,你想移就移上去吧!前两天他就拿着个盆盆过来移了两株,就是这样一件事情,你爹就说我们两人不对了。”马腾举听了,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是、移、花、呢!他是、采、花、呢!”英子气恨恨地说:“你听见了吧?他也能编出这些腌脏话来。你爹这个人,他年轻做过的那些事,我是不能在你们跟前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自己不正经就老想着别人也不正经。好多年的事情了,不说起来,妈实在是不想说;他还胡说我和你舅舅有事呢!你说他这个人损不损?我这辈子命里就一个亲弟弟,只要你舅舅一来,他就眉不成眉、眼不成眼的给人家难看。可怜你舅舅多少年了,还一直蒙在鼓里呢!我们两人是亲姐弟,他却能这样损我们。你这爹是个什么人呢?妈黑头熬的白头了,他又变着法儿损妈的名誉,眼看孙子也快娶媳妇了,让妈的脸往哪放呢?”英子越说越伤心,又捣着炕垅砖说:“云龙你是家里的老大,妈伺候了他一辈子,算是伺候够了,妈是一天也不能和他在一起过了。妈叫你们回来,就是要当你们的面和他说清楚;今天不说下个样样妈就不活了!”马腾举在炕上听了说:“孩子,你要知道人家是欺侮到爹头上了,这事情要是不想办法解决,我也不想活了!”说着,眼里也流出点泪来。马云龙说:“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你这个人尽是胡说呢!我妈那么大年纪了,你还往她身上拨脏水;她伺候了你一辈子,你却这样欺侮她,你也问问自己的良心何在呢?”“孩儿,这句话你可是说对了!天理良心要紧,清得朗朗的老天爷,我要是胡说了让我不得好死!”马腾举躺在炕上哭得老泪纵横。两个老的各自陈述自己的理由,都显出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
面对两位老人难以说清的蹊跷事,作为儿子的马云龙没办法调解,只好安慰母亲说:“妈你已经是七十多岁,儿成女就的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是什么人,他一生最大的毛病就是疑心大,说话不负责任,反正我们做儿女的相信你是好人,他胡说什么也不怕。”“傻子!你是纯粹的一个傻子!”马腾举听儿子说的话不顺耳,躺在炕上涨红着脸骂他是傻子。英子含着眼泪说:“孩子,我知道你们相信我,可有人来咱们家闲串,他还要告人呢!就胡说是亲眼看见了,让人家外人听见不就当成真事了?再遇上和咱不对的人添油加醋,让妈在村里还怎么见人呢?”“那你说,让我怎么办?他是我的亲生老子呀!”“妈也没别的办法,反正我是不和他在一起过了,我把云虎和云闹也叫回来,你弟兄俩商量一下,把他领到你们家里轮流着伺候。妈伺候够他了,我还怕他刺闹死我呢!”马腾举说:“你听听,这下子她谋出好道道来了吧!她想把我打发起,在这个家里放官权呢!云龙,听上她的话,你就给你妈办孝道吧!爹不是傻子,你不相信爹的话爹也没办法,我哪里也不去,一定不行,我给她腾道道就对了。不过,你要承认是我的儿子,就一定要记住,我死了以后,永远也不要和那个牛全儿来往,那是个畜生!”看见父亲眼里含着泪,说话很认真的样子,马云龙真的被搞糊涂了。前思后想了半天,他终于拿定主意说:“要不这样办吧!你们俩谁也不能依,我和云玲说说,你们干脆搬到城里她们腾下的房屋里去住吧!”见父亲不吭声,马云龙把脸转向母亲征求她的意见。英子心里不愿意进城又不好意思说拒绝的话,想了想说:“住到城里连个拉闲话的人也没了,可有什么办法呢?我要是说不想下去,就更给人家丢下话柄了,走就走吧!”
马云龙回到城里,把家里发生的情况和他的想法打电话告诉了妹妹。云玲说:“我倒听咱妈在电话里告我来,咱那个老子真和他没法说!你的想法我也同意,正好我们的房子闲着,乘此机会让他们搬到城里,咱们照护老人也方便点。不过,我是怕让他们住进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咱爹又生出别的事端来呢!”马云龙说:“搬到城里住了他还能生出什么事来?”云玲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爹的古怪脾气!我们院里有个姓黄的离休干部呢,住上些日子,难免他又胡说咱妈嫁下人家老黄了。”马云龙说:“你这尽是瞎猜疑呢!那倒成啥了?我想他绝不可能那样!”云玲说:“由你吧!只要是咱妈愿意进城来住我没意见!”
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云玲让女婿永红在一个厂里找了辆汽车,把马腾举老两口接进城里他们原来住过的地方,城隍庙旁边住着好几户人家的大院子里。这期间,马云龙的紫云阁正道馆已从北大街迁移到县府街,离父母亲住的地方不远。隔三差五,他总要抽时间过去看望一下老人。星期一,街上旅游的人比较少,马云龙骑上自行车过去帮母亲倒了垃圾出来。走到县府街中间地段,看见一个早些年和他打过交道的人,站在那里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话。这个人叫孟天成,马云龙前些年在他们家里给他兄弟割家具认识了他。在马云龙的印象中孟天成是个文武双全、非常能干的聪明人,他不但擅长武术、能写会画,下象棋更是高手。让马云龙最佩服的是,孟天成可以闭上眼睛下棋,而且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因此马云龙心里对他的印象很深。他们两人已有好多年没见面了,听说孟天成已放弃别的爱好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武术事业上,参加全国的各种武术比赛获得了许多奖项,马云龙早有耳闻,现在的孟天成,已经是在陶城名人行列中挂上号的一个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