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举对儿子的殷勤接待不屑一顾,走过去一把手抓住月琴的领口说:“我早就认清了,你就不是个正经东西!把我们好好的家庭挑拨成今天这个样子。走!咱们到外面街上说去。让人家众人听听!”马腾举边说边抓住月琴的领口往门外拖。月琴挣扎着说:“你和你儿子有意见,却来找我的麻烦。我挑拨你们什么来?你说清楚!你活这么大年纪,怎么能这样不讲理呢?”无论月琴怎么辩解,马腾举揪住她的领口就是不放,月琴挣扎不脱,便气得哭开了!马云龙急得没办法,只好给父亲跪下说:“爹!我求你放开她吧!千错万错都是你儿子一个人的错!人家月琴没有错。这几年要不是有人家的安慰,恐怕你这个儿子早成神经病了。求你看在儿子的分上,饶了她吧!”这时,马腾举心里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看见儿子给他跪下,正好是个下台的机会,便把揪着月琴的手放开,冲着马云龙说:“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我也没法子说你了!看你夫妻俩以后怎么活呢?”说完,便转身出去,房门被他重重地摔了一下。马腾举走后,月琴爬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房东婶子进来好言相劝了一番,她才停止了哭声,躺在床上睡了。等到中午时分,孩子们下了学。月琴从床上爬起来,两只眼睛哭的红肿,含着泪水做好午饭,打发两个孩子上学走了。
这天下午,月琴在家里把马云龙好一顿数说:“人家遭下男人是沾光赌气呢!我遭下你这样的男人别说是两头出气,三头出气也够了。凭你的良心说吧!自从进了你家的门,我怎么样待错你们全家老小了?家中的大小事都是你说了算。前几年因为你怕太阳晒不想干地里的活,我替你去干。你以为我是个愿意让太阳晒的人?咱们的地还不种了呢。为了替你尽孝道,我每年回去帮他们到地里干农活,当初我不同意你去洛邑、你硬要去;赔回来了,你家里的人却全是反过来怪我!还有你那个没良心的妹子,当初她们刚结婚经济不宽余的时候,来这里吃、来这里喝,扑得这里紧紧的。我买下的新衣服先让她拿去穿,她不穿的我再穿,我哪一点待错她了?她是头一个支持你去洛邑的人,当初还以为你这个哥哥有上天摘星星的本事呢!当着他女婿的面,说你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这阵子见你失败回来了,她又是怎样对你呢?通过你这次失败,我算是全看透了,你们家的人都是一窝子……连一个识大理的也没有!”月琴只管唠叨。马云龙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睁大眼睛,瞅着爬在房顶上的一只苍蝇发呆。他内心完全明白,所有的错误都是他一个人造成的,对于妻子的吵骂,他没有反驳的权利。“月琴,你出来一下!”月琴见房东老程推开门伸进半颗秃头来叫她,顺手扯下绳子上的毛巾摸了把脸,转身出去。马云龙在床上躺着,听见他们站在院里窗台前说了一会儿悄悄话。月琴回到家里的态度便不一样了:“认清吧!人生在世,人全是各人见了各人亲。赔就是赔了,人在就够本,我不气了、你也不要气了。咱们那里跌倒那里爬,挺起精神来重新干吧!”这天中午,他们两人都没有吃饭。月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是下午六点多了,便开始做饭。一会儿工夫,她已把饭做好。对睡在床上的马去龙说:“吃饭吧!说什么也得吃饭,别把自己的身体兑垮,把身体兑垮,咱们可就真爬不起来了。”月琴把香喷喷的一大碗汤面给他端过来,马云龙只吃了半碗就不想吃了。月琴只喝了半碗面汤,也没收拾锅灶,就又躺在床上睡了。
马云龙在床上坐着愣了半天,想起这些日子心上最挂念的一件事情,立刻就把所有烦恼抛在了脑后。他走进里间屋,拉开写字台的抽屉,拿出应征兆酒厂对联的底稿折叠起来装在身上,对躺在床上睡觉的妻子说:“你睡着吧!我出去一下。”说完到院里把自行车推到街门外面,一撩腿骑上去,朝他心里早想去的一个地方,离城五里地的杨家庄驶去。杨家庄有个快到六十岁的人叫任崇德,此人中等身材,稍微有点驼背,长方形脸、高鼻梁,眼睛不大却很深沉,言谈举止很有文化修养。他原是马云龙上小学三年级时的语文老师,后来任崇德又与马云龙的大表姐结了婚,便成了马云龙的姐夫。任崇德心地善良性格温和,他是一个爱好哲学思想理论研究、遇到问题善于思考的人。由于他的品行端正、办事公道,附近村里的人,有了难以解决的家庭纠纷都好找他,经他从中调解大部分都能得到妥善处理。马云龙对他表姐夫的人品与学识非常敬佩,这天专门去找他,一是因为在自己家里生了气出去散心;二是想让任崇德欣赏一下他应征的兆酒对联。
任崇德家里开着一个小卖铺,顺门口摆放的柜台外面站着两名买东西的妇女。表姐银苹个子不大,也快六十岁的人了却带着满脸生气,手里提着一个小塑料壶正在忙着给顾客打醋。见马云龙进来对他点了下头,微笑着说:“是我云龙来了,长也不见,先到里间屋坐下等等吧!你姐夫开会去了,村里这两天正海闹选村长呢!刚吃过中午饭就走了,说不定就快回来了。马云龙进去坐在炕上等了一会儿。银苹把两个称盐打醋的妇女打发上走了,从外间屋进来说:“云龙,咋你还肯来串串呢!是不是找你姐夫有什么事呢?”云龙说“实际上也没什么要紧事,我是想让他看看我对的对联呢!”银苹听马云龙提到对联的事,马上来了兴趣说:“对了,不是你说我到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我们教会上每年给人们义务写对联,你姐夫会写,可他不信耶稣,我给他接了教会上的一百副对联来,他总是推推辞辞地不想写。说起你姐夫这个人来是什么都好,可有一点最大的不好,就是不相信主。因为信主的事,我们两人经常抬杠。云龙你信不信主?”马云龙摇了摇头说:“按说早些年就有一个信主的朋友劝我信主了,他还帮我买了一本《圣经》,可我读了里面的内容,却一点都接受不了,扔到一边已有七八年了,还再没动过呢!”银苹说:“凡事都有定数,那会儿看不懂《圣经》还怕是不到时候呢?”银苹给马云龙倒下一杯开水加了两匙白糖,接着说:“喝杯甜水吧!云龙,听姐姐的话,你也信了主吧!我年轻时的身体,大概情况你也了解一些,那些年我是气喘得连话都不能正经说,为了我的病,你姐夫请过许多医生,花了无数的钱也没有治好。自从我信了主后一分钱也没花。你看看我现在的身体是什么样子?每礼拜天,我步行上七八里地去教堂参加聚会,一点都不觉累,原来了解我的人都感到奇怪呢!我信了主得了这么大的益处,你姐夫是明明白白地亲眼看着经过了的事,可他就是不相信。”
说话间,听见院子里有了响动,银苹踮起脚尖朝窗外看了看,笑着说:“说谁谁到,你姐夫回来了!”任崇德手里拿着本红旗笔记本进屋,马云龙赶紧从炕上站起来叫了声姐夫,任崇德用手拍了他的下肩膀说:“云龙来了,快坐下吧!你多会来了呢?”银苹说:“人家已经等上你老半天了!会开完了?村长选好了没有?”“差不多了,却没有做最后的决定。数我的选票多呢!大家都想让我接任村长,可我觉着挑上主要担子怕给人家干不好呢!我说让我当个副村长给大家起个监督作用还差不多。有人不同意,所以暂时还没有定下来呢!”马云龙说:“你刚才说的话真有意思,现在那个村里选村长都是想当村长的人花钱拉选票抢着当呢!你这人却是大家主动选你,你还不想干。想不到现在还有你这样的人呢?”任崇德听了笑着说:“可不是呢!你们拱极村就是很好的例子,你们村的人闹得最厉害,听说因为选村长连段二牛的头也打破了,头上缝了十几针,这两天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马云龙见表姐忙着做好晚饭,先给他端过来一碗米汤,就说:“我不吃饭,出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任崇德说:“你到了我这里就和在你家里一样,人在世上,既然愿意在一块儿相处,就不要太客气了。没吃饭、你就吃饭,真吃过了那你就喝碗米汤。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咱们边吃边谈吧!”马云龙把他应征兆酒对联的事对任崇德说了,并从身上掏出对联底稿来给他看。任崇德拿在手上读了两遍,定省了一下说:“对得不错!我记得你小时候的语文成绩并不突出,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呢!说实在话,你要让我对是不会,可要让我看,我还是识货的。你这副对联对得确实不错,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你可不要太当真了。”马云龙说:“你是怀疑我这副对联的水平?我已经想过许多次了,兆酒征联是通过《山西日报》面向全国征稿,还包括台湾香港呢!这么大的范围,肯定是山后有山、天外有天,世上有的是高人!所以,我也不敢说没有人能超过我这副对联的水平。我只是觉得别人想超过我这副对联的水平很难。”任崇德听后摇了下头说:“那只是一方面的问题,还有另一方面的问题呢!你知道当今时代造假的现象是何等的严重?对联好坏的决定权在人家对方手里呢!人家说红就是红、说黑就是黑,有句新时代的俗话叫‘希望大,失望也大’我听说你因为事业失败遭受的精神打击很大,我是怕你把心思都放在希望对联获奖上,到时候落了空再受一次打击,精神上承受不住呢!”
马云龙说:“姐夫,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呢!刚才我姐姐还劝我信耶稣。我虽然还没有完全信了,但经过事业失败的沉重打击,我已把世间的事情基本上看透了。姐夫,我姐姐嫌你不信耶稣呢!你能不能对我谈谈你对耶稣的看法呢?”任崇德听了,很认真地说:“你问我对耶稣的认识,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对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将信将疑。”银苹听后,白了对方一眼说:“你姐夫说话老是‘半真不假、阴阳怪气’,我真和他没说头。”对于老婆说他的话任崇德并不在意,脱了鞋爬上炕去接着说:“世界上的许多事情,都是由人编排出来的。因为,世界上就没有绝对的好人和绝对的坏人,所以,世界上的事情也就没有绝对的真确和绝对的错误。我建议你抽时间读一下毛主席的《矛盾论》和《实践论》那两篇文章,你就能比较正确地分析和认识世界上的许多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