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龙回到家里,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妻子。月琴听了说:“依我看,这事主要怨你那个没良心的‘吃水忘了打井人’的老三。我想你拿人家老二的货有点不合情理。”马云龙说:“他俩还能分出什么你我来?老二的儿子还是老三给的呢!我看他们两人分明是合起伙来对付我呢!”月琴笑着说:“要是那样想,你兄弟们的事情就更没法说了。”马云龙没有吭声,倒下半脸盆水正准备洗脸,房东七岁的小孙子兵兵推开房门伸进半颗头来说:“大伯,你的电话。”马云龙紧赶跑到正房里,拿起桌子上的电话听筒,是云玲的声音:“哥哥,云闹让我转告你呢!你们的门面房,他给你们腾下了。他说钥匙暂时还不能给你们呢!你去洛邑借用了他的电刨,他说当时候有人要出五百元钱买他的,因你借用没有卖掉,他说不要电刨了,让你给他五百元钱,如果你不给五百元电刨钱,他就不给你们钥匙。”“那他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可能就在附近重新找下地方了,具体在哪里我也不大清楚。”“好!这事我知道了,就这样吧!”马云龙放下电话回到家里,说:“云玲打来的电话,没说什么。”月琴说:“骗谁呢!打了好半天电话还能没说什么?马云龙,事到如今,你要有什么话瞒我,你的良心就让狗吃了。她说了什么,我迟早都会知道的!”马云龙是个肚里搁不住话的直性子人,经不住老婆追问,便把云玲告他的话如实说了。月琴听了说:“哼!看看你一手拖起来的这个好兄弟,刚开始让他腾地方赖着不腾,等咱们找下地方了,又给咱们把地方腾下了,他这不是存心耍笑人吗?而且,乘此机会还想把他的烂电刨讹给咱们。还有老二,我无意中看到好几次了,他路过咱们门前,一看见有人买东西,就把脖子都快扭折了地朝这边瞅,也不知道他瞅的是个啥呢?要是换了我的性格,到了人家门前是应瞅也不瞅。”月琴边收拾碗筷边磨叨。马云龙深深地叹了口气,饭也不吃,脸也不洗,铺盖也没往开展,连衣服也没脱就爬上床去睡了。半夜里,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反复思考:自己是比较自私、对社会不肯轻易付出的人,但他却非常爱家,为了马家兴盛他是尽了最大努力的,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家里却没有一个人帮他,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全家人都对自己不理解?想起他未去洛邑前在家中的地位和失败回来的处境,他只能用一句“胜者王侯败者贼”的俗话安慰自己的心灵。马云龙翻来覆去地思想,后来终于想通了,弟兄俩闹成这种结果全是因为自私。
自私是个什么东西?人究竟应该怎么样认识自私?如何面对自私去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些问题占满了马云龙的脑海。想到这里马云龙灵感上来,写成一段专门论述自私的文章:
自私是一切动物的本能,人一落地就是自私的。随着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人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发展,其天生的私性也不例外,只有日趋严重。人的私性是客观存在而且很难改变的。没有“私”字便谈不上竞争,没有竞争社会便不会向前发展。用很简单的道理即可说明问题,人起码先得顾及自己的生命,才能有条件关心别人,所以,对人来讲,自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它的误解。有些人因为不承认自己自私,所以更不会考虑别人的自私,在不公道之中求公道,还硬说自己公道。实际上,其本质是极端自私。由此自然也就生出许多令人费解的麻烦事来,助人为乐的口号喊得再响,人也大多是围绕着自己的小天地旋转,“和尚甘心住在庙里,原是想要修炼成仙。”世上的一切亲朋好友、礼尚往来,都是那么回事,“没有目的必有根由”。君何曾见一个腰缠万贯的富翁,舍得用大把金钱救济一个素不相识的乞丐?人类正在不自觉地相互折磨着向毁灭靠近,而大部分人却不去考虑,客观规律也不让人们明白,于人生在世活着的一瞬间,如何去排除自身不应有的烦恼,而争取应该享受的欢乐?人如果要能真正地认识到“因果循环”这四个字不仅是存在,而且迟早要和所有世人兑现的话,情况也许会好点。
马云龙把写好的文章认真读了一遍感觉很好,立刻就想让别人看看,决定马上去找张凸生。他要让张凸生看看这篇文章,听听他对自私的看法如何?马云龙骑上自行车去了张凸生家里。张凸生正在沙发上躺着睡觉,见他进来一骨碌爬起来,挠着头说:“是你来了?坐下吧!”马云龙说:“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睡觉了!”张凸生说:“不怕!我已经睡醒了。”马云龙从身上掏出他写的文章来放在茶几上,说:“昨天晚上接了我妹妹给我的一个电话,因为我那个没良心的弟弟做下的事情,难过得我一晚上没睡,经过反复思考,总算把世上的事情想明白了!我发现,世上的大部分人都是自私的。”
他的话音刚落,张凸生突然从沙发上直起腰来,用非常生硬的口气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世上的人都是自私的?照这么说,你也是自私的?”马云龙说:“那当然,我觉得包括你我在内活在世上的所有人都不例外,大家都脱不开‘自私’二字。”张凸生听了说:“那我就错认你这个朋友了。你说我是自私的,那今天中午就不留你吃饭。”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由原来的辩论转成激烈的争吵马云龙想不到张凸生会这样说话,因此,觉得非常可笑。这时,王金娟下班回来,感觉出室内空气中有点火药味,便打着和声说:“你俩是‘吃上没干的了’,抬啥杠呢?”
“我们瞎聊呢!”马云龙随便应了声,见王金娟在厨房里张罗着准备做午饭,就故意站起来说:“我该回去吃饭了”边说边往外走。张凸生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从家里追出来拽住马云龙的胳膊不让他走,相持了好一阵子双方都显得很难为情,这时正好从街上走来一个要饭的乞丐朝他们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马云龙指了一下面前的乞丐说:“你应该让他吃点。”张凸生很不耐烦地说:“滚远点!”马云龙笑着说:“大公无私就应该一视同仁,谁饥得厉害让谁吃才对。我走了,你回去吧!”马云龙本以为他对自私二字的理解,能够得到朋友的认同,好让自己破碎的心灵获得一点安慰,结果却是倒碰了一鼻子灰。夏末秋初的季节,天空万里无云,中午的阳光照在由青石板铺成的古城道上,折射出来的热气,让人感到窒息。
从张凸生家里回来,马云龙好像把人生看透了,从前不爱说话,变得有点好说话了。
云闹说到做到,腾下城西路技校门口的店铺,逼着让马云龙赔了五百元的电刨钱,才把房门上的钥匙让云玲转交给了他。马云龙接到手里的房子暂时租不出去,为了减少损失,只好把本来不多的货物分成两处经营,夫妻两人各守一处店铺。马成又重新上了初中,月琴每天都得按时间给两个上学的孩子做饭。两个人忙得不可开交,连马云龙外出了解市场进货的时间也抽不出来。这期间,正好月琴二姐家的闺女秀儿在家里闲着,月琴征得云龙的同意和她二姐说好,让秀儿到商店里帮忙。目前的买卖虽然不大景气,但“亲戚里道”大家全是指身过日的人,说好,管了吃喝每月二百元钱的工资。夫妻俩的意见一致,认为秀日聪明伶俐,人样也长得不错,说是不管吃亏便宜用上自家亲戚比较放心。因为秀儿来了,马云龙还为她专门买了一本正规的营销账簿,千叮万嘱,让她一定要把账记清。
这天秀儿因为家中有事没来,马云龙独自一人坐在冷冷清清的店里,看一本他从龙城新华书店买回来的《梁实秋散文》。云虎突然推开门进来,扫视了一眼店里的东西,没头没脑地问道:“你们这是两头开了?”马云龙说:“我也不想这么干,可是我们已经找下地方了,老三又给我们把这地方扔下了,一时半会租不出去,关一天就有一天的损失,没别的办法,只好开!”云虎说:“你上次在我店里拿了的油漆,咱们把账算了吧?”云龙说:“油漆还没有卖完呢,过两天再说吧!你放心,到时候我会给你钱的,一分也不少!不过,你得过去告诉老三,我可是要长期卖这个牌子的油漆呢!因为,当初我给他货的时候就和他说好了,假如我从外边赔回来,给了他两个牌子的油漆还是归我,这会他不但是翻脸不给我了,而且连我分着卖些都不让,这样不行!”云虎听了,立刻变了脸说:“你给了谁和谁说去,你和我说不着!你在我店里拿的油漆,不给钱我就有权利拿货!”说着就到柜台后面动手搬油漆箱子。云龙过去阻拦,云虎转身朝他胸前推了的一把,差点没把他推倒。马云龙一下子火了:“哼!想不到你还敢和我动手?”倒退了两步站稳,反扑上去,揪住云虎的头发把对方摁倒地上。隔壁开饭店的小个子年顺听见吵闹声走进来,连劝带拉,好不容易把他俩分开。当弟弟的先出手打人却被哥哥狠揍了一顿,云虎自知理亏,红着脸一声不吭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