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年多时间,由于激烈的市场竞争各种生意都变得不好干了。马云龙和他相处了好几年的朋友柳亚平商量好,计划两个人合伙买一辆汽车,专跑石家庄批发市场,进些建材五金一类的货物,把油漆商店扩大成综合门市部。柳亚平比马云龙小十四岁,中等个子,瘦长脸上一双小眼睛,眼珠黑亮,说话常吞吞吐吐,年龄不大,给人的感觉却有些老谋深算。他们相识,纯属一次偶然的机会。当时,马云龙刚把王河木器厂的一摊子收拾了,油漆商店的买卖开始好转。初冬季节,艳阳高照,地面上没有一丝的风,空气显得非常清新。这天上午,马云龙骑上自行车专门出来在街上观看,目的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陶城油漆市场。走到城南柳根路上,正好路过柳亚平画玻璃画的店铺,看见门口立着一块儿八仙醉酒图的玻璃画。云龙从小喜爱画画,他觉得眼前的这幅玻璃画画得不错,便把自行车靠门口的墙壁放下,走进店铺里面。房间里乱七八糟的,靠墙放着几片画好的山水玻璃画,地当中支着一张割玻璃用的大案板。柳亚平坐着一个四八字凳子,正爬在案板上专心致志地画画。见马云龙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也不吭声,低下头来继续画他的画。马云龙蹲在地下,边看靠墙摆放着的玻璃画,边扭头问对方:“外边那块八仙醉酒图也是你画的?你这画画的水平可是不错!”柳亚平头也没抬,只是在鼻孔里哼了一声,说:“好不好,也没什么意思,我本来就不想干这一行。”马云龙说:“我真搞不明白,你既然不喜欢画画,那你为什么干了画画这一行呢?而且还画得这么好?”柳亚平边画边说:“你不知道,其实我不是不喜欢画画,我是因为画画挣不下大钱。我记得小时候大人们让我出去打醋,我不小心把一瓶子醋掉在地上摔了。回到家里,我父亲把我好一气训斥,还狠狠地朝我腿上踢了一脚。刚开始我非常恨他,后来慢慢地想开了,我就开始理解大人们了,说来道去,还不是因为一个穷字!你想想,要不是穷得厉害,谁舍得因为一瓶子醋打自己的亲生骨肉呢?从那以后,我就记住了,人生在世没有钱是不行的!长大了我一定要想办法挣大钱,和老人们赌一口气!可惜我爸爸和我的想法不一样!这是他硬逼着我画画呢。实际上我的心思不在这上头。特别是赶上这改革开放的年代,我早已认准,光靠这两只手是永远也发不了大财的,只有做买卖才能挣大钱!”
马云龙听了,非常赞成柳亚平的雄心壮志,接着他的话说:“你想做买卖?我是经销油漆的,经常到外面去进货,我觉得一个人出门不方便,想结个伴却没个合适的人。你这个商店的位置是在城的东南方向,我那个商店的位置是在城的西北方向。咱们两人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想做买卖还不如跟上我卖油漆呢?咱们一起出去进货,我也好有个伴。你把我说的话考虑一下,看行不行呢?”听马云龙说要拖他做买卖,柳亚平马上就来精神,把手中的画笔往桌子上一扔,站起来说:“可以,根本不需要考虑,咱们一言为定,下次你出去进货的时候咱们两人相跟上。”隔了些日子,马云龙去晋川进货时就把柳亚平叫上了。柳亚平听马云龙说修文有个油漆厂,他原以为云龙领上他去修文油漆厂,没想到云龙却把他领到晋川一家批发假冒天津油漆的商店里。当时,柳亚平还显得有点不高兴,说,不管好歹,既然出来了就捎带着进上点货吧!就跟上马云龙进了些假冒天津牌的便宜油漆。柳亚平的商店位置处于陶城境内规划的新开发区,县上新建的工程项目大部分在他那个地段。因此,柳亚平进回去的油漆很快就销售完了。
柳亚平用仅有的四百元钱起家,经过一年多时间就发展成七万多元的资本。柳亚平知道马云龙的好处,心里对他非常佩服,表面上却毫不显露。对于马云龙提出来建议,柳亚平完全赞同,他们决定一块儿到农机校学开汽车。经过三个月的正式培训,两人都领到驾驶证。正准备商量买汽车时,柳亚平这头却出了问题,他占的商店属于临时建筑,政府下达了拆迁的通知。不等正式拆迁柳亚平便提前行动,改行在家里开了一个生产涂料的小厂。刚开始没有销路,提出来想让马云龙和他弟弟的两个门市帮他销售涂料。原来给他们送涂料的厂家和马云龙是亲戚关系,柳亚平提出来的这件事让他感到非常为难。马云龙经过反复考虑,因为柳亚平和他是特殊的知己朋友,便硬着头皮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在马云龙的诚心协助下,柳亚平生产的涂料很快打开了市场销路,并且利润非常可观,再加上他媳妇怀上了孩子,因此两人合伙买汽车的事,柳亚平便不再提了。马云龙心里着急,主动过去找对方商量,柳亚平说:“我这边的实际情况你也知道。商店很快就要拆迁,眼看着我媳妇又要生孩子,买汽车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吧!”马云龙说:“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困难是可以克服的。我这人的性格和你不一样,决定了要干的事,轻易不会改变主意。花钱学会开车就是为了要用!你不买,我一个人也要买。可惜我的经济实力不足!再说,没个伴儿,一个人开车出远门,还有点担心!”柳亚平说:“想合作也行,要合咱们就是大合!”“怎样大合呢?”“把两家的商店也合到一处。”“那样干,怕是不行吧?”柳亚平斩钉截铁地说:“没别的办法,要不就不合,要合就只能是大合!合不成,我就不买车了。”
马云龙知道柳亚平是个性格多疑的人。他原计划只是两人合伙买一辆汽车相跟上出去进货,没想到柳亚平却提出要把两家商店合到一块儿干。马云龙知道自己的性格也比较多疑,他怕把两个商店合到一块儿时间长了闹下不好。马云龙回到家里,把柳亚平的想法和妻子商量。月琴说:“柳亚平这个人,我虽然没有你对他了解,可多少也能看出点来,别看他年龄比你小,但人家比你要奸谋得多。你是个纯粹的直筒子,根本斗不过人家!我就是想不通,他怎么会谋出和咱们大合到一块儿干的主意来呢?”马云龙说:“这事,我也有点想不通,明天我可以过去问问他。”第二天上午,马云龙专门过去问柳亚平。柳亚平说:“你和别人不一样。我和你在一块儿不怕闹什么不好!要是换了别人,我是肯定不会和他合到一块儿干的。其实,我已经在一个村里看好一辆加长工具车了。那辆车最少也够八成新,要价也不贵才八千元,也许到时候还能便宜点。我想,那辆车对咱们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柳亚平说这话的意思,自然还是想和他合起来干,云龙和月琴却始终认为两家大合到一块儿,怕闹下不好。因此两人合伙买车的事最终没有谈成。马云龙决定独自一人买车,在龙城花两万多元买了一辆旧的单排座微型汽车。当时陶城私人有汽车的很少,就像他在村里第一个买电视机一样,他又成为陶城商界最早开上汽车的人,因此,马云龙在拱极村里的名声大振。云玲曾当着全家人的面说:“邓小平是我们国家的重点保护对象;我哥哥是咱们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和外人谈论起来,只说她是马云龙的妹妹,却从不说她是马腾举的女儿。马腾举逢人便夸:“从小时我就看云龙有出息,他是天生有胆有识,能干大事的人!”母亲英子虽然嘴里不直接夸他,却是凡事都顺他的心意。全家人把个马云龙捧得轻飘飘地,那股得意劲超过了他的老祖宗马虎儿。
这期间,拱极村出了件奇怪事:村民们嚷着“红红黑黑”,中堡有了“摸摸鬼”,半夜三更,趁着谁家男人不在,偷溜进屋专摸女人的私处。街上被“摸摸鬼”摸过的女人很多,有不少吃了暗亏的女人,怕丢面子不敢明说,直到有一天范大贵的老婆被“摸摸鬼”奸污了,这件奇怪事才像核爆炸似的在拱极村里传开了。就在马云龙到外地开木厂的那年,大贵和中堡的组长康宝全私下说通,承包了集体的一块儿土地开砖厂。当时,康麻子准备给儿子盖房正需要砖,大贵答应事成后给康麻子五万块青砖,很顺利地就和对方把协议书签了。大贵把中堡南沿底的二十亩水浇地开了砖厂,一年就赚了十几万元。就在他开砖厂的第二年冬天,老婆却被“摸摸鬼”奸污了。大贵的老婆名叫晓红,相貌不算漂亮皮肤却很白嫩,最吸引人的是她那模特般的身材,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而且凸凹得恰到好处。晓红嫁给大贵的第二年怀上胎,连着四年生了四个女儿。大贵急着想要个儿子,这年秋天又给老婆种上了第五胎。四个月头上经医院检查,结果又是一个女儿,便赶紧施行了人流手术。当时国家电力紧缺,农村用电大部分在晚上供应。那天晚上天色阴暗,刮着呼呼的西北风。大贵在砖厂管理工人们干活,晓红在炕上睡得正香,朦胧中感觉被窝里钻进一个光着身子的人摸她的奶子,边摸边往她身上爬。晓红流产时间不长,还以为是大贵回来了,便用手推他说:“你这人也是,这么下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子!”对方也不吭声,只管把东西给她塞进去了。晓红感到一阵疼痛,心想,好长时间没让大贵碰了,忍耐一下,让他高兴高兴吧。后来,晓红感到对方动作粗野,使她难以忍受忍,终于明白那人不是大贵,便大声喊叫:“你是哪个畜生?你是哪个畜生?”边喊边把对方从身上硬推下来。她还来不及翻身,对方早已跳下炕去跑了。晓红拉着电灯,见褥子上流下一趟血迹,便坐在那里大声哭骂起来。大贵的兄弟二贵就在隔壁住着,半夜里听到嫂子的哭声披着衣服出来,问她为什么哭骂?晓红不好意思说出实情,只是催他去砖厂叫大贵赶快回来。大贵回来见老婆披头散发坐在炕上哭得眼也肿了,问明情况后气得脸色铁青。第二天去乡派出所报了案,赌咒发誓,不管花多少钱、费多少事,也要把案犯揪出来绳之以法。
派出所的人到大贵家察看现场,只发现案犯留在窗台前的两个球鞋脚印,除此而外,没有其他线索。经过详细调查,得知在中堡南门外住的梁富生家大儿媳妇桂枝也遇到过“摸摸鬼”。桂枝体力强壮战胜了对方,那天晚上“摸摸鬼”惊慌失措地从她家里跑出来,丢在院里一张铁锹。第二天,梁富生的大儿子六三举着铁锹在街上吆喝,让邻居们辨认是谁的铁锹。大部分人都摇头说不知道。也有两个人认出来是某某家儿子的铁锹却不敢明说。派出所的人让大贵到六三家里要来那张铁锹,二贵接过哥哥手里的铁锹一看,马上断定说:“我认识,这是康银儿的铁锹!”大贵说:“你敢肯定?”二贵说:“我敢打一万张保票,这张锹绝对是康银儿的!”大贵说:“原来真是这个狗日的做下的畜生事!”案情还没有落实,派出所不敢随便抓人,打电话报告了县公安局。刑警队下来把康银儿叫到乡派出所,严刑逼供了五天,康银儿始终不承认那张铁锹是他的,更不承认犯罪事实。第五天傍晚,康银儿对夜间负责看守他的街坊大牛说:“回去告诉我妈,明天清早不用给我送饭了,我怕是得死在这里了。”这话正好让刑警队的人路过听见,报告了带队的组长。几个人经过商量,认为康银儿连死的准备都有了,怕是没希望让他招供了。人伤成那样,觉得没法向对方的家属交代,只好找台阶下,把人带回城里软禁起来,等养好伤再说。康银儿生在农村,没经过大世面,在派出所受了几天刑法,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眼看精神就快完全崩溃,被刑警队的人连拖带搡地扔进汽车,吓得他心脏突突地乱跳,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进到城里的当天晚上,刑警队重换了两个人,对他继续审讯。刑警队的副队长孙子少,生得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拍着桌子大声吼叫:“说吧!到了这地方,你也该说了吧?”也许是孙子少长相凶、嗓门大的缘故,他这一声喊比用刑都厉害,立刻就把康银儿吓尿了一裤子,接着就把他的犯罪事实全部招了。
康银儿凭借父亲手上的权力承包着中堡村民浇地的两眼水井。和他父亲一样,康银儿也是个好色之徒,看上谁家的女人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了。趁晚上浇地的机会,他把那家的男人叫上去地里合起电闸,吩咐对方好好看管,说他自己回家睡觉,实际上却是悄悄地溜到对方家里,欺侮别人的老婆。这就是村民们嚷嚷的“摸摸鬼”。据康银儿供认,被他摸过的女人共有二十多个,勉强或是强硬造成奸淫事实的、连大贵的老婆在内一共六个。因为大贵的老婆身材好,康银儿早就盯上了,只是摸不准大贵晚上不在家的时间。听砖厂的工人说,最近两天在砖厂替哥哥加夜班的二贵家媳妇刚生下孩子,二贵在家里照护媳妇,大贵整夜在砖厂守着。那天晚上,康银儿从家里出来,唤上浇地人在地里安排好,然后扛着铁锹径直去到大贵家院里,已是晚上十点多了。进屋的门路他早已相好,大贵家门两旁的窗户,右面的一扇插销坏了。康银儿拿他随身携带的改锥轻轻一撬,很容易就把窗扇打开,然后爬上窗台,猴子似的钻了进去。他作案次数多了,按习惯的方式,先把衣服在外间屋里全部脱光,连球鞋卷在一起,放在进里间屋的门前,轻轻推开房门爬上炕去钻进晓红的被窝。据康银儿交代,他把脚上穿的球鞋扔到距中堡东南方向二里多地的一眼机井里。刑警队花一百五十元钱雇佣村里的光棍汉狗牛,下井将康银儿的一双球鞋打捞上来,经过对证确凿无疑。康银儿供出其他受害女人,办案人员上门逐一核实,未曾想对方全不承认。法院最后审理定案,判处康银儿有期徒刑六年。
世事往往是无巧不成书的。康银儿长得像他母亲一样好看,娶过的媳妇颇有几分姿色,不知大贵是出于报复心理还是怎么的,后来竟和康银儿的老婆好上了,有一段时期好得难解难分,还好出了个和大贵特像的产品,最明显的特征是大贵前额上有一颗黑痣,康银儿家老婆生下的儿子前额上也有一颗黑痣,痣的大小与位置丝毫不差。邻居们在背后悄悄议论,有人说,大贵借鸡生蛋总算有儿子了,还有人说,这下子康范两家成了搅不清的一锅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