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龙从小喜欢画画,因为家境贫寒没有投过师,经过多年自学,好歹也能算个半调子画手。他发现城内有上两家专门画玻璃挂屏的铺面生意红火,便决定让云闹进城在商店里跟着他学画画,学会了先在陶城街上开个小画店,等以后有了一定的经济实力再做大买卖。他考虑到云闹已是二十多岁,马上就到结婚需要用钱的时候了,因此在云闹学画期间,马云龙决定按当时社会上的普通工资,每月补给云闹七十元钱。他把自己的想法对妻子说了,月琴没有反对,又回去和家里的父母亲商量,老人听了也很同意。未曾想,云闹到了店里时间不长就和月琴发生了矛盾。有一次马云龙出去了解市场,在外边耽搁了几天,回来一进门就听见妻子说:“你这个老三真是太不像样子了!你走了靠他吃点水都靠不上。已有好几次了,眼看着缸里没一点水,揪住耳朵告了他,不知道他是忘记了,还是故意不担。我真拿他没办法。”云龙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一样,前头告后头就忘。我想他也不是故意的,只要你多催他几次就行了!”月琴打开水缸盖,指着说:“你看看,前天就告诉了,水瓮里还是空的!也不知道人家有什么急事早早地就跑回去了。”云龙说:“什么都别说了,都是些小事情,我让他以后注意点就行了!”说完拿起挑水的扁担。
第二天,马云龙见了云闹批评了几句,云闹脸上不高兴却没有反驳。又隔了些日子,云龙去天津看油漆市场,在外面时间较长,回到家里,月琴一见他的面就说:“你看这用人难不难?你走后的第二天,水缸里就没水了。我告让人家担水,应承倒是应承下了,可是,等吧!逼得我没办法,只好和马成抬了一桶。昨天又没水了。吃饭时,我就告诉他‘云闹,已经两三天没水了。这做饭的水是我和孩子抬回来的,你等你哥哥回来担下水再吃饭吧!’他倒是好脾气,不吭不哈地把饭吃了。答应昨天晚上给我担水,等到今天下午也不担。你这个弟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马云龙见月琴说话眼里含着泪水,心里的火气立刻就来上了,气恨恨地说:“老三这个不着调东西,我真想马上给他两个巴掌!这会儿,他去哪里了?”“一天也没见人家的面,谁知道人家干啥去了?”当天晚上,马云龙气得连饭也没有多吃,决定回去找云闹算账。他回到家里把自行车靠在门前,推开房门喊叫:“云闹!云闹呢?”母亲说:“找云闹有什么事呢?云闹不在家里。”云龙说:“他去哪里了?”马腾举在炕上躺着看书,翻身起来把手里的书放下,挪到炕沿,边穿鞋边说:“我知道他在哪里,我给你叫去!我见他老肯往南头起刘宝顺家里跑,估计是和他三女儿搞上对象了。”云龙说:“哦,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他干什么都不安心了。”腾举说:“其实这门亲事我和你妈都不同意,可不由人呀!你在家里等等,十有八九是在那里呢,我去叫他马上回来!”
马腾举说完,开门出去。云龙坐在炕沿上,拿起父亲扔在炕上的书,还是爷爷传下来的黄皮书《东周列国志》。英子问:“你黑天半夜回来找云闹,有啥事呢?”云龙说:“也没啥,只是因为我出去了几天,云闹不给他嫂嫂担水,云闹也真是太懒了,我得说说他呢!”英子听了,脸上带着不高兴说:“不能吧?我就不相信云闹连担水也不给你媳妇担,只怕是担得迟点,你媳妇就不高兴了。谁能不有点事呢?云龙,不是当妈的说你,你也不能光听你媳妇的一面之词!”“妈,看你说的!我多会偏听媳妇的话了?我这人干啥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为这事我已说过他两三次了。搞对象也不能啥事都不管了!你说,他啥不是靠我给他安排的?我有事出去了连担水都指望不上他。这也有点太不像话了吧?”云龙说话连珠炮似的,英子不耐烦地说:“孩子,啥都别说了,都怪我生的儿子不好!”说完,气恨恨地转身出去了。
英子刚刚出去,随着外面的脚步声,云闹已推门进来。云闹知道哥哥叫他没有好事,进门什么也不说,站在那里准备挨哥哥的批评。云龙板着脸说:“我问你,你嫂嫂告你担水,你为什么不给她担?”“谁能不有点事呢!”云闹低声嘟囔了一句,和母亲刚才说的话一模一样话,惹得马云龙火了,便大声训斥:“你这还有理了!啥事能比吃饭要紧?你不知道,没水不能吃饭?我原来是怎样吩咐你的?让我两头作难!想不到你是这么个死不要脸的没心肝东西。”云龙不习惯骂人,动了真火便忍不住了,而且嗓门特大。云闹哭丧着脸站在那里。英子从外面回来,看见小儿子受气心疼,就对云龙说:“你也是,差不多就行了!训得他在你面前连话也不敢说了,还要怎么样呢?按理说,有我们在还轮不上你管他呢!”马云龙说:“他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既然你不愿意让我管,那我就不管他了。”从此以后,云闹也就隔起心来,赌气不到马云龙店铺里学画了,用哥哥给他的几百元钱买了个电刨,重新干起了木活。这时,正好赶上刘保顺家修房子割门窗需要木工。云闹给他家做了二十多天木活,更有条件和刘宝顺家三闺女谈恋爱了。从此以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黏糊,马腾举和英子虽然不同意,到头来却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就在这年冬天,家里对了点钱,凑合着给云闹把婚事办了。
云闹娶过媳妇第二年夏天的一个晚上,马云龙回去看望家中的父母,刚进院子他就觉得家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后来发现正房窗户的玻璃上砸了好几个窟窿。他还没来得及细问,母亲就说:“父子俩合不到一块儿,经常闹!”云龙问说:“闹什么呢?”“你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贯是‘闲亲则、忙恨则’,地里的活多了忙不过来,就该在家里‘穷急嫌短’寻坏气呢!三鬼的毛病我知道,不但是懒而且脾气也赖,有时三鬼不听说,你爹惹不起他就转到我身上出气呢!父子俩各有各的毛病,‘煮到一个锅里也没个先软后硬的’,真是没法子说他们了。”英子朝砸碎玻璃的窗户上努了下嘴,接着说:“父子俩刚才吵了一大架。”云龙说:“吵闹归吵闹,怎么能拿窗户上的玻璃出气呢?那是我用辛辛苦苦赚下的钱买的,真是谁不出钱谁不心疼,好好的东西硬给砸烂。”在炕上头朝里背朝外躺着的马腾举,听见云龙说话一骨碌爬起来,气恨恨地说:“太不像话了,真正的冤家对头!你给我买回来的吃的,我舍不得吃,让他提上给了教他画画的师傅。在家里懒得啥也不想干,说他两句还不接受,不高兴了还要打人家媳妇。我看着不顺眼数说了他几句,他就把窗户上的玻璃砸下几个窟窿,我也没法子管他了!”马云龙听了父亲的话,大声喝道:“我看他还要反了天呢!”冲进房间把云闹从家中揪到院里,摁倒地上狠狠揍了一顿。大概是因为云闹这次犯的错误太过分了,看着云龙打他,马腾举和英子都没有吭声。云闹从地上爬起来,“呜呜”地哭着出去了。马腾举把云龙叫进房间,低声说:“替我教训一下‘龟子则’也对,你还得想办法让他进城去做买卖,在家里时间长了,我们两人还怕闹下仇呢!”
吵归吵闹归闹,自己的亲弟弟,该管还得管。马云龙从村里回来,把老三在家里和父亲合不来还想进城做生意的事告诉了妻子。月琴听了说:“你那个没良心的弟弟,我对他是寒尽心了,你要管他,想别的办法管去,别在咱们摊子上打主意!不是我说闲话,你看看人家隔壁三小、二小弟兄俩,二小开的饭店实际上是他父亲搞的,三小一点光也沾不上,可人家三小担水、生火、倒炉灰,啥事都帮他二哥干。云闹是啥都得靠你,可你出去了连担水都靠不上他。”云龙说:“人和人是不能比的,人家那是梁山好汉,弟兄俩打起架来连命都不要,事情过去了谁和谁也不见外,人家弟兄俩那种感情,咱还得向人家学习呢!再说,你也总不能揪住老三的毛病不放,谁就能保住没个不对呢?”月琴说:“不管你怎样花言巧语,反正我是不同意你再管他了。”马云龙和妻子说不到一块儿也就不说了,心里却自有主张,想办法给云闹重开个油漆商店。他已开始暗暗地找门面,准备割货架子的木料。月琴觉察出来却不表态,心里自有她的主意。
马云龙选好新开的铺面,回来拿钱准备交对方房租。月琴打发走一个买油漆的顾客,边洗手边说:“以前的事情老是你说了算,这次可是说什么也不能由你了。”云龙说:“那还能由了你?”月琴说:“你有钱自己交去,家里没钱。”云龙说:“快点吧!我已经答应了今上午交人家房费。”“没有,你有你自己拿去交吧,我这里没有!”“你究竟给还是不给?”“不给!不给!我就是不给!你要咋地?”月琴说着把倒了脏水的洗脸盆重重地摔了一下。她这一摔惹得马云龙火了,顺手提起炉子上坐的一壶快开的水来,朝着妻子身上狠摔过去。多亏了月琴年轻躲闪及时,差点没有砸住她的双脚,壶中的热水溅到月琴的腿上,烫得生痛,她便趴在床上大声哭了。见妈妈哭了,他们的小女儿马芳也跟着哭了,月琴哭着从身上掏出钱柜上的钥匙来扔在地下,为这事气得她整整两天没有吃饭。看见妻子气成那样,马云龙心里非常难过,然而,他是个非常爱家的人,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弟兄俩全带动得富起来,为了顾全大局只好让妻子受点委屈。让云闹进城开商店的事都准备好了,因他年纪太小,刚开始做买卖缺少经验,马云龙把原来的旧摊子让给弟弟,自己搬到城西路重找下的铺面开辟新市场。第二年,两个摊子的生意基本上都稳住了,为了进一步扩大业务,马云龙又帮妹妹在陶城东南角上开了一家油漆商店。云玲在计划生育指导站工作,女婿永红是陶关镇的干部,当时两人的工资全不算多,但凭他们的身份与地位,在陶城地区认识的人却是不少。云玲特别能干,自从开了这个油漆商店以后,利用夫妻俩的社会关系,第一个月就挣了一千多元的利润,以后逐渐增长,收入超过了夫妻俩的工资,乐得云玲当着马云龙的面说:“我小时候就听我妈说过,生我哥哥的那年我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见到了龙和虎,我想我哥哥是天生的贵命。”永红听了说:“富贵、富贵、人一富了自然也就贵了。”马云龙的经济好转了,逢年过节家里需要的物品他早早就买齐备了,月琴每年过春节给英子买两件穿戴,婆媳关系非常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