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房间窄小没地方住,亲朋好友们吃完饭大部分人全走了。剩下腾举从城里来的一帮弟兄俩,在洞房中一直闹到深夜方才离去。忙乱了两三天,家人也都累了,把里外的东西胡乱收拾了一下就都倒头睡下。热闹过后夜间显得格外寂静。这时,英子的心情非常特别,睡在陌生的炕上,虽然有腾举抱着,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她忽然感觉窗外有些动静,就问腾举说:“你听!这是什么?”马腾举支棱着耳朵,听见院里有轻微的响声,还以为是有人偷听他们的洞房呢。一会儿,又变成“叮叮咚咚”敲击锅盖的声音。他从炕上爬起来揭起窗帘朝外看,发现地下明晃晃的一片,原来是下起雨了。马腾举心里一阵高兴,钻进被窝里在英子脸上吻着,说:“下起雨了。这下可好,肯定没人打扰咱们了。”说完,抱住英子在她身上乱摸。英子说:“别急,咱们先说会儿话。”马腾举的手摸到英子肚子上感觉有些不对,就问她说:“怎么,你这肚子一点也不见大?站着看不出来,睡下摸也没一点感觉。这是怎么回事?”英子说:“你第一次去我家那阵子,我就觉得肚里有些不对劲。你走了以后,一时疼得厉害,后来就把肚里的东西掉了。你第二次去我家看我,我爹告你说我病着呢!这你应该明白了吧?”腾举叹了口气说:“真是太可惜啦!”英子说:“天财儿女不是强求的,我听我爹说人生在世啥事都是命中注定了的。”腾举没吭声,英子知道他心里有些不高兴,就翻身爬到腾举脸上亲了一口说:“怕啥?你想要,再费点劲重新装进去一个,不就行了!”说完连搂带拽把腾举拖到身上,两人即刻合二为一,英子兴奋地闭上双眼。
外面的雨声和他们的喘息声混在了一起。有一阵子他们感觉好像什么也不存在了,两人的灵魂完全回归了自然。窗户上突然划过一道亮光,接着轰隆隆的一声响雷,把他们从幸福的美梦中惊醒。院子里哗哗地落着大雨。英子搂着腾举的脖子说:“我觉得有点怕,究竟怕什么我却说不上来。对啦!我小时常听大人们说嫁娶时的一句俗话,‘刮风的女儿心不良,下雨的女儿命不长’。今天没刮一丝风这说明我的心还是不赖的,可这晚上下雨,不知道还算不算?要算的话,那可就……”腾举推了她一把说:“别胡思乱想了!那些胡说八道的话,都是人们瞎编下的。鬼才信呢!今天是咱们的大喜日子,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英子天生的性格,无论什么事她都想求个底儿。“白天已经过去了,这晚上下雨——大概就不算了吧?”她仰躺在被窝里放不下心思,口里还在自言自语。腾举听得有点心烦,便胡诌着安慰她说:“白天过去了,晚上肯定不算!再说,咱不是好好的天气把你娶回来了,娶回来以后的时间就不算了。”英子听他说的有点道理,就把心里的疑惑去了一多半。两人感到有点累了,相互搂抱在一起,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抱着老婆睡觉的好日子过得真快,十几天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周国忠批准马腾举半个月的结婚假期只剩一两天了。这天清早起来,马腾举对英子说:“假期已经到了,我得进城里去上班,留下你一个人和我们家人相处,我妈的性格比较要强,遇事你要忍让着她点。不过,我妈厉害归厉害,但她还是个聪明人。”英子说:“我这一头你就放心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从后妈手里活出来的。只要是你对我好,啥事我都能忍耐得下。”吃过早饭,腾举又过去对张氏说:“妈,假期到了,我今天就得回县署正式上班了,家里留下英子一个人,你们要多关照些,别让她受了制。”“你就放心去吧!好孩子谁肯打哭呢!你是怕我们不让你媳妇吃饭呢,不是?”张氏听儿子说的话不顺耳,心思,刚娶过几天心就向着媳妇了,回答他的话自然不好听。腾举又对在炕上坐着看书的父亲说:“爹,你老好好歇着吧!我走了。”马虎儿盯着手上的《聊斋》也没有抬头,只是斜睨了眼站在地下的马腾举,鼻孔里含糊其辞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儿子对他的问候。
进城的路上,腾举想起母亲说的话,感到不大对劲: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想来想去,总是弄不明白。后来也就不细想了。不知不觉已走近陶城西门。在城门上值勤的小五子大老远就和他打招呼:“马哥,你下来啦?”腾举点头答应着,走到跟前说:“小五子,乱纷纷的,也顾不上照应你。那天没吃好吧?”小五子说:“马哥,你怎么总是把我当外人看?咱弟兄俩在一块儿相处这么长时间,多会还有过说的呢?”然后,又把脸凑近腾举耳朵上压低声音说:“马哥,这几天的风声可紧了,听说……”小五子说着,左右摆了摆头,把拇指和食指叉开比划了一下,接着说:“听说城周围全是人家的地盘了。我看咱们这碗饭也快吃不成了!”他们正说着,就听见城门口哄吵吵地叫嚷:“快让李队长出来一下,我看这人贼眉鼠眼,恐怕是从山上下来的。”腾举抬头看时,见两个背大枪的门岗,正在和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纠缠。一个人站在跟前拿枪比着,让那人把两条胳膊举过头顶。另一个人,拽扯着他的衣服从上到下摸捏,看其身上是否藏有什么走私物品。来往行人边走边扭转脖子观看。被搜查的人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蓝衣服,身旁放着一个大竹篮。马腾举见那人长相很普通,除眼睛上生了眉毛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特殊地方。小五则回头叫了声:“班长,外边叫你呢!”李队长从门洞房里出来,“啥事情?值得你们大惊小怪的?”两个背大枪的没搜出什么东西来,其中一个低头看见那人脚跟前的竹篮子,随手在里边抓了两鸡蛋,说:“滚吧!”那人也许是可惜他的鸡蛋,或是因为滚字听着不顺耳,口里哼了一声,脸面上稍许带出点不高兴,把当兵的惹恼了:“他妈的,你还不满意?”说着,紧走两步追上去,照对方屁股上补踢了一脚。小个子班长走过来问:“怎么啦?”两个当兵的笑着说:“没事!没事!上边的命令不是说‘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吗?’因此必须查得严点。”(注:“下来了”当地方言,进城叫下城)马腾举进到城里,突然感觉街道上和以前有明显的不同,过往的行人匆匆忙忙,有点像雨前蚂蚁搬家的情景。腾举随着杂乱的人流走到县府门前,迎面碰上刘秘书说:“这几天风声吃紧,事多忙不过来,周县长还正想让小王叫你回去呢!”马腾举问:“周县长在哪呢?”刘秘书说:“在他的办公室整理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呢!我到外面买包烟,你快进去吧!”马腾举走进县府,发现差役们来往频繁,大家的精神都显得有点紧张。周国忠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边却没有人。他正要转身去西厢房看金镶玉,看见周国忠和小王从后头院里出来了。周国忠边走边拉扯着身上的衣服,看样子是刚上过厕所。小王看见他叫唤说:“小马哥,你可来了,嫂子对你好吧?”腾举说:“那还用说!这就该等着看你的了。”小王笑着说:“我那个可是真在丈母娘肚子里呢!”他们说笑着走进房间。周国忠说:“小马来了,来了就好!你要不来,我还正准备派人叫你去呢!最近形势比较紧,没特殊事情,你们两人都不要离我远了!”腾举和小王同时点头,表示请周县长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