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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祸兮福兮(2)

在暴风雨中坠入狂怒的大海,会是什么样的结果,用脚后跟去想也会明白。卢筝尚未从惊疑悲痛中回过神来,胡自雄又一次冲进了驾驶舱。不过,他的脸色已经由青转红,透出了一种骇人的狂暴和绝望,连吼叫声也像一头受伤的狮子。

“怕死的懦夫!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自顾自跑了!还把救生艇也带走了!”

“你说什么?”卢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不过一分钟,胡自雄所说的事实就清清楚楚地摆在大家面前:拴在船尾的救生艇真的不翼而飞了!

如果“雪浪”号不幸沉没了,这条救生艇就是探险队唯一的希望。在出发前,尽管没有足够时间去修正“雪浪”号装配中存在的问题,卢筝还是花了很大精力对救生艇进行了改造。它上面有容纳五个人的空间,必要时充上气,就可以变成为一个密闭舱漂浮在海上。只要不撞上尖利的礁石,再大的风浪也奈何不了它。

但现在,他们却被自己的同伴出卖了!

见此景,胡自雄捶胸顿足,蔡东风摇头叹气,容妤更是放声痛哭起来。卢筝安慰她,说卫宗渊这小子太不地道了,可我们个个都是吐口唾沫当钉子的好汉,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他不说还好,一说反倒逗引得容妤哭个没完,差点都背过气去了。卢筝以为她害怕了,又疑心她曾经属意过卫宗渊,对方竟然如此绝情,实在太让人伤心难堪了,就改口说我们大家早就看出来了,那家伙是个坐食祖产的寄生虫、贪生怕死的软骨头、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根本就配不上芙面莲心的你。可无论他怎么诋毁卫宗渊,容妤还是一个劲地摇头,说我才不在乎他呢,只是答应你的事情怕办不到了。卢筝不明白,待到“铁门汉简”四个字落入了耳朵中,才猛然明白了过来。

“大卫——卫宗渊说了,只要我能把你拉来,他就会拿铁门汉简来交换。”

卢筝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个探险队的组建居然还涉及如此复杂的背景。但卫宗渊选择尿遁究竟是贪生怕死还是另有所图,现在可没工夫去探究。于是,他抚着容妤的肩头,安慰道:

“好了好了,算我主动毁约,我们之间的交易取消了!只要能从这个鬼门关逃出去,别说什么铁门汉简了,就是把金门大桥送给我,我也不敢要了!”

“雪浪”号在风雨中继续颠簸前进,连船体也开始倾斜了。祸不单行,在强风和巨浪的双重冲击下,游艇上下两部分之间开始出现了裂痕,原来隐藏不见的钢钉也开始一根根从缝隙中露头了,像青鲨张开的嘴巴。

为了避免救应不及,卢筝把伙伴们全部集中到了驾驶舱,连“黑旋风”也从储藏室中牵了出来。卢筝让胡自雄掌舵,自己拿起望远镜向四周了望,可是苔藓岛仍未出现。连绵的涌浪滚来,船体一时被高高抛起,一时又重重跌入谷底。在一次抛落的间隙,远处翻滚的浪花丛中,一个黑色的影子突然在卢筝的眼帘中一闪而过。

卢筝怀疑自己看花了眼,他使劲揉了一下眼睛,又看了过去。千真万确,那确实是一片礁石,而且是一条像岸堤一样的环状礁石!

卢筝放下了望远镜,抬起了头,眼前一幕更是让他目瞪口呆:在这片礁石后面,影影绰绰耸立着一座突起的小岛!

即使在梦游中,卢筝也能辨认出这个小岛绝对不是苔藓岛。首先,它虽然看不清模样,但光凭目测,就能确定比苔藓岛大很多;其次,苔藓岛是座再普通不过的珊瑚岛,海拔最高处不过二三十米,可这座小岛却巍然兀立,它的中央分明是一座突起的山峰!

而更让卢筝和伙伴们难以置信的是:整个上午,“雪浪”号都在这一带海面上逡巡,如此显眼的一个岛屿,为什么谁都视而不见呢?

众人的注意力全被眼前这个山岛吸引住了。这时,一声“咔嚓”从半空中传来。卢筝向后望去,原来,主帆的桅杆再也经不住狂风的压力,齐腰折断了,砸塌了后舱的储藏室。“黑旋风”的运气不错,侥幸逃过了一劫。不过,卢筝马上就暗叫大事不妙。

现在,“雪浪”号正在飞速向着这个小岛奔去,情势已经完全失控,连稍微转个弯也不敢,否则很有可能来个船底朝天。本来,这个小岛的出现是天赐的良机,不管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要顺利搁浅,就可以逃出生天。但是,小岛外围环绕的那片礁石却成了一条夺命堑。在出发前,卢筝专门要求为“雪浪”号装上了尖锐的冲角,但是,再锋利的人工冲角又怎能与天然的顽石对抗呢?

卢筝让胡自雄关掉了轮机。但即使如此,在暴风的推动下,礁石还是一点点地逼近,狰狞的面容已经清晰可见。卢筝和同伴们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的只是深深的绝望。胡自雄还不肯认命,他满嘴脏话,双眼死死盯着礁石,试图从中寻找可穿越的空隙;蔡东风双手交叉,连腕关节都按出白印了,还念念有词,不知道是否在为他所谓的人生规划中添加新章;让人称奇的是,容妤在众人中最为镇定,不要说流泪了,连眉眼也不皱一下,甚至还有余暇伸手抿了一了鬓角。果然不愧是容光斗的孙女,家庭的训导以及两代人的惨烈结局,让她在死亡面前保持了一种优雅的风度。

就在此时,卢筝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大吼着发出了最后的一道指令:“拔掉钢钉,发动轮机,向着礁石冲击!”

他的叫声将三人从懵懂恍惚中惊醒了过来。卢筝来不及解释,叫蔡东风和容妤一人一边握牢了方向盘,千万不能松手,而他自己和胡自雄各系一条绳索在腰间,出了舱门,贴着甲板匍匐前进,一个接一个地撬起连接船体上下层的那些钢钉。狂风吹得他们抬不起头来,但最终还是完成了任务,因为绝大多数钢钉早就已经龇牙咧嘴了。之后,卢筝和胡自雄又重新潜回了底舱的设备间,把剩余的油料一股脑儿灌入了尚能使用的那一组轮机的油箱。完事之后,两人又一次封闭了底舱的舱门,爬回了驾驶舱。

经过这一番改动后,船体变得更加松动了,上下两部分在失去了钢钉的连接之后,就像垒在一起的两块积木一样,随时可能分家。卢筝叫大家都穿上了救生衣,然后用绳索将身体固定在驾驶舱内的柱子、螺栓、把手等突出部位上。

一切准备妥当后,礁石已经近在咫尺。卢筝叫胡自雄重新启动轮机,然后全力向前开进。于是,在风力、水流和动力的三重加码下,“雪浪”号犹如离弦之箭,向着礁石猛冲了过去!

那一瞬间,四个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盖过了风声、雨声和炸雷声。“雪浪”号重重地撞在了礁石上,刹那间一分为二!它的冲角深深地嵌入了礁石中,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上部轻质舱面与舱底彻底脱节了,像一个大盖子一样旋转着抛向了天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重重溅落在了礁石和小岛中间的那片水面上。

这正是卢筝企望的结果,也是探险队唯一能够活命的机会。片刻之后,卢筝从昏死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后,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三个伙伴外加一条狗全在身边,竟然一个也不少。只是,他们的姿态各异,有的卷卧如海棠春睡,有的斜挂如绝壁青松,只有胡自雄上半截没入水中,呈屁股朝天的倒栽葱状。卢筝大惊,赶紧上前将他拖了上来,一头念着老天保佑,一头闪过无数灾难片中的特写镜头,尤其是那些浸泡在水中的失去头颅的骇人躯干。幸好,胡自雄所有元件保存完好,连那个附件——金耳环也没有脱落。不过,他苏醒后,竟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没来得及掐表,不知道有没有打破憋气的记录?”

卢筝欣喜之下,忘了骂他吓死人不偿命。逐一检查同伴们的伤势后,发现虽然人人头破血流,鼻青脸肿,但都能站立行走,似乎没受什么内伤。事不宜迟,四人立即牵着“黑旋风”下了船,互相搀扶着涉水走了一段路,然后从一个海岬上了岸。

没想到,岸上的岩石竟然出奇的滑腻。一路上,大家连滚带爬,比赛着翻跟头,最后才在高处的石壁下找到了一个背风的山洞。这个山洞不大,但容纳四个人绰绰有余,连“黑旋风”也在石头堆里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窝。卢筝发现这个山洞和外面一样潮湿阴冷,几乎和云贵一带的地下溶洞没什么两样,但仓促之间,大家也别无选择。于是,将伙伴们安顿好之后,卢筝又冒着危险,返身回到了原处,搜寻一切可用的物资尤其是食品,然后将“雪浪”号——准确地说,应该是它的舱面部分牢牢拴在了岸边的一个石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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