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晓恬刚才因浩然的面无表情而将其归类为流氓实在是太主观了。有的人一激动就发呆,其原理给鸭子游泳一样,劲全使在暗处呢。你看那鸭子表面一派悠然地浮在水面,其实两只脚蹼正在水下玩命扑腾。
在浩然呆滞的表情下,此刻他的心里正人格分裂症一般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思想斗争的内容则是:Tokiss?Ornottokiss.
天人交战得正酣,浩然突然意识到他和晓恬已经这么沉默着走了许久。眼看快到晓恬的宿舍,浩然决定赌一把。正好原来准备的那段深情告白在车上没用上,这会儿趁热打铁再背一遍,配上自己的以眼杀人法,肯定将晓恬瞬间秒杀。想到这,浩然停下脚步,含情脉脉转过头,张开嘴。。。然后。。。
“你,你,你怎么了?”
浩然的一声诧异,将晓恬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竟然是满脸的泪水,急忙背过身去,抬起手迅速地把眼泪擦去。
“没什么,有点累了,心情就不太好。”
她语速很快地低声说道,并不抬眼看浩然,同时在心底生气着自己的失态与软弱。
浩然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路灯下,晓恬低垂的睫毛泪珠荧荧,浩然心中一阵柔软,轻声说,“晓恬,我马上就要毕业了。。。爸妈让我回北京,工作都定下来了。。。其实原来我也想回去,一直不是很喜欢这座城市,真的,刚来上学那会儿很后悔没在北京上学。。。但现在,我觉得这儿挺好的,因为,因为,因为。。。”
晓恬仰起头,看着浩然,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什么。迎着晓恬的目光,浩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继续,原本已到嘴边的话也跑散了,只好傻傻地看着她,任由自己毫无防范地陷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车上那个依偎着自己的投影熟睡的晓恬再次在浩然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不自觉地,那些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就脱口而出了,“晓恬,你知道么,刚才看着你哭,我觉得自己很笨。我一直希望你过得好,过得开心快乐,可现在,你就在我眼前,我却连你为什么难过都不知道。。。对你的生活,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不愿说的,我也不会去问。但我知道其他在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家里的宝,被宠着疼着;而你,却总是一个人,一个人读书,一个人打工,甚至连累的时候,也只有自己的影子可以依靠。。。晓恬,也许我没有资格做那个宠你疼你的人,但至少,我希望在你累的时候,能给你一个肩膀让你休息。。。”
是错觉么?浩然看见晓恬的眼里又一次泪光闪现。他慌了,“你别哭啊,我不说了,好不好?别哭啊。。。”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用衣袖给晓恬擦眼泪,“你别难过啊,如果你愿意,我会经常回来陪你的。”
晓恬摇头,努力想把眼泪忍回去,恼怒着自己今晚莫名的脆弱,哽咽着解释,“不是的,我只是想爷爷了。。。”
浩然听了先是长出一口气:还好,不是我把她弄哭的;随即愈发郁闷了起来:我表白了一大堆,她哭着说想爷爷了。什么意思啊?正失落着,耳边听见晓恬抽搭着说,“现在你也要走了,我又要一个人了。。。我不想总是一个人。。。”
浩然只觉得胸口被什么撞了一下,刚才心底的那一小片柔软顿时被撞散开来,弥漫至全身。他一把将晓恬揽入怀中,紧紧地搂着,感觉着那瘦小的,在自己的怀中哭得颤抖的肩膀,轻柔地,一字一顿地许诺着:“晓恬,我不会走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保证。”
一般来说,人在两种情况下容易情绪失控:极端脆弱和喝醉酒的时候。而且男女表现形式也不一样,男人情绪失控的的代价是失态;而女人则是失身。晓恬比较幸运,只是失了态,可第二天一觉醒来的晓恬,却后悔得跟失了身一样,肠子都悔青了。
正在被窝里偷着郁闷,听见妞子趴在窗台上大叫,“丁浩然,你不睡觉啊,昨天半夜三更才走,今天一大早就来报到,真是起得比鸡还早!”
晓恬一听慌了神,急忙翻身下床,弓着身子溜到妞子身边,一把将她从窗边拽了过来,压着嗓子吼,“你才是鸡呢!大清早的叫什么叫?!快让他走,就说我去图书馆了。”
妞子一脸无辜地看着晓恬,刚要张嘴问,楼下传来浩然的声音,“妞子,晓恬起来了么?我给她买早点了。”
几个女生闻言大笑,晓恬窘得满脸通红,急忙推妞子,“快点啊,整栋楼都听见了。”
妞子不情不愿地起身,小声嘀咕着,“这可是你欠我的,你呆会儿最好给我讲清楚。”然后提高嗓门,“晓恬去图书馆了,你把早饭留下吧,我们替你转交给她。”
浩然听了大失所望,“那我去图书馆找她。”说完骑车朝图书馆方向去了。老三和老四对着浩然的背影大叫,“哎哎哎,把早饭留下啊,小气鬼!”
晓恬看着浩然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不禁担心待会儿如果下雨,浩然会不会被困在图书馆,正担心着,冷不防妞子的脸从后面探了过来,对着晓恬上上下下一通猛嗅,“昨晚半夜三更才回来,今天又不肯见人。。。有奸情!”
晓恬无视妞子,上床换衣服准备去实验室。
当晓恬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已是快中午了,天空依旧灰蒙蒙的,飘着细细的雨丝,映衬的晓恬的心情都是灰的。
扪心自问,晓恬是喜欢浩然的。浩然的阳光,开朗,乐观,都是她缺少而又向往的。但喜欢归喜欢,晓恬很清楚她和浩然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的世界,她不敢让他进来;而他的世界,她没有勇气走进。从高中到大学,追求晓恬的男孩子并不少,但晓恬从没有接受过。不是她的爱比别人高贵,而是她实在输不起。除了自己,她一无所有。
总这么躲着浩然也不是回事,还是跟他说清楚吧。可是怎么说呢?直接跟他说实话?
“对不起啊,你一不会扛煤,二不会生炉子,我要你实在没用。。。”不好,太伤自尊了。
“这两天累过油了,一不留神情绪失控,拿你的衣服当了鼻涕布,不过应该能洗掉。再说你也不亏啊,大半夜的被你抱了这么半天,还想怎样?。。。”不行,昨天刚在他面前哭得跟猪头似的,今天就耍无赖,就算不想处朋友也用不着这么自毁形象。
想起浩然前段时间百折不挠,死缠烂打的劲头,晓恬再次叹气,万一这家伙装傻,就是不接受呢?
迎着灰色的天,晓恬不禁想起浩然那张永远阳光灿烂的脸,这么阳光的一个男孩,他的身边,理应是一个同样明媚的女孩来作伴的。。。想到这,晓恬心里莫名地一阵泛酸。
算了,实在说不通,就投其所好,摆出日本青春励志片中的小女生的招牌动作,对着夕阳来一个仙人指路,“浩然君,什么都不要说了,就让我们一起向着夕阳奔跑吧!!”然后趁他愣神的时候,撒腿狂奔,溜之大吉。
正胡思乱想着,远远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小路斜穿了过去,晓恬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丁浩然!”
浩然闻声回头,见是晓恬,急忙掉转车头,一个大拐把在晓恬面前停住,两条长腿支着地,开心地咧嘴笑着,“总算找到你了。”说完转身从后车架上拿下一个塑料袋子,“喏,给你的。”
晓恬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饭盒,端在手里沉甸甸的,已是冰凉。浩然满脸歉意地解释,“本来是给你的早饭,但一直没找到你,都凉透了吧?”
“你,你这一上午都在找我?”晓恬有些难以置信。
浩然尴尬地笑,“本来想得挺浪漫的,想跟你一起吃早饭。”
此刻的浩然头发完全湿透,短短的根根直立着,很有点怒发冲冠的味道;身上黑色的夹克衫,也已经被雨水润得油毡布一般黑亮黑亮的。
晓恬叹口气,心想:还真是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主,“你这个样子会感冒的,我们实验室里有个小炉子,跟我一起上去吃点东西暖一暖吧。”
浩然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算了,我得快点赶回去,老大下周就要第三轮面试了,我答应今天下午帮他过一遍的。”
“噢,那好吧。”晓恬语气淡淡的,心里却有些失望。
正要走,浩然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夹克衫内兜里掏出一个扁扁的盒子,递给晓恬。“对了,这是我上次说的藏红花膏药,我妈给我寄过来了。你试一试,很好用的。”
晓恬愣了愣。右手腕的伤已经很久了,是高三那年修屋顶时摔伤的,当时没有在意,以为休息几天就好了,没想到竟落下了病根,稍微一搬重物就会痛。时间久了,晓恬没事的时候就总习惯性地揉右手腕,浩然问起过,她只是简单地解释说手腕受过伤,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
不知不觉地,天空竟然已开始放晴,一缕阳光穿过阴霾洒下来。晓恬眯着眼,迎着阳光,看着浩然渐渐远去,下意识地将怀里的饭盒抱紧。许是感觉到了晓恬的注视,已骑出了十几米的浩然转身挥手再见,笑容暖暖的,如雨后阳光一般明亮。晓恬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冰凉的雨丝沁人心脾。
晚上,熄灯后,晓恬躺在床上,静静地摆弄着那盒膏药。黑暗中,红黄相间的盒子上烫金的字在月色下微微地反着光。晓恬小心翼翼地打开药盒,拿出一贴,轻轻地揭下来,仔细地贴在手腕上。膏药接触到皮肤,先是一阵冰凉,却不刺骨,感觉如白天的雨丝,丝丝缕缕的凉意慢慢地渗进肌肤。很快,凉意退去,一股药物的热包围住整个手腕,很舒服的感觉。
晓恬将贴着膏药的手腕举到眼前,认真的端详着,想起爱情片中女主角收到花时,总会把脸埋到大束的花里,深吸一口气,满脸的享受与惬意。想到这,她忍不住也把鼻子凑上去,对着膏药狠吸了一口,然后便被这股重重的药味呛得咳嗽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