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恬的自行车本已高寿,却遇人不淑,成天被晓恬当汗血宝马骑,那次驮着晓恬和浩然在校园里兜了一圈,回来后连伤心带气闷,很快就一命呜呼了。虽然晓恬心疼得要死,但也知道这车的阳寿已尽,纵然再好的修车师傅也无力回天。万般无奈,晓恬只好开始坐公交车去打工。
估计当年建校的时候是为了防美帝国主义的轰炸袭击,这所大学被很有远见地建在远离市中心的山沟沟里。从公交车站到校门口是条僻静的林荫小路,白天看着颇为养眼,有点柳暗花明的味道,但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偏偏晓恬每个周六都是晚上七点半下班。夜道走多了迟早要撞鬼,于是,晓恬就撞到了鬼,还是个色鬼。
某一个周六晚上八点多钟,晓恬下了车正急匆匆地往校门口走,远远地看到前面路边站了一个人,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面孔,遥遥地招着手示意晓恬过去,另一只手垂在跨间,好像还拿了个什么东西。
晓恬一边抻着脖子努力想看清他手里的东西,一边加快步子朝那人走去,生怕让人等急了,同时在心里嘀咕着,“谁呀?好像要给我看什么东西。。。是我们班的吧?看不清。。。还是看不清。。。是香肠吗?。。。再近点。。。咦?看清了。。。噫!!!咿~~~~~呀呀~~~~~~呀~~~~~!!!”
晓恬一路尖叫着撒腿狂奔,一口气跑到校门口灯光明亮处才停下脚步,捂着胸口喘着气扭头看时,那个暴露狂早已不见踪影,也不知是被甩掉了,还是被晓恬疯狂的尖叫声吓跑了。
因为是突发事件,晓恬狂奔前也没来得及做热身运动,跑得岔了气还崴了脚,一瘸一拐回到寝室。室友们见晓恬面色惨白的狼狈相,急忙问怎么了。晓恬心有余悸地说了一下,一群女生少不了又是一通毫无用处的惊叫愤慨,耗光了剩余精力后,熄灯睡觉。
个人以为那个暴露狂极有可能就是丘比特,也许年关将至,为了完成今年的婚介配额,而不得已出此下策,为工作连真身都献了。浩然很快从妞子那里得知了整个事件经过,先是心疼晓恬受此惊吓,但怜香惜玉没几分钟,就开始为自己凭空得到这么一个好机会而雀跃不已。
接下来的周六,晓恬做完交班手续,刚走出餐厅,就看见浩然站在大门处。浩然正等得百无聊赖,见到晓天终于出来了,开心得不得了,恨不能长出个尾巴摇一摇。晓恬先是惊讶,惊讶完了尴尬,尴尬完了愤怒,若干表情一瞬间走马灯似的在脸上跑了一圈,然后骤然散场,面无表情地问:“你来这干吗?”
“送你回学校啊。”
“我又不是没有腿,不用你送。”
“得了吧,妞子都跟我说了。别拧了,安全第一。”正说着,远远的看见车来了,浩然下意识地伸手拉晓恬,“哎,快点,车来了。”
晓恬一扭身,闪开,心里反感这人的随随便便,“安全第一?跟你在一起很安全吗?我倒宁可一个人走。”
浩然郁闷极了,妞子把时间弄错了,害得他早来了一个小时,在门口被门卫的白眼晃得眼晕,现在晓恬又一幅跟他有仇的样子,忍不住脱口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宁可被暴露狂追得满街跑,也不愿被我追,口味还挺重。”
晓恬大怒:“我口味再重也不比有些人,成天喜欢在女生楼下脱裤子。说不定我看见的那个暴露狂就是你呢,当完流氓又跑我这当英雄,自编自演,还玩得挺开心。”
浩然没想到晓恬也知道这个关于他在女生楼脱裤子的传闻,一下子被戳到了痛处,立刻像撒了气的皮球,斗志全无。浩然顿了一下,说:“算了,你愿怎么说怎么说。我承认我的确有企图,但总比街边的色鬼好一点。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走夜路太不安全,你看看要么换成白天的班,要么买辆自行车。在找到解决方法之前我还是会送你回学校的。你赶紧上车吧,我从后门上,离你远点还不行么。”说完,浩然转头走到离晓恬一米开外的地方,不再说话。
晓恬见浩然突然这么认真起来,不觉后悔话又说重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对着浩然发了半天呆,见浩然也不理她,只好走到浩然身边,老老实实跟他一起等车。
浩然原本就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见晓恬摆出和好的姿态了,急忙顺杆爬,转移话题,说你那辆车子是你爸爸给你的吧?好像有年头了。
晓恬摇摇头,笑,“是以前的师兄的,毕业的时候这辆车子卖不掉,就要送人,别人都嫌太破太丑,我想总比没有强,就要来了。”
浩然听了这话忍不住扭头看晓恬,晓恬感觉到浩然看她,回头冲他笑了笑,一时间,浩然感觉那笑容像阵风,将他的心托得高高的,飘飘悠悠的同时又有点没着没落。
是谁说得来着,一个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浩然既然成功地送了晓恬一次,自然就顺理成章地每个周六都按时报道。晓恬虽然觉得不妥,但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而且心里的确担心与那个色狼再次狭路相逢,只好默许。
于是,每个周六浩然都会在餐厅的街对面,一边看GRE红宝书,一边等晓恬。坐车的时候,两个人会互相交流着学校新近发生的趣闻;抱怨食堂里让人无法忍受的饭菜;回忆各自当初选这个专业的原因;感慨新生报到时梦想破灭的那种痛心疾首。。。
时间久了,晓恬发现浩然除了脸皮比较厚,其实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而且正常的时候也蛮懂得把握分寸的。比如浩然知道晓恬不想被同学误会两人的关系,所以每次都是把晓恬送到通往女生楼的路口,远远地看着晓恬走进楼,然后再离开。从没有表现出因为护驾有功就蹬鼻子上脸地想进一步发展的轻举妄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到七点多钟,晓恬就开始不时向大厅门口望去,如果没看到浩然,就会忍不住担心,猜想他是不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如果远远地看到路对面浩然读书的身影,心里会有种很踏实的感觉,嘴角也随之不自觉地挂着笑,收都收不住。
一次回学校的路上,晓恬问浩然:“你在准备出国吗?”浩然看看手中的红宝书,“算是吧,不过不是现在。我想先工作两年,积累一些工作经验,然后再出国。MBA跟其他专业不一样,要想申请一个好的学校,工作经验必不可少。而且,我觉得通过工作实践,我也能够决定出自己到底是应该朝着金融,还是企管方向发展。。。”
这世上有两样东西能让浩然在几秒钟内兴奋起来,一是谈论个人理想,人生企划;二是***,及任何含有光屁股女人照片的读物。虽然二者貌似相差十万八千,但在浩然身上所表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面色潮红,双目炯炯,极度亢奋。
浩然的人生偶像就是他爸,一个成功的事业型男人;而他的人生目标就是超越爸爸,在美国做一个更成功的事业型男人。对他来说,一个大男人,如果不能出人头地,又有何脸面立足于世上。
晓恬听着浩然侃侃而谈,忍不住在心底偷笑着浩然孩子气的豪情万丈。在晓恬看来,浩然已经拥有了一切:一个幸福的家庭,爱他的父母,名牌大学毕业,似锦的前途,即便不出国,他的人生也该是圆满的了。但显然浩然不这么认为,他所拥有的,是理所应当拥有的,而他所追求的,才是人生真正的幸福所在。
晓恬想起十六岁的自己,从奶奶过世的那天起,她给自己定下的人生目标就是有一天她不必再去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不必担心下个月爸爸不给生活费,更重要的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经营它,爱它,永远不抛弃它。。。
正想着,突然感觉有点异样,她这才意识到浩然早就停止了人生理想的畅谈,此刻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你说呢?”浩然问道。
晓恬愣了一下,我说?说什么?脑子里极力搜索走神前浩然都说了什么,含含糊糊地敷衍着,“很好啊,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浩然狡黠地笑着,“难得我们意见相同,这么说你也认为咱俩是天生的一对喽?”
晓恬顿时脸红气恼,正犹豫着要不要露出自己凶残的一面,浩然仿佛有通心术一般,感应到扑面而来的杀气,急忙自保:“开句玩笑,我刚才问你毕业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噢,那个。。。我还没想过呢。”晓恬不想跟浩然谈这个话题。
“我觉得你应该出国,申请药学,美国医药专业很好找工作的,虽然奖学金难申请,但一旦毕业就熬出头了。。。”浩然刚温习完自己的人生企划,还没过足瘾,自顾自地开始给晓恬指点完美人生的方向,梦想着将来夫妻二人黑白双煞一般地纵横美国职场,比翼双飞。
晓恬叹了口气,扭头看窗外,“到站了,我们下车吧。”说完,不等浩然反应,兀自起身走到车门前。
黑煞讲着正兴头上被白煞打断,宏伟计划生生被腰斩。继续讲吧,没有听众;不讲吧,仿佛生孩子生了一半却不让生了,实在憋得难受。郁闷无比的同时在心里失望地想:“好像不是很有上进心。。。没关系,这些都是可以改造的,慢慢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