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情人节卡片上的丘比特总被画成一个光着屁股的小胖孩,手里还拿着一个很可爱的爱神之箭。感觉上,婚介这种责任重大的工作,应该交给一个成年人来做比较稳妥。但细细一想,如果是个成年丘比特,那么他手里的爱神之箭自然也不会是原来的卡通版。比如说碰上一个Hercules那种臂力超强的人来做媒婆,搞不好每根箭都要碗口粗。先不要说一箭穿心后还能不能留活口,单从审美的角度来说,一个光屁股的成年男子拎着个长矛式的凶器四处乱窜的场景实在让人无法跟浪漫挂钩,怎么看都像是色情版的恐怖片。
晓恬与浩然的初次相遇就充分证实这个猜想:爱神之箭,还是越小越安全。
晓恬读的是理工科院校,男多女少,男女生比例七比一。每逢校际运动会的时候,全班的女生只要能动的就必须上阵:胳膊粗的负责铅球;腿长的负责赛跑;胳膊又细腿又短的负责任何其它冷门项目。晓恬一米七的个子,身材均匀,自然被逼着参加了一堆的项目。
给晓恬安排运动会项目的男生是个体育特招生,尤其擅长标枪,于是不由分说地给晓恬加了个标枪投掷。晓恬果然中计,一脸为难地说我从来没扔过,不会啊。标枪哥哥宽宏大量地笑着说:"没事没事,我教你。"
第二天下午,标枪哥哥准时来到女生宿舍楼下,穿着一套崭新的运动服,估计在箱子底压了很久,横七竖八的褶印历历在目,打了摩丝的头发根根直立,香气逼人。晓恬不好说什么,憋着气硬着头皮一同来到操场。
与此同时,丁浩然正在操场边作着热身运动。浩然从小喜欢长跑,一上跑道就跟脱了疆的野狗似的,一圈一圈撒了欢地跑,拦都拦不住。那天浩然的心情出奇地好,因为场边上几个打羽毛球的女孩一直在朝自己这个方向看,彼此间还不时交头接耳着,笑声连连。浩然对自己穿上运动装的样子一向很有信心,此刻被几个小女生一眼一眼瞟得更是忘乎所以,跟磕了药似的,左一个空翻右一个大劈叉,恨不能拿自己当猴耍。
操场角落这边晓恬连着投了几次标枪都很失败,姿势难看不说,而且扔得近到可以砸到自己的脚背。标枪哥哥满脸笑容,他才不在乎晓恬扔得怎么样,越差越好。他简单给晓恬讲了一下动作要领,然后鼓足勇气假装很随意地说:"你主要是姿势不正确。来,我扶着你的胳膊一起来一次。"说完两手就分别握住了晓恬的肩膀和胳膊。
晓恬心里气恼这人越来越得寸进尺,又不好直接说什么,心想扔完这次就立刻走人,反正也该去打工了。
标枪哥哥不知道晓恬的想法,满心欢喜地想着待会练完标枪就请晓恬去吃饭。。。"不,不好,意图太明显,会被她拒绝的。。。还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为了教她浪费了我一下午的时间,让她请我。。。这样既能拉近我们的距离,而且还能向她展示我幽默的一面。当然不会真让她掏钱。。。最好能提前借着上厕所把钱付了,她会觉得我很绅士。。。"
急不可耐地等着扔完最后一枪就走人的晓恬,完全不知道此刻在标枪哥哥脑海中,一个假想的她正在举止轻浮地跟标枪哥哥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着。
"准备好了,起跑。"
标枪哥哥扶着晓恬的胳膊,两人像跳华尔兹一样向前助跑。就在临投的一刹那间,标枪哥哥忍不住很不老实地向下瞟了一眼,目光正好落在晓恬脖子和肩膀间构成的那个优美的弧线上,标枪哥哥顿时心中一阵荡漾,动作随之变形。随着晓恬的一声惊叫,那根标枪画着同样优美的弧线朝着错误的方向飞了出去。
这边厢,浩然已经黔驴技穷,能耍的花活都耍完了,最重要的是体力开始透支,不要说跑步,待会儿能不能有力气走回宿舍都成问题。浩然决定在对着几个女孩大喘气之前潇洒地跑开,一旦跑出女生们的视线范围就立刻找个平点的地方躺会儿,缓缓神。
想到这,他走上跑道,摆了个很酷的pose,扭头冲几个小女生摆手微笑。只见几个女孩捂着嘴失声尖叫,浩然太得意了,心想"太夸张了吧,一个pose而已,我怎么就这么酷呢?!"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想完,眼角余光就看到一道黑影直直地飞了过来,同时小腿一阵钻心的剧痛。
浩然低头一看,只来得及一声娇呼:“好大一根。。。”就晕了过去。
其实标枪扎得并不深,浩然的晕倒,更多是因为剧烈运动后受了惊吓所致。待他睁开眼时,只见脑袋正上方已经齐齐地围了一圈人头,一个个假装关心的兴奋好奇着,恨不能拿根棍捅一捅,看看他是不是死了。这时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我们得赶紧把他抬到医院去,他在流血呢。”
浩然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娇悄可爱的女孩正蹲在自己身边,满眼的紧张关切。剧痛之下,浩然那颗色男的心依然完好无损地蠢蠢欲动着,正准备说点什么显示一下自己的处变不惊,突然人群一阵骚动,一个张飞式的大黑脸猛地探到浩然和女孩的中间,距离之近让浩然恍惚间觉得这张脸足有脸盆大,同时一股刺鼻的摩丝味差点再次把他薰晕过去。
标枪哥哥一把抓住浩然的肩膀,颠簸萁一般地一通狠命上下乱摇,嘴里嚷着:“哥们你没事吧,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有意的。”
被众人抬着去医务室的路上,浩然扭过头,很痛苦很痛苦地看着晓恬,仿佛有话要说。晓恬见状,忙俯身过去,同时满心惶恐地想,“完了,他该不是想要告我吧。。。”
浩然忍着痛,皱着眉,憋了半天,艰难地说:“你~~你是大一的~~新生吧,以前~~没见过你。”
晓恬怔怔地看着这人,心想该不是晕倒的时候摔到头了吧,怎么这种时候还问这个,但嘴上只是很简短地说,“我是大二的。”然后下意识地走慢几拍,跟在后面。
浩然不死心,很费力地扭着头,抻着脖子作自我介绍,“我是经管系的~~~大四的,叫。。。啊,啊,啊~~~~痛啊~~~~”
抬着浩然腿的标枪哥哥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泡妞竟泡出造化,当了回丘比特,心中暗自后悔标枪扎得太靠下,如果能扎在这白痴嘴上该多好。心里愤恨着,抬腿的手忍不住下了些力道,于是浩然很没面子地惨叫连连。
浩然他们一群人去医院的同时,刚才在操场上围观的学生们也没有闲着。很快水房里就有传闻说刚才操场上某男生跑步时,因为扭头看女生,误闯进标枪投掷区被扎了腿;半小时后,食堂里的男男女女们一边排队一边议论着某闷骚好色男以教女生练标枪为由泡妞,结果被女生投来的标枪扎了脚。据一个声称当时在场的学生描述:那女孩相当孔武有力,标枪把色男的脚扎了个穿心透,愣是钉在了草地上,N多个人一起拔了半天才把标枪拔出来。
“那脚背血呼啦差的,太吓人了,估计这哥们是废掉了。”目击者摇头叹息着。周围女生闻言一阵惊呼。
等浩然龇牙咧嘴地被抬回宿舍时,整栋寝室楼都在传着某变态猥琐男在操场后的小树林里对一壮硕标枪女图谋不轨,结果该女极为贞烈,誓死不从,而且搏斗中非常英勇地用标枪扎中了猥琐男的第三条“腿”,估计是把他彻底废掉了。。。
浩然上铺的横二扼腕叹息:“竟然对咱们学校的女生都有胃口,这家伙太变态了。”
从医院回来后,晓恬就陷入了矛盾之中。按理说,虽然标枪不是她扔出去的,但浩然受伤毕竟由她而起,就算不是凶手,至少也是从犯。医疗费被标枪哥哥抢着付了,她这个从犯怎么也应该买点东西上门探望一下才对。可是浩然那天的表现实在太让晓恬反感了,俨然一个举止轻浮的登徒子。
思来想去,晓恬决定找同寝室的妞子陪她一起去。妞子是班里有名的花痴,一见男人就废话极多,跟下痢疾似的,止都止不住。晓恬心想只要有妞子在场,她就没必要跟浩然说太多话,坐个半小时左右,礼貌到了就行了。
周六下午,晓恬刚跟妞子说了个开头,妞子一听是去男生宿舍,立刻两眼放光,连理由都懒得问就答应了。晓恬只知道登徒子叫丁浩然,经管系大四学生,至于具体几楼几号就只能一路走一路问了。
那天正好轮着横二打水。按照横二的意思,他这天就干脆不起床了,既可以逃避打水,顺带还省了饭钱,一举两得。可刚睡到下午一点,就被哥几个从上铺拖了下来。人还没从地上站起来,怀里已经被塞了四个暖水瓶,接着就跟头趔趄地被推出了门。
横二赤着脚,光着膀子站在走廊愣了几秒,正要开骂,门又开了。“靠,这还差不多!”这厮正准备抬脚进去,一件衬衣和两只拖鞋被扔了出来,接着门擦着横二的鼻子又关上了。
横二一手两个大红暖瓶,趿拉着拖鞋,睡眼惺忪地从水房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晓恬和妞子在问路。见有美女问路,横二立刻来了精神,腆着脸凑了过去。只见他这会儿衬衫胡乱套在身上,只系了中间的两个扣子,脏兮兮的运动短裤松松地挂在胯上。迎风而立的时候,毛茸茸的肚脐一览无余。
晓恬和妞子见是变态垃圾男,立刻一脸警觉地看着他。横二听到丁浩然的名字,再一看晓恬手中拎的水果和营养品,马上明白了,转身撒腿狂奔,赶着回去报信。
可怜他平时连抹布都拿不动的人,此刻为了给哥们通风报信,脚踩人字拖,手拎四个暖瓶,轻功高手一般,一路踢踢哒哒地绝尘而去,灰黄色的白衬衣迎风招展。
妞子愣愣地看着横二远去的背影,半响,忿忿然地说,“肯定是又停水了。”
二十分钟后,晓恬和妞子来到经管系宿舍楼。就在她们在门口传达室登记的时候,浩然寝室里几个男生正四蹄朝天地忙着把所有看着不顺眼的东西一股脑地往各自的床下塞。浩然身残志坚,咬牙忍痛单腿蹦着,收拾得比谁都快。也难怪,属他动力大。
晓恬上楼的时候,这些苦命的男人突然抬头发现寝室里竟然有根晾衣绳,而绳上竟然还挂了一排不知晾了多少个月的袜子裤衩,干巴巴硬邦邦的,乍一看像风干的腌萝卜。
一通上蹿下跳之后,终于,在晓恬和妞子进来的时候,迎接她们的是一个还算干净的寝室,和六个面色潮红,气喘吁吁的男生。看这阵势,晓恬愣了一下,说你们是不是在忙啊,要不我们改天来吧,其实也没什么事的。。。
几个男生急忙摇头摆手,喘着气申明他们不忙,不忙,正闲着无聊呢。
刚一坐下,妞子就发现了横二。主要是因为横二比其他几个喘得都厉害。没办法,实在太缺乏锻炼了。记忆中,除了高考结束那年跟邻村的二妮约会时被她爸放狗追,一口气跑了两个山头,横二已经N多年没有这么末路狂奔过了。
妞子紧盯着他:“咦?你不就是水房的那个男的嘛?你刚才被狗追啊,跑得那么快?要是你带我们过来,我们能少走多少冤枉路啊。”
横二一阵脸红,急忙说,你认错人了,我压根没出门。
“不可能,我记得你,学校里象你这么邋遢的没几个。”说着,妞子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晓恬,“就是他。是吧?”
晓恬这时从众人的脸上大致猜出了几分,急忙改变话题,对浩然说:“真对不起啊,把你害得这么惨。医生说要卧床多久啊,肯定要落不少课了。”
浩然正准备说点既幽默又有风度的客套话,妞子接过话茬,“没关系,他们大四的学生根本就不上课的,闲着也是闲着。”
然后,妞子开始就着学校操场设计的不合理发表高见,由此又延伸到食堂的贪污腐败,顺便抱怨伙食质量太差,还容易催肥。。。中间浩然几次试图跟晓恬说话,都被妞子给热情地接了过去。
浩然虽然平时表现得跟大众情人似的四处招蜂引蝶,其实是叶公好龙,真碰到喜欢的女孩根本不知该怎么做。偏偏祸不单行地碰到妞子这样表现欲极强的话痨重症患者在那里喧宾夺主,其他人只有干瞪眼听着的份。
晓恬一脸怡然地坐在那里听妞子滔滔不绝地演讲了大半个钟头,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趁妞子喝水润喉的档,对浩然说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跟我说。说完总结语,就起身准备走人了。
浩然正心里恨恨地想着找个胶布把话唠的嘴封上,没成想晓恬已经起身告辞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哎别走啊,再坐会儿吧。”
一直不吭声的横二也破天荒地跟着说,“是啊是啊,待会一起吃晚饭吧。”说完了,见大家都看他,竟然扭扭捏捏地脸红了。
妞子聊得正来劲,自然不想走,有些悻悻地扭头看晓恬。晓恬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还要打工呢,晚了会扣钱的。说完见浩然一脸的失望,觉得这人今天表现还算老实规矩,不像上次那么厚颜无耻,于是当作弥补地加了一句,“不过妞子你要是没事就多呆会儿吧。你不是一直想修经管系的课吗?正好可以问问他们啊。”
几个男生闻言一起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满心惶恐地看着妞子,生怕她点头答应,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就都要坐在这里听这个演讲狂黄河决堤一般地口沫横飞了。妞子见一屋的大男生都满眼乞求的看着自己,心里很是受用,喜滋滋,羞答答地说那好吧,我就再坐一会儿,不过不能太长哦,我还有事呢。。。
浩然眼睁睁地看着晓恬就这么走了,想再做挽留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怅然若失。
虽然与晓恬只见了两面,总共说了不到五句话,其间晓恬有三句半是面带警觉和防备地说的,可是浩然却从此就丢了魂一般,四处打探有关晓恬的信息。
午夜卧谈的时候,哥几个问浩然除了晓恬的容貌,还喜欢她什么。横二一边做俯卧撑,一边愤愤然地替浩然回答,“靠,咱们学校的女生,长得好就是天大的优点了,还嫌不够啊。”
下铺的浩然没吭声,同时很无奈地忍受着床铺随着横二的每一个嘿咻嘿咻而咯吱惨叫。
卧谈结束后,听着室友们沉沉的呼吸声,和横二时高时低的呼噜声,浩然毫无睡意地睁着眼,试图在黑暗中勾勒出晓恬的模样,徒劳地努力了半天,却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像。他叹了口气,告诉自己,也许仅仅是一时的新奇感吧。
翻个身,闭上眼,刚刚开始有点睡意,晓恬的音容笑貌却在浩然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一如白天见到的一样,嘴角一抹甜甜淡淡的微笑。那一夜,浩然睡得很不踏实,梦轻轻浅浅的,仿佛吹弹即破。晓恬的模样就像一缕轻烟,在梦的上空若即若离地飘着,抓不住,挥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