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顿时没了声音,谁都没有想到这么快,原以为就算那群暴匪来了,官兵就算不敌,也会抵挡一阵,谁知道他们居然先逃了。
甄爱爱倏地掀被下了床,急声对管家吩咐道:“你现在马上给我们找来几件粗布烂衫,让甄家上下的人也各找破衣穿上,金银珠宝一律不能戴,全部立即离开甄府。”
管家哭丧着脸道:“小姐,外面都是暴匪,离开甄府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上山。”甄爱爱没有半点迟疑。
甄老夫人和甄夫人听她这样一说,也反应了过来,甄家是保定城首富,肯定是那群暴匪抢掠的重点目标,守是肯定守不住的,要是不赶紧在暴匪强攻入府邸之前离开,只怕到时一个个连性命也有危险。那群暴匪目的在于抢掠财物食物,不会跑上山自讨苦吃,上山的确是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当下也顾不得钱财,甄家上下翻找些旧衣破衫穿上,急急忙都朝上山的路逃去。甄爱爱等也都换上,甄老夫人怕甄心心的美貌惹来祸端,手在墨砚里一按,往甄心心脸上乱抹,余光瞥见阿雪,也往他脸上抹去,连甄爱爱这个大肚婆也不放心地抹了一把。
乔扮完毕后,甄府的人也差不多走光了,只差他们几个,阿雪和甄心心扶着甄爱爱,甄老夫人和甄夫人相互搀扶快步跑到了后门,上了原先备好的马车。眼下这情况,乘马车无疑更招摇,但这也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以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走不了多远,只能孤注一掷,希望一路上不要遇到暴匪能平安上山。
甄老夫人等三人都是自小娇生惯养,手无缚鸡之力,驱马赶车这种事她们自然做不来,甄爱爱又有孕在身,驱驶马车也只能落在阿雪身上,他听甄爱爱的吩咐特意拣了小路暗巷走,饶是如此,沿途还是遇到了不少同他们一样慌乱逃跑的人,甄爱爱等在车里边目睹昔日安定的保定城如今变成这般混乱,心里不免都不好受。陡听得一声嘹亮的马嘶,马车骤然停了下来,甄爱爱等人措不及防在马车里歪倒成了一片,从街道两边突然冒出了二十多名持着大刀的暴匪围堵住了他们,直冲他们而来。
待他们欺近,阿雪才站在马车上空手夺过最近的两个暴匪手中的大刀,左右并用,只翻了个手腕,刀口已然朝那两个暴匪的脖子抹去,倏地血如泉涌,喷了他一脸,顿时多了几分狰狞,眨眼间,又砍杀了几个,惨叫声不断,甄老夫人等原以为阿雪不过是一个乖巧偏成熟的小男孩,今日见他片刻间就杀死了这么多人,个个惊吓得差点魂不附体,甄爱爱也是脸色煞白。
见阿雪如此凶狠,剩下的几名暴匪吓破了胆,跋了腿就跑。阿雪才满脸是血地坐下,放下同样满是鲜血的两柄大刀,重拿起马鞭挥打在了马臀上,马嘶嘶呜叫了几声,始终不前,他低身一看,马前腿正流血不止,肯定是刚才混乱中被那群暴匪砍中的,他低咒了一声,转身掀帘想让她们下车,甄老夫人等乍见他满脸是血,堪比修罗的恐怖样子,吓得抱在一起连声尖叫。他鄙夷地冷冷扫过,也不理她们,只边探身搀扶甄爱爱下车边说,“马受伤了,不能跑了,我们得下车走路。”甄爱爱吃力地借助他的力量下了马车,孱弱地倚靠着墙站着,急命他将早已吓坏了的甄老夫人等也扶下车。
阿雪自到甄府以来,甄老夫人等虽对他很好,但他性子怪异孤僻,竟一直无动于衷。又见她们一遇事个个都弱不禁风只懂得鬼叫的样子,心中更是看她们不起。更何况按现在的情况,要是没有了她们的拖累,他自信可以保护好甄爱爱。
眼下他虽然心里并不愿意,但也听从了甄爱爱的话,上前想要扶她们下来,不料甄老夫人等见了他反而害怕地往马车里边缩。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根本经不起耽搁。刚才他不知道马被他们砍伤,为免拖延时间,才没有对剩下的几名暴匪赶尽杀绝,心想当下快马加鞭那群暴匪也赶不上。如今马不能跑了,那群暴匪也肯定会找来他们的同伙,再不走只怕就来不及了,而她们居然在这个时候无谓地磨蹭起来,一想到甄爱爱可能会因为她们有了危险,他不自觉间拳头收紧,竟是动了杀机。不知他心理这一惊骇变化的甄爱爱见甄老夫人等因为他而僵持不敢下车,又同样想到了那群暴匪很有可能结伙再来,只得自己吃力地挺着肚子,手扶着腰也走上前急声劝道:“快下车,再不走我们都没命了。”
经甄爱家这么一说,甄老夫人等三人才颤颤下了马车,见到满地尸体不免脚下又是一软,阿雪自顾扶着甄爱爱走到前面,三人才紧拉在一起慢得跟蜗牛似的随跟其后,甄爱爱只得不时停下来回头催促,却始终不见效,心中明白她们一辈子生活在保定城,连半点血腥也没有见过,也难怪她们经受不起这恐怖惊吓。同时,也越发生出了不安,只怕今天是在劫难逃。
果然,他们才走出不远,大批暴匪已从后面追了上来,团团围住了他们。阿雪护着她们退到了墙边,挡在她们前面,再施空手夺刃之能从暴匪手中抢过了大刀,又大开了杀戒,但暴匪人数实在太多,任他武功再好,始终还只是小孩,体力上难免有所不及,抵挡他们没完没了的轮番攻击之余,要一下子顾全四人也是难以做到,必须有所取舍,他毫不迟疑地放弃了甄老夫人等三人,全力只护着甄爱爱。甄老夫人等三人少了阿雪刀光的庇护,一下子成了板上肉任人宰割,几把大刀齐齐朝她们砍了过来。甄爱爱见状也顾不得多想,横身挡在了她们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阿雪被迫不顾自己身前直劈而来的刀口,左手挥刀运尽全力竟是硬生生齐齐砍掉了挥向甄爱爱的大刀,自己手中的刀应声而断,右肩也因为躲避不及,被砍了两刀,却哼也不哼,重新将甄爱爱护于身后,又夺过就近暴匪手中的大刀,杀红了眼地持着双刀肆砍了起来,却因为右肩上的刀伤,动作迟缓了不少,对甄爱爱的保护难免有了缺口让暴匪有机可趁,再加上甄爱爱又一心护着甄老夫人她们,更是难以顾及。甄爱爱也注意到了阿雪的力所不逮,但难道要她眼睁睁任自己的亲人惨死,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好不容易挨到现在总算八个月了,就快要出生了,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丧命。
眼一红,她咬牙低身捡起了地上掉落的大刀。杀人?她不是没杀过,以前可以,现在也一定可以,因为不仅她要活下去,还要让她的亲人活下去。才正要直起身,余光骇然瞥见烁烁刀光直劈向忽然失去保护的甄夫人身上,她气血刹时一阵翻涌,还未待回过神来,她手中的刀已横切入那暴匪的腹中,阿雪同时一脚踢开了那暴匪,鲜血顿时奔涌而出,溅得她满脸满身,无暇理会身后的尖叫声,她以刀支撑,吃力地站了起来,举着刀站在阿雪身后,护在甄老夫人等身前,忽腹间阵痛不止,她咬唇撑住,冷汗湿了她的鬓角,脸色也越发惨白,身子晃了晃,双膝一软跪倒了下去,一个正滚爬在地的暴匪见状持刀直插向她心口,阿雪护之不及,离她最近的甄老夫人一脸死白,正慌忙趴下身为她挡住这一刀,一声微哑的女声响亮地响起,“住手。”
闻声,那暴匪倏地收刀,阿雪狠狠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周边围攻的暴匪也都忽然退下,围到了一名裹着头巾,男装粗布打扮,相貌平凡,肤色微黑,手持弯刀的女子身边,那女子上前走了两步,扫了一眼地上半跪,大腹便便的甄爱爱,目光随之冷峻落在紧握着双刀的阿雪身上,侧眼下令道:“放过孕妇的性命,其他一概不留。”
暴匪正想行动……
“谢谢。”这两字轻轻自甄爱爱口中发出,她抬头虚弱地半睁着眼,满是感激地朝那女子笑了笑,颤颤强撑起了身子,一步一晃,眼看就要走到那女子跟前,忽而眼一翻,又要倒下去。那女子下意识伸手去扶起甄爱爱,脖颈倏地一冷,一块半小截的刀片已紧抵住她的脖子,她恨恨地瞪向已不像之前那般虚弱的样子的甄爱爱,甄爱爱目光慑人地回瞪她一眼,拿过她手中的弯刀,挟持着她转向那群暴匪,“你们再敢向前一步,我就杀了她。”见那群暴匪踌躇不决,她手底下稍稍使了力,那女子的脖子即漾开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她紧蹙着眉强忍着腹间的疼痛,她会的,她真的会再动手杀人的,即使这个人对她有过仁慈。为了保住其他人,她也会毫不犹豫动手。可是……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好像偏偏跟她作对,作动得更加厉害了。
‘孩子,求求你了,让娘捱过这一刻。’她忍痛在心里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