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千惹走了,就那样没有任何预兆,没留下一句话,一个人,一匹马,离开了。她总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奶奶她们整天哭丧着脸问他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连保定城的百姓也问开了这样的问题。
她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他们只不过是假夫妻,甄府上下恐怕她是最晚知道他突然离开的那一个。虽然一个人睡有点不习惯,虽然半夜脚酸脚抽筋的时候没人再为她捏按,虽然身边有点过于安静了。但是,这些都不过是小事,日子稍长的就能淡忘的小事。
种植棉花才是她眼前该关心的大事,莫离已经着手在做了,就算她对他始终有点怀疑,也只能放手让他去做,他倒也挺勤快的。只是有一件事不得不让她担心,甄心心似乎喜欢上了他,一天到晚在他身边转着。就算她说了他以前赚女人血肉钱,嗜赌如命的事,甄心心也毫不在乎的样子。甄老夫人和甄夫人态度完全相反,简直把他当作了杀父仇人般痛恨,在她们看来,红千惹会离开,完全就是因为这个不三不四,勾引良家妇女的下流男人。她认可她们所有数落他的有关恶劣品质,却不认可红千惹离开是因为他。当然,那也不过是她一种莫名的直觉。
在红千惹走后,麻烦也接之而来。
同一天内,甄家的绸缎庄,绣坊,米铺等店铺附近一下子冒出了与之对立的店铺,以偏低于甄家名下的店铺商品价格出售,连续几天下来,抢去了不少甄家的生意,甄爱爱也只得跟着齐唰唰降了价,谁知对方又降了价,逼得她只能再次降价,对方居然不惜成本又降了价,引得城中百姓争先购买。半月不到,就让甄家亏损了不少。
甄府内,甄家四个女人坐在厅上,皆神色凝重。
“再这样下去,不到三个月,甄家就完了。”甄老夫人无奈叹气。
甄夫人抱着希望出声道:“不如我们再减价。”
“不行。”甄爱爱斩钉截铁反对,“不能再减了,现在的价格已经让我们亏损了这三个月来的盈利,再减下去就真的血本无归了。”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甄心心无不担心问道。
“我们亏损,对方亏损的肯定比我们多。”甄爱爱眼中迸发出了火焰,“这样不惜以本伤人,务求在最短的时间整跨我们甄家,想必是跟我们结了怨的人,而这样做的背后必须要有雄厚的资金支撑。跟我们甄家结了怨,又有钱到可以砸死我们的,也就只有她了。”
“南宫淳。”甄夫人惊声道,甄老夫人也随之惊叹,“那就可糟了,我们拿什么跟南宫淳斗,简直是以卵击石。”
“就算是以卵击石,我也要她落得一身污浊。”甄爱爱双眸悄然收紧,透出了逼人的寒光,“她这么做,怕不仅仅是为了整跨甄家,是为了逼到我们走投无路之下卖出甄家的农地……”甄老夫人心寒接声道:“这样一来,无疑是杀鸡儆猴,让保定城其他人不敢与之抗衡,然后一个个乖乖卖出农地。”
“就算我们知道她的目的,又能如何呢?”甄心心苦恼地长叹。
甄夫人出言道:“至少无论如何,甄家的农地绝对不能卖。”
“对,就算倾家荡产也不能卖,至于我们所亏损,拿回来不就得了。”甄爱爱狡黠冷笑,第二天一早,让甄府管家齐集甄府所有下人,总三四十人。另在甄家名下各店铺中选了些平日里不常见人的伙计,也有三四十人,每人各分派了一些银子。
这天,甄家名下所有店铺迟迟未开,就在所有人猜测之时。与之对立的店铺生意越发红火,这是近日来常况,也没有人多加注意,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各店铺差不多都生意好得不到两个时辰就几乎被洗劫一空。同一时间,甄家的店铺照常开张,各店铺货品也升到了之前的价格。任对方价格再降,也不再降分毫,期间更时常全体总动员以低价大批买入对方店铺的货品。没过几天,对方也发现了这一点,急忙将价格提到了与甄家店铺一样。如此一来,便失了优势,要知道,甄家自祖上七代就已经在保定城落了根,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在双方货品价格和质量都差不多的情况下,绝大多数人选择的肯定是足以信赖的甄家。
这场来势汹汹的风浪不过一个月便损失惨重大败急退,甄爱爱这一招不仅拿回了甄家之前的亏损,还小小地赚了一点,最受利的还是那些及时抢购货品的百姓,总之,这也算是皆大欢喜的结果。至于日后南宫淳还会不会对甄家或甄爱爱做些什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另一边,保定城西南方一带城镇洪灾爆发后的灾民本来已经稍稍被安抚了下来,官府也连夜开了粮仓救济,却因为官府在给灾民派粮期间,其中一名灾民因饿极插队被官兵发现,纠扯之中,官兵无意中杀死了那灾民,那灾民的亲人冲上前与之拼命,激起了多日来饱受饥寒交迫和骨肉分亲的灾民的群愤,刹时间,群民蜂拥而上,围挤起那些官兵拳打脚踢,一些灾民趁机抢起了米粮,场面顿时陷入了混乱。周边的火把架纷纷在混乱中被推dao,火苗不仅落到了米粮高高堆积的布袋上,还落到揪打在一团的官民身上,火势一触即发,刚开始一个个灾民只想抢救米粮以致引火烧身,后来火势烧红了天,又一个个争挤地只顾着逃命。这场火足足烧到了天亮,黑雾百里不散,不仅米粮烧了精光,被烧成焦尸的官兵和灾民也有百来具。
等着救命的米粮没了,那些灾民也失去了理智,偷的偷,抢的抢,更有甚者光天化日之下入宅行劫,不过数日,便引发了数场暴动,虽被桑未落一一击溃,但只要一天解决不了他们的饥饿,他们便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又很快聚结在一起引发另一次暴动,以暴制暴,反而让情况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那些灾民反而向附近的城镇流窜。桑未落也因此次治灾不力,处以军法当众被杖责了五十。
桑未落的失策也是甄爱爱最想不通的地方,连她都知道以暴制暴对一群因为饥饿而变得发疯的人反而是火上浇油,桑未落没有理由不清楚这点。然而,桑未落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不想知道,也不容她猜测。只是因为桑未落的失策,那帮沿途抢掠烧杀的灾民已经变成了一群可怕的暴匪,正朝保定城流窜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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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爱爱房中,甄夫人如火烧眉毛般在房内来回踱步,“怎么办呢?听说那群暴匪已经离保定城很近了,人数足足有几千,一个个都凶残异常,不仅抢东西,还杀人。如今爱爱的肚子都八个月大了,想逃又走不了多远。”
“又能逃到哪里去,没准才出保定城就遇上那群暴匪。你给我坐下,走来走去晃得我的头都晕了。”被甄老夫人这么一喝,甄夫人也只好乖乖坐下,心中仍是十分恐惧不安,拉了拉身边甄老夫人的衣袖,眼中也有几分湿意,“娘,我自己出事倒不要紧,你老人家都快八十了,怎么还能遭这灾难。心心和爱爱也不过才如花年纪,最可怜的还是我那个还没有出生的孙子……”甄心心也害怕地偎到了甄老夫人身边,甄老夫人作为长辈,只得出言安抚了她们一番。
阿雪坐在床边握紧了甄爱爱的手,她侧眼望了他一眼,她懂得他的意思,知道他会不顾一切保护自己,可不管他武功再好,总归是双拳难敌四手。就算他保护得了她,也很难顾及到奶奶她们,她更无法独善其身。要不是因为她怀有身孕,奶奶她们早就可以逃了,什么担心一出保定城就遇到暴匪,都不过是表面话。不管如何,总比坐以待毙的好。逃,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她们顾及到她,她也知道无论如何也劝服不了她们丢下她离开。她曾希望凭己之力庇护自己的家人,如今却反而成为她们的包袱。最糟糕的是,这两天来她肚子里的孩子作动得更频繁了。
“砰!”各人正烦乱间,房门倏地被大力推开,管家气喘吁吁冲进来惊声道:“不好了,那群暴匪进城来了,衙府里的官兵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