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真热闹,保定城差得远了。”挤在人群中,一袭粉红纱裙的甄爱爱两眼弯成月牙,张着小嘴连连惊叹,很快就在过往人群造成了骚动,有些人甚至还认出了她,不过很快又自我否决掉,毕竟今晚甄爱爱会出现在闹街上是件很难以令人相信的事。
逛了不到半个时辰,甄爱爱已经两手满捧一大堆她压根用不着的东西沿街左掉右掉,这无疑给了旁边的男人现殷勤借机识佳人的机会,于是甄爱爱才走了不到百步,她手里头的东西高高堆得她的小脸都看不见了。刚好转了弯,没有意外的,她与来人撞了个满怀。手里的东西咚咚掉落地,她的人也几乎往后倒,幸亏有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臂,她仓惶迎上了一双温脉如水的眼,一张好看得不真实的脸。
这一瞬间,甄家三寡妇反复叮嘱的改嫁任务从她脑子里冒了出来,突然得连她自己吓了一跳,愣愣地直瞅着那男子看,见到那男子嘴角扬起淡淡和煦的笑意才反应过来,禁不住地含着笑,如漆点就的眸子仍直溜溜地在他脸上打转,“你叫什么名字?”
红千惹不禁微愕,笑意深了些,“红千惹。”
“哦~”甄爱爱拖长了音应了应,眼珠子一转,踮起脚尖朝他的脸凑近了些,“你娶亲了没?”
“没有。”
“那你喜欢我吗?”她满眼期盼地对上他的眼,以为会听到她想象中的答案,他却笑着摇了摇头,她大受打击兼无法接受地瞪大了眼,“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为什么我要喜欢你?”
“我长得好看啊。”她理所当然地认真回道,红千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深绿色的袖袍随之擦过她的衣袖而去。她沮丧地站在原地,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顺眼的,居然不喜欢她,他的笑又是什么意思呢?她烦躁地用双手搓搓小脸,一抹深绿袖袍含着一缕异香拂过她的脸。
是刚才那个男人后悔又跑来找她了吧?她喜滋滋的念头很快如云晕开,飘飘然间,她缓缓合上了眼,身子软倒在了她身后的男人怀里,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察觉到不对,男人已经抱着她消失在这条街。
甄爱爱唇角扬着笑,她觉得自己好像在飞,忽然感觉身子不住往下坠,当她整个人直直掉落湖中被冰冷的水包围几欲窒息之时,她彻底清醒了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张嘴呼喊,咕噜噜地又喝进了几口水,身子越沉越深,意识抽离间,似乎有人正拖着她往上游,她再恢复意识已发现自己偎在一个温暖的胸膛,她半睁迷离的眼朦胧对上了桑未落的,那里面有关心,有愤怒。她迷惘地眨巴了一下沾湿了的长睫,桑未落把她推到了一旁站起了身,“自己走回候府。”
甄爱爱环抱着双臂哆嗦着坐在地上不动,转动着小脑袋四处张望,仰头困惑地望着他,“这里是哪里?”桑未落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回候府再跟你算帐,现在马上给我站起来跟我回去。”也不等她反应,他便径自转身朝前走。
这荒郊野外四下乌漆麻黑的,甄爱爱也慌了神,赶紧起了身,谁知才刚起身,一阵晕眩使她又跌坐回地上,眼看桑未落越走越远,她急忙大声朝他哭嚷:“儿子,桑未落,你给我回来,我脚软头晕走不动。”
桑未落一脸无奈地返回背起她,她感觉到了他背上的温暖,也就不顾全身湿答答紧紧地抱住了他,“是你从湖里救起我的吗?”
“原来你真的没有脑子,没看我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湿吗?”
“对哦!”甄爱爱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那我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又怎么会掉下水,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你服丧期间不顾忌讳禁令穿得花枝招展私自出门招蜂引蝶,会遇到采花贼也是你自作自受。”
“采花贼?”昏迷前那绿袖异香腾地从她脑子里清楚地钻了出来,“原来他是采花贼,看起来不像啊。”在她的认知里,应该是那种丑得没有姑娘喜欢,穷得讨不到媳妇才会去当采花贼。但那个叫红千惹的男人可以说是她看过最好看的男人,衣着打扮也不俗,不过却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居然企图玷污她,还把她扔下水。亏她之前还想嫁给他,简直是她的耻辱。
“你见到采花贼的真面目?”
“见到了。”
“那正好,回去描述一下让画师画下来以便通缉。”桑未落顿了顿,转而严声道:“遇到采花贼的事你对谁也不能说,就当做没有这回事发生。”
“为什么?”她无法理解地探着脑袋凑近他的脸。
“因为你候府的丑事已经够多了,还有,下次再敢给我偷溜出来,除非你的腿不想要了。”
“你敢?”她气呼呼地朝他的后脑拍了下去,“别忘了,我可是你娘……”他冷着一张脸,咬牙切齿低吼道:“你再敢打我一下,我扭断你的脖子。”她真的不知死活又使足了力朝他后脑门拍打了下去,他发火地想把她甩下来,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手足并用硬死死缠住他,连嘴也不闲着,盯着他的耳朵直扑了上去。
有时,某一瞬间的巧合足以造就一个开始。
就在这么一瞬间,他回过了头,没有任何预兆地迎上了她冰凉的唇,鼻息交缠的错愕迷乱中,他们睁大的眼中都藏进了彼此。
隔了多久才离开这份暧mei,他们都不清楚。这一路上他们都意外地安静了下来,他静静地背着她,她静静地抱着他。
似倒带般,甄爱爱想着他为她挡下山贼的刀,从采花贼手中救回她,连他平日来的冷言威吓都渗出了点关心的意味,越想她的心跳越不受控制地加快,不知觉间将头靠在了他背上。桑未落感觉到了,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还是无法否认他有一点点心动,只是分量少得他可以很快用理智驱散掉。
远处,一身墨绿深衫全湿透的男人在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处大字仰躺着,澄澈的眸微弯看着他们离开,悠然静躺在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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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候府洗了个热水澡后,甄爱爱立即又变得精神十足,之前的脚软头晕不过是迷药的药力作崇,她的身体好得可以说是无坚不摧,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生病超过一天的。候府方面呢,压根没有人知道她偷溜出去过,至于热水也是她两个陪嫁丫鬟暗地里弄来的。
从来不会失眠又加上折腾了一晚,她该是呼呼大睡的,可是始终翻来覆去得睡不着,想起刚才桑未落竟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候府侍卫眼皮底下背她进来,她那原本理不清的情愫就越加不安分地肆长,多了一种叫做崇拜的东西。
终于,她按捺不住起了床,命丫鬟挑起了灯,执着画笔,凭着记忆伏在案上快速地勾画了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她就收起刚刚完成的画像,不顾丫鬟的反对,深夜一手拿着画像,一手执着灯急切敲响了桑未落仍有亮光的房,房门一被打开,她完全不顾他的错愕,从他旁边钻了进去,自顾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手搁在桌上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瞅着还站在门口的桑未落,仿佛他才是不速之客。
“出去。”桑未落压低了声音,她居然无视忌讳,一身单薄的衣衫深更半夜闯进他的房,如此没有礼义廉耻的放荡,他莫名有了愤怒。
“是你说要采花贼的画像,我可是专门拿来给你的,好让官府早日捉到他嘛。”她笑嘻嘻地将画像放在桌上,没有采花贼的画像作借口她又怎么能够理所当然地跑到他房里来见他呢。
“你画的?”桑未落怀疑地挑了挑眉,甄爱爱可是十足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典范中的典范,虽然识字,但写出来的字实在丑得可以,更别说通晓古今经典吟诗作对了,连基本的针织刺绣礼仪都不会。
看着她点下头,他有心理准备走到桌前摊开了画像,却还是当场愕住,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我画得不好吗?”他摇了摇头,相反,她画得太好了,那眉眼,那相貌,那神态在这世上只有他相识的那个人才如此得天独厚,简直都生出了魂魄来。
“你确定是他?”
“肯定是他。”她偏头转了转眼珠子,“对了,他还告诉我他叫红千惹。”桑未落闻言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也托起了下巴,“我跟采花贼交过手,不可能是他。”
是他没错,他才走没多久,采花贼就出现,她清楚记得他穿的是深绿色的衣衫,那个采花贼也是,那就肯定是他,她理所当然地把一切联系了起来,“可是我明明看到的就是他。”
“不是他。”桑未落语气坚决,更动手撕掉了画像,“这件事这个人你也别再提。”甄爱爱狐疑地打量起他,转而肯定地开声道:“你认识这个采花贼,对不对?”
“他是当今二王子红千惹。”她迟早都会知道,他只能如实相告。她只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不关她的事,她向来不关心。
“你可以出去了。”
她不满地拧起了眉,直直地盯着他的脸,双颊不禁微烧,“不如你娶我吧。”桑未落眼底一颤,随即毫不客气地硬将她拖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